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于犹豫着伸出手,抚顺了他额前的乱发,原来不是灯光的关系,这孩子的头发睫毛真的是深栗色,毛茸茸的温和视觉,软化了眉毛过于凌厉的线条。着实是个漂亮的人,沐于想不出别的形容词,这么个孩子想让人讨厌怕是也难吧。
美好的东西都是奢侈的,沐于想,贪念只会让人难堪和疼痛,这两点他都已经深深领教过。
挣扎着起床挪到浴室去梳洗,冰凉的水往脸上一泼,头脑瞬时清醒许多,酸痛不适也更加清晰。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平庸的脸,沐于开始质疑自己的运气,运气?对着镜子苦笑,是的,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满身的酸痛也是要靠运气的。
脑子里全是那张绮丽夺目的面孔,光从年纪上讲,自己就不应该是他选择的对象吧。对一个老男人那么温柔耐心。。技巧又好。。兀然想到MB这个词,心里咯噔一声,并不是惊慌,而是。。。是悬在半空突然堕地的失落。不过那样的话,好像一切就都合理了。
扶着门槛墙壁,轻手轻脚的挨回床边坐了半晌。似乎昨天之前过来提醒他脱掉外衣的就是这个孩子呢,当时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盯着人看了,又好像不是。
谁知道呢,沐于看着还在酣睡的小孩,细瓷般的面颊,是那种健康的白皙。没有去打理闪乱的心情,而是莫明泛起一丝疼惜。最后还是决定暂且按MB事件来处理,这也是唯一能把一切解释通的了。
跌跌撞撞走出宾馆的男人在床头留下一叠厚度不薄的纸币,老实说他也不清楚确切是多少,只知道这是他生凭一次性消费掉的最高金额了。看着那个睡容恬淡的孩子,心里居然空落落的酸楚着,沐于认为那是同情,从刚取的工资里数出这个月的生活费,别的都留下了。
当时他只是想,分明是年轻美好的生命,却过着这么不堪的生活。总是哀哀郁卒的男人,从一晌欢娱中带走的,仅是满身疲累酸疼,心中涩涩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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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涩。
苏堤趴在桌上,对着窗外露出慵懒的猫眼。倦怠,接连几天都没什么精神。信手勾了三两男子,关键时刻却总想起那人紧张轻颤的样子,泛红潮湿的眼角。。对着妖娆娴熟的床伴,本就没爱,做也没心劲儿了。
真是邪门儿了!~要说那天早上一睁眼,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苏堤有种被抛弃的凄凉感觉,谁信?!~苏堤自己也不能信。。。他确信的就是那沓钱着实让他火大!~大到烧光他所有的耐性,又烧光所有的脾气,然后,毫无疑义的,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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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怎么蔫成这德性?"几天没来的亦杨,一眼看见正窝在最角落的苏堤,伸手把他的长沿帽摘了~
不耐烦的小脸,眯了眼睛,狭长的眼角扫了亦杨一眼,把帽子又卡回脑门上。
"甭招他~"何飞扳过亦杨的肩,"老实呆会儿多好。"
"诶~那不成,你给我说说,是哪路大仙儿能把这孩子治老实了,咱得找空去拜拜~"亦杨好奇的紧。
何飞并没兴趣八卦,撇嘴抿住笑意,保持缄默。
"杨哥,问这事儿你还是找我~"陈风不知道从哪里转过来, "咱给你来个现场还原~"
亦杨饶有兴致的看他,意为,还啵~
掐了手里的烟,陈风从路过的侍应生手里抓了沓票据,啪!~往桌上一摔,风声四起的气势,"何老板,以后我干脆跟着你混得了,小爷我一夜值这个数!~"学完话,陈风乐得直不起腰。
"哟~哪来的款儿,把咱们小妖精给嫖了。"亦杨想捏捏那正积郁的小脸,被人偏头闪开。
"人家对苏堤算是满意大发了,几千块钱呢,块儿八毛的都有,就差掏钢蹦了~"一提这事儿陈风就贫个没完没了,也不怪,谁让这小妖孽平时不招人待见呢。
想了想,亦杨悄声问何飞,"就那天那个男人??"
