永夜有涯[下部](长夜风吟)----横筠

如梦影皱眉抚额，摇头道："我被那个国师用一只匕首刺中了，那匕首很可怕，很可怕。我只记得自己不断挣扎，然後见到凌绯然在法阵里渐渐消失了。"他怯怯地瞧了一眼凌镜，却没敢说出来，是自己贪功急进，一心想要杀了那国师，才终於害了凌绯然又害了自己。
凌镜面色灰白，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柯乔扫了如梦影一眼，口中对凌青越道："你带他来，是有什麽事相求？"
凌青越也顾不得再理会凌绯然的死，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柯乔，请他帮忙成全他与如梦影。末了，他又道："是我师父介绍我来这里的......"
柯乔挥了挥手，道："我看出来了，你所修习的正是青曳派的心法。你是他最小的徒弟吧？"
凌青越紧张地点头，惟恐柯乔接下来会言自己无法可施。
柯乔笑道："紧张什麽？只要你们是真心想要一起，就算你不是颜兄的徒弟，我也照样会帮你们。"
"你是说，你有办法让我们在一起？"凌青越面现惊喜之色，心头竟一时之间犹如擂鼓。
柯乔点头道："你没有猜错，他确实是太弱了。只要身上有了五百年以上的修行，自然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现在就有五百年的修行？"凌青越紧张地追问。
如梦影也紧张到了极点，想到自己手上曾经染的鲜血，面对著凌镜，只感一阵心惊胆战。他深恐报应还没有到头，必须再等上五百年，才能够与凌青越在一起。
柯乔笑道："你们不必紧张，我自有办法。从今天开始，五天之内，一天百年修行。不过，凭空得了五百年的修行，你若是敢借以作恶，哼。"
"我不会再害人的，我不会再害人的。"如梦影大急，一句话连声说了两遍，"我只想和青越在一起，只要能和他一起，我什麽都愿意。"
凌青越心里一恸，回头深望了他一眼，抬手似想握住他的手。但想到根本无法触及如梦影，他又黯然垂下手。
柯乔瞧著他们，喟然叹息一声，挥手让如梦影过来："现在就开始吧。你们两个先出去，凌镜，你......唉......都出去吧。"
凌镜如游魂般当先往山洞外走去，凌青越犹豫著望了如梦影一眼，终於还是跟在凌镜身後离开。
见凌青越与凌镜均已离去，柯乔便让如梦影坐到自己对面来。
如梦影依言在他对面的虚空里端坐好。虽然鬼没有汗，可是他的心里却冷汗涔涔，又紧张又害怕。那天夜里遭到天遣的场面反反复复地浮现於脑中，如果上天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怎麽办？如果柯乔瞧出自己手上血腥累累，突然改变主意不肯施援，怎麽办？如果......
柯乔瞧他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遂笑著安慰："怕什麽？不会有事的。"
如梦影霎了霎眼睫，勉强镇定下来。
柯乔闭目，许久，忽然睁眼道："手摊开，掌心朝上。"如梦影依言而行。
柯乔将一只手虚悬於他掌上，只见那只手红得仿佛即将滴下血来："快吸。"
如梦影呆了呆，此时方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将己身修为渡给自己。他犹豫了一阵，终於依言而行。
柯乔的手缓缓恢复常色，他长舒了一口气道："五天下来，我也只不过少百年修行，和一些精元罢了。於我而言，算不得什麽。你现下需得慢慢消化这百年修为，明天此时，你再来寻我。"他面露笑意，缓声道，"去找你的心上人吧。"
如梦影心里感激不已，唇颤了颤，喃喃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的。"
"只要你多行善事，便算是最大的报答。"柯乔笑道。
如梦影缓缓垂下头去，低低道："我一定......一定......"
此时此刻，如梦影的身影已清晰了许多，他起身望了柯乔一眼，转身离去。
出洞的时候，如梦影一眼便瞧见了凌青越。
凌青越正独自一人紧张地在洞口踱来踱去，一见如梦影出来，便喜悦地迎上前："怎麽样？好些了没有？"
如梦影笑著点点头，刚要说什麽。凌青越却紧张地问，两眼瞬也不瞬地瞧著他："我，可以碰碰你吗？"
如梦影点头允了，将手抬起来，伸到他面前。
凌青越紧张地抬起手。
两只手缓缓地近了，终於相触，相接，相握。
终於再度感觉到如梦影的实体，凌青越喜出望外，猛然将他拉入怀里，紧紧地相拥。
脸颊贴在一起，一张是温的，一张是冷的。
如梦影犹豫著想要推开他，却又终於不舍。反正只是抱一会儿，凌青越不会有事的。

十八（完）

五天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但终於还是结束了。
夜色深了，凌青越拉著如梦影的手往山下走去。
鬼，天生便是惧怕阳光的，有些东西，永远不能碰。
凌青越便挑了夜晚离开。
"对了，凌镜呢？"五天之中，如梦影一直处於紧张之中，竟忘了凌镜的存在。
"他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凌青越回头瞧著如梦影，"想不想得通要看他自己。你想去哪里？"
凌青越忽然感到自己又问错话了，如梦影一只游魂，能想去哪里？
如梦影却认真地侧头想了想："你的船呢？要不要去找回来？"
凌青越笑了起来："你想找，我便陪你找。"
如梦影瞪他一眼："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如找个地方住下来，不过，你如果真想去什麽地方，我一只野鬼，自然也只得跟著。"
凌青越笑道："我能想去什麽地方？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我们还是找处深山，隐居起来吧。"
百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四周一片翠色，直欲沾人衣。
天空阴沈著，没有阳光。凌青越却还是备了伞，以防突然天气有变。
如梦影坐在溪水边，跟凌青越懒懒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话。
过了片刻，他忽然飘到树上去，垂眸瞧著地面上的凌青越："青越，我突然记起来，我怎麽跟你在一起的了。"
凌青越一呆，旋即心里一惊："那其他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要记起来，实在不难。只不过我一直不想去回想，可是这麽久过去了，渐渐地，这些记忆自己就回来了。"
"那你......"
"我怎样？......我跟你在一起，觉得很满足，一切都很好。"如梦影微红了脸，"我老早就想告诉你，怕你担心，一直也没有说。那麽久以前的事情，我又成了鬼，再想也没有什麽意义。"
在时光的长河里，什麽都是空的。也许终究只有眼前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听如梦影如此回答，凌青越放下心来。
向四周望出去，山中春色正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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