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Tony年终分红拿了25万,天哪!这当经理真好。"康丽梅小声说著。褚尧笑笑,心想这经理也不是那麽好当的,身上的压力大不说,几乎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才走,哪个人受得了。
"那你也当一个试试?"杨挺打趣。
康丽梅白了他一眼。"真是钻石王老五啊,唉。"说著趴在椅背上叹气。
"诶,Alice啊,你还不把你家那个休了,改追我们Tony去?"吴丽笑道。他们几个说话都挺随便,这种玩笑经常开,谁也不往心里去。
"人家哪看得上我啊。"康丽梅垂头丧气地哀怨,突然想起了什麽,两眼一亮,"听他们说,Tony不喜欢女人。"褚尧心里咯!一下,停下笔看著他们几个。
吴丽并不这当新闻,淡淡说道:"人家没女朋友就在後边嚼舌根儿,他们真无聊,有的还说我不喜欢男人呢。哼!Alice,这种低级笑话你也信?Tony是那种人嘛?"
"就是,别听他们胡说,你很有希望的,赶紧上,别浪费时间!钻石王老五啊!"杨挺夸张地比划著,康丽梅操起文件袋敲了他一脑袋。
"算了吧,还是守好我们家那亩田,其实顺子对我挺好的,就是穷酸了点儿。"康丽梅撑著下巴仰著头吧唧著大眼叹声道。
褚尧回味著那句"谣言",凭借他对圈子里极为敏锐的洞察力,怎麽也不觉得傅建文是同性恋,但那张脸那麽熟悉,究竟在哪儿打过的照面?
9
圣诞节到了,吴丽早早地收拾好东西等待下班音乐的响起,她已经兴奋了一天了,说是有位仰慕她的男士约她共进晚餐,像只发春的母猫不停地看著手表。康丽梅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和顺子到外头潇洒一顿。杨挺问褚尧晚上怎麽安排,褚尧说没定。也许他会找赵勇力他们一起去喝几杯,也许会呆在公寓里看电视睡觉,或者到"天使"走一圈。
看著同事们各个约会在身,杨挺心痒痒的,嬉皮笑脸地跟褚尧说道:"你要是没啥事儿,咱俩大老爷们儿也去潇洒走一回,看看这洋人节有多热闹,怎麽样?"
"好。"褚尧正犹豫不知道该怎麽打发时间,杨挺主动邀请,他求之不得,很爽快地应了下来,正好这两天工作挺累人,趁机出去透透气。
"你们真是浪费名额,不知道现在帅哥紧俏吗?你俩一起过圣诞,那一大帮女性同胞怎麽办哪?有多少人会因此魂断圣诞?"康丽梅抗议。
"你呀。"杨挺走到她跟前,把她手中的笔抽出来,慢慢地放在桌面上,"就好好跟你们家顺子玩儿去吧,把该办的呢──都办好了再回来。我们哥们儿的事您就少操份心,影响了情趣可罪过大了。"褚尧乐了,看著杨挺一屁股坐在康丽梅办公桌上和她斗嘴,很有意思,那样子挺像当年的薛波──总是坐在桌上和同学争论问题。自从大学毕业他就没再见过薛波,听说去了上海,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一下班,吴丽就飞奔出去,紧跟著是康丽梅,谁都不愿圣诞节在公司里多呆一秒锺。杨挺和褚尧刚要走出大门,迎面撞上方少明,他刚出差回来,兴冲冲地跑到企划部。他没理会褚尧身边的杨挺,还当他恰巧路过,对著褚尧笑容可掬地问道:"褚尧,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吧。"
"我们俩有事。"褚尧指了指身边的杨挺。方少明尴尬地看了一眼杨挺,微微点了点头,找了个借口走了。
他们俩上了公交,杨挺疑惑地问道:"你什麽时候跟方工这麽熟了?"
"哦,就那次聚会认识的。怎麽?"