何飞挑挑眉,"估计是。"
亦杨看看那帽檐下紧抿成一线的唇,摆摆手让他们先闪人。有个差不多就得,别真把苏堤惹毛了收不起场,小家伙可不是什么乖孩子,这可是一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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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搭了小孩的肩膀,其间被固执的拔拉开。。
"这正烦着呢~" 其实苏堤原本也就是一般烦,被他们一闹,就觉烦得快不行了。
"跟我拧吧可没你什么好~"亦杨不理,手上略使力气扣住他肩膀。
苏堤白他一眼,任他搭着没再别扭,摸出根烟点上。
"那种老实男人不适合你。"亦杨忽然正色道。苏堤看都不看他,继续抽烟。
亦杨瞅着他像跟烟有仇似的,狠狠玩命抽。"得~算了,还是先顾自家人吧,别抽了~"拿掉他的烟掐灭,眼见小孩那儿要起火,亦杨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没看错的话,我记着他那天用了尹晔的员工卡来着~"
"听你杨哥句劝,他可真陪你玩儿不。。"噌!~亦杨话没说完,苏堤人已经窜出去老远了。亦杨独自笑笑,还真是油盐不进呐。
爱情就是SM人的感情。。
一整天沐于都莫明其妙的不安着,快下班时右眼更是跳的厉害。好在今天希然只打了一个电话,沐于从没想到过,有天会因希然的疏远而庆幸。
其实沐于也不想这样,可听到希然声音,他便会愧疚的不行,仅管知道那是自作多情,希然对他根本不会有关于背叛的概念。那份感情,只是他自己的感情,坚持也没有人珍惜,失守也没人婉惜,更不会伤害到谁,除了他自己。
躲着躲着,就成了习惯,他习惯了缩着心找各种理由,希然习惯了淡然对待他匆匆挂断电话。沐于想,这么明显的敷衍,希然怎么会没察觉呢,那么聪明敏感的一个人。渐行渐远的一个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余下三两个需要加班的同事,沐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穿羽绒服的时候腰上突然一酸。无奈的独自摇头,纵欢是一时愉悦,代价是后患不绝。
更让沐于惶惶不安的是,最初两天,全身的酸痛都不断的提醒他时刻想起那深夜的璇旎景象,还有那些落在后背上的绵密的吻。。身体上的不适消退的过程中,想起却成了另一个习惯。
这习惯忘记与习惯想起,都和沐于的理智意愿背道而驰,自我厌恶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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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堤确定自己疯了,不然他完全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他原本是打算。。。对,打算找到这个给了自己诡异抛弃感的大叔,先把他的钱丢回去,接着。。。再找个地方压倒他,风风火火的干上一场,最后先行一步,由自己主演华丽丽的抛弃演码。
但苏堤现在的状况是,挤在和面团似的公交车上,借着人缝,盯着那个缩着肩膀的男人。并且,盯的一头青筋乱冒。转向窗外,他想不通,这辆公交车怎么有能耐可以把两站路用掉那么久才走完。
久到让那个男人有机会,先是把空在眼前的座位让给身后忽然窜出来的女人,并被她用胜利的目光鄙视,直到他再有机会把容易抓的扶手让给一个后上车的中学生。
如果苏堤有夹了那女人的钱包丢进下水道的想法,请务必原谅。因为他更想做的是砸个什么东西在她脸上,同时问:你TMD没学过说谢谢么!~
看着左摇右晃的男人,苏堤觉着,如果那个想法过于缺乏公德,也请务必原谅!~因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后果就是,那个男人落到一个没有东西可扶的状况,正裹在人堆里,一点点的向他晃过来。。。
