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花封----艾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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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拂开他的手,我淡笑,"告诉我,什么叫移居莲香岛?"
雪清崎尴尬地收回手,"莲香溪域一直便欠下一位故人很深的债,祖上有训,历代香主必须唯此人命从。前些日子,爹便是收到了这位故人的来信,说是让莲香溪域代为照顾一位叫江离的小公子一行三人......"
"莲香溪域?"蓦地,我出声打断他,"你爹是莲香溪域的香主?"
"是的。"雪清崎点头,"我爹便是莲香溪域的现任香主雪归泓。"
"那么,那一日商御城宴请的,便是你们?"
"是......"雪清崎迟疑地应了,疑惑地看向我,"你怎么了?"
"......你可以拒绝的......"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我死死地看着他,"你可以拒绝的,只要你拒绝了,那场宴会便不会开,我也就不必......不必......"

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有回答,雪清崎只是垂下首来,避开我的视线,良久无言。

"隐哥哥,我好累。"偎入箫隐的怀里,我闭上眼睛,"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好。"箫隐轻轻地应了,抱起我便欲离去。

"等等!"蓦地,箫隐的衣袖被扯住,正是之前那优雅的少女,雪清崎的姐姐。
"我想你误会了。是我一定坚持要看‘凤舞天翔'的,所以......才有了那场宴会......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小崎他劝过我很多次,直到宴会开始前都一直在劝我,让我放弃宴会......是我一直坚持,所以......所以他只有......为了救你们,他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一只手臂......"
"隐哥哥,好吵。"蹙起眉,我钻进箫隐的怀里。
箫隐重重振袖,将衣袖自少女的手中扯出,而后脚下运劲,便跃出三丈开外,向后院走去。

"看来雪公子和雪小姐已经到了很久了,真是怠慢了。"
蓦地,夏伊寒出现在面前。
看见我和箫隐,他略略蹙眉,抬起手,轻轻挥下,"回去。"
凌厉的风便自那素色的衣袂中扑面而来,将我和箫隐重重地吹起,摔向原处。

箫隐立刻抱着我侧身,将我护在怀里而自己背对地面。

"叮!"
蓦地,响起的是一声清脆的琴音。
接着便有一股子柔柔软软的清风,仿佛是轻软拂过芳草的晨风似的将我和箫隐稳稳地托起,轻轻落下。

"小孩子赌气闹脾气罢了,夏公子莫要怪罪才是。"
缓缓提起裙裾,伊昔自门外走进客栈。

"无妨。"挥一挥衣袖,夏伊寒将手背至身后,徐徐走来,"一时未曾控制好力道,该着我道歉才是。"倾身,他伸出手,缓缓理好我被风吹乱的发,语气一时柔和起来,"黝帘,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轻轻摇头,弯起眼睛,笑,"哥哥才不会伤害我,对不对?"

夏伊寒一时怔愣,却终是没有回答。
慢慢直起身子,他看向雪清崎,"雪公子,黝帘便托你照顾了。"
"我不要。"我握紧箫隐的手,"我只要隐哥哥和伊昔便够了,足够了。"
"黝帘。"倾身,夏伊寒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声音稍沉,"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夏伊寒打断我的说话,"莲香岛不会负你,若实是有什么难事,便传书给我。"
"可是......"
"恩?"夏伊寒略略蹙起眉。
我低下头,伸出手去指着方才的少女,"可是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夏伊寒再次怔愣,随即举袂掩唇,轻轻柔柔地笑了,"黝帘,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我叫苏合,雪苏合。"雪苏合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谢谢你能原谅我,莲香岛一定待你如上宾,决不负你。"
轻轻拂开她的手,我钻入箫隐的怀里,皱起鼻子,"哥哥不要我了,哥哥把我卖了,哥哥讨厌......"
"好啦。"夏伊寒浅笑着抚摸我的发,"趁着天色尚亮,快些儿上路才是。"
"哼!"用力皱起鼻子,我转过头去,使劲儿地在箫隐的怀里噌啊噌,却反而引得四周一片哄笑。

待安顿好四人上了客栈外的马车之后,雪苏合叫住欲离开的夏伊寒,"我听方才那位姐姐唤公子夏公子,公子莫非便是......"
略略侧身,夏伊寒淡淡地道,"我姓夏,无字,双名伊寒。"
"夏伊寒!"雪苏合低唤,难掩惊异,绕是优雅如她,亦是语无伦次,"......可是......已经......"
"区区数百载,不过弹指一瞬。难为莲香溪域竟遵守那所谓的‘祖训'至今。"夏伊寒完全转过身来,"翠幕兰堂苏合薰,珠帘挂户水波纹。莲香溪域还是老样子,用香名为女子名......雪苏合。"他蓦唤。
雪苏合一时怔然,"是?"
"张开手。"夏伊寒轻扬素袂,一只巴掌大的紫金檀香炉便落在雪苏合的手心,"此香为长燃香,可燃数十载。回去后点燃此香,此香一日不熄,冥林便一日固若金汤。"
"......多谢......"
"我并非为你莲香溪域,我为黝帘。"
轻轻一声似叹息,那瘦弱得令人心疼的素色身影便在淡淡的风里慢慢远去,离开。