"没什麽,那人有些怪,你小心点儿。"杨挺闷闷说道。褚尧不清楚杨挺究竟指哪方面,难道方少明的性取向路人皆知?没多问,褚尧嗯了一声把话题转开了。那个晚上他俩坐著公交满城逛,饿得不行了才买了下酒菜扛著一箱啤酒跑到褚尧家边喝边侃,谈天说地聊到半夜。到最後杨挺不行了,直接往地上一躺起不来,不管褚尧怎麽叫唤。看著杨挺醉醺醺的样子,褚尧觉得他挺性感的,而且很亲切,不由得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杨挺的嘴角。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是偷腥般的甜蜜。褚尧忍不住再次探下头,快要触著对方双唇时,杨挺突然哼了一声,微微张开眼,吓得褚尧一屁股坐在地上,张著大嘴看著地上的人。
杨挺翻了个身又睡著了,褚尧舒了口气,再也没心思寻找那种甜蜜的感觉,他晃了晃杨挺,大声嚷道:"起来,到床上去,地上凉!"对方声气地嘟囔了两声,眼睛依旧紧闭。褚尧只好硬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抓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地进了卧室。别看杨挺个头和褚尧差不多,身上的肌肉可结实了,重量也不轻。
两人往床上一倒,杨挺正好压在褚尧身上,在褚尧的耳边呵著酒气,酥麻酥麻的,褚尧刚要推开杨挺,就被对方又压了上来,嘴唇在自己脸上摩挲著,最後双唇堵上。杨挺顺势张开嘴吮吸著,柔软的舌头挑开褚尧紧闭的牙关探了进来和褚尧的缠绕在一起,双方的手在彼此身上抚摸著......褚尧已经被挑逗得不行了,全身有如众蚁产卵,又麻又痒,恨不得立刻插入杨挺的身体宣泄一番。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杨挺是酒後乱性,如果自己趁人之危那太不是东西了,他用尽力气把杨挺推到一边,自己冲到卫生间里打手枪一泄如注。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杨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褚尧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走出卧室,褚尧还在沙发上睡觉,恬静得像只小猫。昨晚虽然吃了不少,但杨挺的肚子已经唱起空城计。他走进厨房,翻遍了各个角落,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可不像他家常备各种粮食,想蒸想煮想炸想炒想生吃怎麽著都行。无奈,只好穿上衣服上外头觅食。等他提著一堆东西回来时,褚尧已经醒了。
"你从不下厨?"杨挺问道,"厨房那麽干净。"
"嗯,嫌麻烦。以前和我合租的那个男孩经常动手,我只管吃。"
"那他走了,你天天吃快餐?"杨挺喝著豆浆咬著馒头问道。
"嗯,我只会泡面。"褚尧笑笑。
杨挺看著他,突然说道:"褚尧,其实你笑起来挺帅气的,可平时很少见你这样,总感觉你很忧郁,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哎,你知道嘛,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觉得你很亲切,就像我亲弟弟一样。"
"哦?你有弟弟吗?"
"没有,倒有个妹妹,快结婚了。"
"这麽快!"褚尧有些吃惊,现在的女孩动作真迅速,"那你呢,什麽时候结婚?"
"我?哼,早呢。"杨挺低下头,"要结婚得有人啊,看我不正唱著单身情歌嘛。"
"嗯?你不是......"褚尧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看样子杨挺并不想提他女友。
"你说蓓蓓啊,我们早分手了,现在没钱栓不住女人啊!"杨挺往後一躺,倒在沙发上,眼睛直瞪天花板。"爱情?哼,屁!爱情的温度哪比得过炒房的热度?爱情什麽时候比房价值钱?女人嫁车嫁房,哪个是在嫁人?!我妹妹也是冲著那些物质去的,拦都拦不住!"他摇著头。
"你别一棍子把人打死,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麽想的。"
杨挺坐了起来。"都差不多我告诉你,只要你有钱,什麽事都好办,我早看破了!有时候我在想,这爱情还不及友情呢......哎,对了,你真没女朋友?"
"没啊。"褚尧摇摇头。
"哦。"杨挺沈吟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需要的话哥给你介绍个好的,教你几招。"褚尧笑笑,说你还是先把自己搞定再说。事後褚尧在想,他的确挺喜欢杨挺的,但人家是直的,就算直人能暂时变弯那也是医学上认定的"境遇同性恋",想後天改变一个人的DNA恐怕连上帝都做不到。这点道理褚尧心里很清楚,他和杨挺之间只能是同事,是朋友,是兄弟,惟独不能是情人......喜欢一个人却只能默默地爱著也是一种痛苦,可自己又有什麽办法呢?