事实证明,除了在床上外,那个男人任何与脆弱相关行为,都会让苏堤狂躁。当然,您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兴奋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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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北路,谢谢。"
趁又一次堵车,苏堤直接开窗跳出来,在身后满座哗然声中,下了环线冲进一辆的士。跑了一身汗,出租车里的暖气也不知道调那么高做什么,扯掉围巾,领口也扒拉低了,还是透不过气的感觉。
开车的师傅斜眼看看他,嘿~挺漂亮一小伙儿,这眉毛眼睛长的,混血儿吧~有心搭话贫两句来着,看看人那脸色还是算了啵~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火大,横竖躁的慌~
苏堤何止是烦,心里还乱哄哄的,他觉着自己是哪类人吧~就是那种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目标明确直奔主题,得与不得也是不值一哂的事儿~
可是现在他看着那个畏手畏脚的男人,那些关于扑倒、抛弃的想法,怎么也华丽丽不起来了~盯梢是苏堤的看家本事,这没错~因为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练就的很娴熟,但他实在想不出,那个微微缩着肩膀,挤在人群里略弯着腰的瘦男人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他拿走的,又或者说,那么个男人究竟还有什么,可以给别人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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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有身体,可别说你不需要。"殷抑眼睛盯着显示屏,冷冷道。
苏堤眼前发黑,看到没~这就是发小儿的真实面目,你哪痛他就偏说哪。大老远的,按照他的指示,放弃进行到一半的跟踪,跑来找他吃饭谈心,下场就是被他一句话噎到气饱了。
"别拿这模样对我,请你来吃的是3号的午饭,现在是7号的晚饭。我都做好你被某人搞消失掉的打算了。"
殷抑还是没看他一眼,苏堤觉着,这小子现在把尹越那份阴沉德性,学的十分惟妙惟肖,怒!~"你能温柔点对我么,我又不是你家大叔!~"
眼角的余光扫向不远处的尹越,他手里的那份报纸十分值得同情。但殷抑也同情自己,看到没,这就是发小儿~ "想温柔的话,可以去找你那些情人。"
苏堤挠挠头~~好像是这个理,"小抑,别阴阳怪气的,你说说,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事怎么办?"
想都没想,语气平静无波,"你爱上那个男人了。"
"这怎么可能。。。"莫明心虚的声音。。
"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听我这句话么。"
如果亲密的代价就是彻底除去彼此间的一切委婉,那么苏堤。。好吧,他也认了,所以现在极想撞墙。。伸手拉过个椅子坐下,"小抑~你觉着,我这个年纪,呃。。性格。。我是说,我这个人,有爱的能力么。"
"那你有做的能力么~"
"你。。"
这个白痴。。"好吧,亲爱的Sue,我的好兄弟,我十分理解你不敢承认的心情,因为承认爱是需要代价和冒险的。"
"这话怎么讲。。还有我不是不敢承认,我只是一时有点儿。。不太好接受。"
"爱是要争取的,当然会有代价,至于冒险。。。"殷抑瞟一眼竖尖了耳朵正装的若无其事的某大叔,"你看我就知道了,冒险在于选择,没挑对人的话。。代价惨重。。"奸笑~~那张报纸抖的像是要碎掉。。
"人?"纠结中的苏堤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阴云欲笼的气氛,"你刚才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那个男人,上帝~~ 长相绝不是我的那杯茶,更不要说气质这种东西,至于情趣,天~ 和那么闷的男人讲情趣不如自己DIY.."