素衣翩翩风尘,铅华淡淡谴倦。香雪翠雾罩轻盈,繁絮闲心难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且聚散后话璇玑,空留阑语难明。

四年后。

"江公子,夫人叫你去前厅呢。"
"知道了,你去告诉夫人,我就来。"
支走小丫鬟,收起手中的书,自树桠上坐起身,我对着不远处练剑的箫冢隐轻唤,"隐哥哥,抱我下来。"
箫冢隐便收起剑,掠身上来。
"好多汗。"取出袖中的方巾,慢慢替他擦干净,我偎入他的怀里,"一会儿一起去洗个澡罢。"
"好。"箫冢隐应了,抱起我便自树上稳稳落下。

"妇女怀孕妊娠疗养法......小妍,你看这个?"
"闲时无聊嘛。"从雪清崎手中夺回书,我笑,"你怎么来了,不用完成夫人布置的功课吗?"
"已经完成好了。"他笑着走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随叫随到,便跟了来。"
"无非又是哪家的姑娘样貌好,哪家的姑娘才学佳,让我参谋参谋,好给你娶一房好媳妇。"乜斜他一眼,我挑眉,"为什么每次替你挑媳妇都要把我叫上?你要真看上谁了便趁早娶了便是,又与我何干?"
雪清崎笑眼盈盈,"娘是想好事成双。"
无奈地摇头,我侧身环住箫冢隐的手臂,"隐哥哥,好累了。早些儿洗完澡咱们歇息了罢。"
"好。"弯起眼睛,箫冢隐笑着应了,抱起我便掠身而去。

"......箫冢隐,箫冢隐,骄奢起于惯溺。"雪清崎摇头轻叹,"罢了罢了,君子该成人之美。"

月白桂香琼雪舞,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清崎苏合若楹絮,无意朝朝暮暮。宵夜月深处,合魂共付莲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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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新月明鸾,乌墨魅影
笙歌籥舞属年韶,鹭鼓凫钟展时豫。调露初迎绮春节,承云遽践苍霄驭。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莲香岛上慢慢开始置办年礼挂幅,早早儿的装扮起来,倒也热闹得很。

雪清崎早早儿的来便拖起我和箫冢隐,而后打着出岛办年货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躲开了他那对一心想抱孙子的父母。

雪绸碧澜,浮云锦燕,真真好一番风景。

坐在舫中轻啜香茶,我好笑地看着对弈的雪清崎和雪苏合。
早晨雪清崎拖起我和箫冢隐时还是一脸得意,却不幸在冥林外的渡口看见了雪苏合,一张脸便一直垮至现在。
莲香溪域少香主雪清崎,可以温和笑着面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唯独除了他的姐姐,雪苏合。

"小崎,你究竟在生什么气?"雪苏合将新制的香投入桌上小小的香炉,不紧不慢地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姐姐误会了。"雪清崎扯起嘴角笑,"我并无生气,只是身子略有不适罢了。"
"身子不适便该回去休息才是,莫要逞强远行。"雪苏合不疾不徐再放下一子,而后温婉浅笑,"小崎,你输了。"
"姐姐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小崎自愧不如。"雪清崎站起身,慢慢走来,"还是让小妍陪你一局罢。"
"我要看书。"笑着侧过身去,我摆手,"隐哥哥陪便好。"

"无妨。"雪苏合收拾好棋子,抬眼看来,"还请箫公子赐教了。"
"隐哥哥。"放下书,环住箫冢隐的手臂,我看向雪苏合,弯起眼睛笑,"隐哥哥的棋艺可是很好的,一定不会输的。"
雪苏合亦是浅笑,"那定要奕过之后才知。"

"子母白兔饲养法......小妍,你看这个?"
"闲时无聊嘛。"从雪清崎手中夺过书,我乜斜他一眼,"书房里的书已经全看完了,便随意找下人讨要的。"
"讨要?"雪清崎轻蹙起眉,"你要看何书告知于我,我自会替你买办妥当。"
"不必,"我摇头,"这样便好。"
"你......"
"什么?"
"该说你性子着实好呢,还是......"
轻笑,我取起书,翻去一页,"飘蓬随风,随遇而安,莲香溪域对我已经足够好了,再不敢奢求太多。"
"......你......还是无法不将我当作外人吗?"
"外人?"好笑地放下书,我看向他,"我几时将你当作外人了?"
"那就对我撒娇啊!"雪清崎大声说完,惊觉话语不对,立刻便窘迫地侧过脸去。
"你在说什么?"蹙起眉,我疑惑地看向他,"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撒娇?"
"......"没有回答,雪清崎依旧窘迫地侧着脸,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说话。

蘅芜香的香味冉冉挪挪地弥散,雪清崎用力绞着娟黄的衣角,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却又倔强地不愿转回脸来。