"那你现在可以去DIY了,我免费提供房间。。"无视苏堤的羞愤,殷抑牢牢的盯着他,良久。。直到看见有人远远的往这里走来,"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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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三声沉闷的敲门声,"饭厅。吃饭。"储轩站在门口,搁下话便走人了,手里还拿着刚解下来的方格围裙。
"而且,一旦选中了,闷一点没有什么不好。"对着那个英挺又可爱的背影,殷抑轻快的挑了下眉毛,意为,这一点,想必你不会不知道。
尹大叔终于发现窃听小抑分析这个小妖孽的情事,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愉悦感,哼~觉着楚轩好了又,不就是温和点么,不就是会做饭么,不就是会教你玩么。。。拿出一副大人不哂孩子的态度,"我先过去了。你们也尽快。"如果他知道他将错过什么,绝不会渡着威严的脚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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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堤不是笨人,陷入感情,允许傻一下,但绝不会一直傻下去以至错过什么。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扑上去拿到很轻易就能得手的身体,想想便明白了。
特别是看到尹越,这提醒他绝对不要做,为了否定爱一个人而SM一个人,同时SM自己感情的人。 难道说,厌恶也能点亮灵感???真TM邪门儿了~~
"好吧,废话少说,你把殷老头教给的那些乱七八糟三十六计什么的,挑点精华给兄弟我用用~"
"我从来都认为,你的中文绝对比英文好。"殷抑还是对着黑漆漆的屏幕,上面有一堆在苏堤看来全是乱码的东西。
"领会精神!~要不,就说你自己吧。"切~苏堤还就不信了,那老头子能对着外人也能像对自己亲孙子一样倾囊相授,呃。。好吧,他也承认是他不想学。
"一眼即中,义无返顾,以及,不择手段。"
"详细点儿详细点~~快说,等着吃饭呢还~~"软硬兼施。。。
殷抑挑高了眉眼看他,这就是发小儿,你哪疼他就偏要。。飞一记白眼那是难免的,"一眼即中---我偷他的钱包是因为对他本人极有兴趣;义无反顾---能让强 暴变成通 奸的怕是只有感情了吧;至于不择手段---十分抱歉我亲爱的朋友,为了能让他带走我,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无亲无友的流浪少年,并且以上帝名义发誓保证真实。"
白眼~只能飞给上帝了,苏堤望天。。"你是说,别管我说什么装成什么,只要能缠上他就OK了。"
智障儿~ 殷抑兀自摇头,"OK?你也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刚才不是让你看看我了么。"
"怎么可能,"苏堤信心满满拍着他的肩膀,"他又不是尹大叔那种强悍型的,他。。很温和很乖顺。。。"眼睛心形,幻想中。。"再说,在床上,我可是上面那个诶~"
少年只忙着妖孽,完全没有发现又折返催他们吃饭的某大叔,一脸阴云中正青筋狂冒~上面?!= = +++
"刚才还有人说他闷到不如DIY" 殷抑好心的提醒他别得意忘形,瞟了眼石化中的某人,呃。。咳~~还真是没想过在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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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个。。吃饭,去吃饭!~"果然爱了就是要承认,嘴硬的下场立竿见影呐~苏堤感慨,转身发现怒火中烧的尹越,反而勾上小抑脖子,"走吧。"
切~ 不屑,不惧,像这种SM感情的人,不值一哂~
这时候的少年,因为知道自己的一切优点,年轻、漂亮、还有无良的妖孽,所以才不考虑代价及责任,就敢爱的一往无前。
可是不久后他便明了,爱,本身就是SM人的感情。。
躲不起。。也惹不起。。
从闷热到让人恶心的公交车上下来,呼吸变得很畅快,但让人有想缩回去的错觉,冬天的风干冷干冷的,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沐于把棉服裹紧了又紧,尽一切能力阻拦这个寒冷的城市从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温度,奈何收效甚微,路过超市本应去买点吃的,一想到这个时间收银台处长长的排队,终究放弃,一心只想往家赶。
刚进楼道就好多了,周身表层的血液开始回暖似的,皮肤都麻麻的。不过恢复一温暖,跳了两天的右眼又开始跳,沐于一边上楼一边用手指按压着眼角。
打开房门正要往里冲,身后忽然有人伸了手臂过来,修长的手指抓在门框上。惊然回头,对上一双眼睛,从领口和帽檐缝隙里露出的那双眼睛,让沐于像做梦似的,脑间一边空白。。。
睫毛很长很弯,显得绒绒的,视觉温暖的漂亮眼睛!!!~~回神就是把门拍上!
砰!~ 门弹回来,那只手纹丝没动。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沐于连头也不敢转过去,他不是有意要伤害谁,关门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害怕看见这孩子,就像害怕看见自己不愿面对的另一面。
沐于僵了脖子,一动不动,眼见那手上肿起一条青印。。
"我是来还钱,又不是来要债,你躲什么。"苏堤隔着男人厚厚的几圈围巾,想像他纤细脆弱的后颈。果然直接找上门是明智的,否则这个胆小的男人能能给开门才算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