无奈地摇头,我站起身,欲去取矮几上的书。

"......别走。"
蓦地,衣角被扯住。
顺着扯住衣角的手看去,雪清崎垂睫看着几面,唇角小小地嗫嚅,"......抱歉,我失礼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几时生气了?"拂开他的手,俯下身子,我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脸,"雪公子,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怎地行事如此蹊跷?"
蓦地捉住我伸去戳他脸的手,仰起脸,雪清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别唤我作雪公子了好不好?"
再次拂开他的手,我笑,"那还请教,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小崎。"雪清崎弯起眼睛笑,"和姐姐一样,叫我小崎就好了。"
"......好~小崎。"无奈地摇摇头,我干笑,"那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吗?我要看书。"
没有松手,雪清崎却是用力拽着我的手腕,迫使我坐在他的身边,自己则以手背支颔,伏在矮几上。

然后,便再没有说话。

雪清崎的手紧紧握在我的手腕,紧紧的,握得我的手腕生疼生疼。似乎是害怕一个不小心,我便会甩开这只手,远远地离开他似的。
闭起眼睛,他的脸,一直是面向舫外的。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好几次,似乎都想转过脸来,好好地看我,却终是沉默地伏在那里,静静地,伏在那里。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地药草味,被水面上吹进来的风轻轻地吹散,融入冉冉的蘅芜香里,慢慢地淡下去。
然后在下一场风进来时,那药草味便会慢慢地聚起,再次馥郁。

良久无言,寂静无语。

"雪......小崎?"
没有应答,看那均匀的呼吸,该是睡着了罢。
摇摇头,我取来软枕边的书,翻开。

"呀,我说怎地如此心浮气躁,原是放错香料了。"蓦地低唤,雪苏合取来方帕将香炉盖上,而后抬眼看来,"你们,无甚大碍罢?"
伸出手指停在唇边,我指了指伏在矮几上的雪清崎,示意她噤声。

"小姐,你将什么香料弄错了?"
"这蘅芜香有醒神怡情之效,原是该加四两零陵香,方才却被我不当心给加成了四两甘松。"
"我听闻,制香时若是将香料弄混,哪怕仅仅是一味一钱,亦可能制出与原意完全相反的香来。"从软榻上取来狐裘披风替雪清崎披上,而后轻轻走去箫冢隐身边坐下,我抬眼看向雪苏合,"方才那香,可是被小姐调制成什么了不得的什物了?"
托颔稍忖,我翘起嘴角,浅浅地笑,"零陵香换成甘松,令人心浮气躁的......该是催情香罢?"
雪苏合略有惊愕,"江公子是怎知......"
摆摆手,从箫冢隐的口下夺过茶杯来轻抿上几口,再笑着放回他的手里去,"以前在书房看过一本制香手札,手札上有所记载罢了。"
"江公子果真是博览群书,学识惊人呢。"雪苏合巧笑,"苏合自愧不如。"
"说什么呢。"讪笑着偎在箫冢隐的臂弯,扯过他的玉佩来,放在手心里把玩,"我只是粗略看过一本手札而已,又怎么和你这制香的行家相比。"

手弄琅怀碧青玉,素手一时似玉。

纤白手指穿过青玉琅怀环龙玉佩,而后绕在朱红的玉佩系线上,轻轻一下,便将玉佩扯下。
顺势在箫冢隐的腿上躺下,我将玉佩举起在他的脸边,慢慢取来一束乌发,慢慢从中穿过。
乌发青玉,交缠在一起倒亦煞是好看。

雪苏合略略蹙起一双很好看的秀眉,"你们......"
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我疑惑地看向她。

一双秀眉愈发蹙紧,雪苏合抿了抿唇,终是迟疑地道,"你们这样,是......"

"咚!"
一声巨响,整个画舫便剧烈地摇晃。

"怎么了?"攀着箫冢隐的手臂坐起身,我看向舫外:
舫侧,一艘漆黄画舫的舫头正撞在舫身侧板,若不是行船较慢,怕是已撞出一个大窟窿来。

箫冢隐站起身,走向舫外,"我去看看。"

雪清崎被方才的撞击惊醒,揉揉眼睛,站起身走过来,"我怎么睡着了......"
"小姐将香料放错了,蘅芜香成了催眠香,你自然便睡着了。"
雪苏合略略吃惊地看向我,低唤,"你......"
摇摇头,我摆手示意她噤声。
"难怪方才有些儿神情恍惚。"给自己斟上一杯枫露茶,喝下,雪清崎看向舫外,"那是谁家的画舫,怎么和我们撞上了?"
"该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出来玩儿罢,不妨事,舫中并无大碍......"

"咻!"
破风长驱,撕裂空扉。

那是......
箭?!

我慌忙起身掠至舫外。
乌发散动,青衫翩飞,箫冢隐青剑出鞘,杀气勃发。

见他无甚伤害,我便放下心来,走至他的身边,"怎么动起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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