10
方少明一闲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褚尧,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中邪了。给褚尧打电话约他出来,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最後方少明失去耐心了,他下定决心说啥也要把褚尧追到手,不仅要得到他的身体,更要得到他的心。褚尧越是拒绝越能挑起他的占有欲,心里越觉得刺激。可惜眼看到了年关,褚尧已经买好机票准备回家过年。方少明一咬牙,决定年後开始行动,绅士再也装不下去了。
到了年底,有几个人的心思还放在工作上的?早飞回家提前团聚去了。褚尧也按耐不住,身在曹营心在汉,巴不得能提前飞回家,他已经半年多没回去过,心里怪惦记的。眼看明天就能走了,他的脚步变得轻盈,捧著材料去傅建文办公室的路上还哼起了小调。
"傅经理,这是报审材料。"褚尧双手递过文件,转身刚要走,被傅建文叫住。
"哎──"褚尧转身看著他,"春节回家吗?"
"啊。"
"什麽时候走?"
"明天。"
"哦。"傅建文点了点头,顿了下,"没事了,随便问问。"褚尧刚要出门,再次被叫住。"哎,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吧。"一提起吃饭让褚尧後脊梁骨发凉,立刻联想到方少明。看他这副表情,傅建文暗自笑了。"怎麽,你有事?"
"哦不,没......没什麽......" 褚尧犹豫了片刻,"傅经理送我这麽多次,我也想请您吃顿饭。这样吧,今晚我请,您看行不?"
傅建文笑了出来。"好,那就下班见吧。"
"嗯......"褚尧还想说点什麽,又把话吞了回去。
"还有事吗?"傅建文看著他。
"没......那呆会儿见。"褚尧出了经理办公室,心情格外的好,琢磨起该上哪儿吃饭合适──下馆子又上不了档次,去高档的宾馆酒店又怕吃不消......这一琢磨就是一个下午。
下班後人来人往,褚尧觉得自己要是站在大门口等傅建文那成何体统,跑了两条街,然後给傅建文去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位置。真像是偷情!褚尧心想。没多久,别克车就开到了跟前。
"去哪儿,地点你定。"褚尧先下手为强。
傅建文微微一笑。"你平时在哪儿吃?"
"嗯?"褚尧一头雾水,"快餐店。"
"除了快餐店,你一般和朋友上哪儿吃?"
"随便找家馆子。怎麽?"
"那你带路吧,去你最常去的那家。"
褚尧愣了,低头想了想,带著傅建文到一家东北菜馆。"不知道能不能符合您的胃口。"褚尧说道。
"呵呵。"傅建文笑笑,"什麽都行,不过要真按我的口味你未必受得了,我喜欢的东西你未必喜欢。"
"什麽?"褚尧把菜谱递给傅建文。
"榴莲。"
"啊?"褚尧的眉头堆成了疙瘩,似乎闻到了榴莲的味道。
"有人说榴莲的味道很臭,可我偏偏喜欢那种味道,尤其把它含在嘴里,香气逼人。"傅建文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里的环境不算太好......"褚尧看了看四周,"但味道还行,我觉得。"
"不错。"傅建文夹了一口菜放嘴里,"我经常下馆子,不喜欢那种高档宾馆,花钱买环境,不值。"他抬眼看了看褚尧,笑了,"怎麽,看我不像下馆子吃快餐的?呵呵,总上高档地方我也吃不消啊,一个高级打工仔还撑什麽门面,我进公司的时候可真是身无分文啊,拼了十年,总算有个位子。哎,给资本家打工,我们拿他们的钱,他们要我们的命!"傅建文摇了摇头。
褚尧听了这一席话,颇有感触,默默地看著傅建文,这个平日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背後罩著光环的经理居然有自己的痛苦,那张略显疲惫的脸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似乎马上就能想起他是谁,可就差那麽一步。
"傅经理,喝点什麽吗?"褚尧突然想起自己顾著沈思,忘了桌上没有酒水。
"随便。对了,以後别再‘傅经理'‘傅经理'的叫我了,好不容易做的经理的位置,竟然还被加个‘副'。"傅建文笑道。褚尧也乐了,的确这个姓不好,就算当上总统也只是"副"总统。"那怎麽称呼?傅正经理?总经理?"
"呵呵,总经理不敢当。叫我Tony,或者建文,随你。"褚尧倒满了两杯啤酒,心里发笑,他一直觉得Tony像猫的名字,就像卡拉是条狗一样。让他有这麽个印象都是因为以前薛波的姐姐养了只猫,就起这个名字。
"嗯,这鱼少搁了点儿醋。"傅建文边吐鱼刺边说,"糖放多了。"
"啊?您会做饭?"褚尧脱口而出。
"怎麽?看不出来吧,不过我手艺不好,都是自学的。饭局吃多了,很多菜是可以品出好坏的。我不是好厨师,但绝对是个美食家。"傅建文像个孩子似的显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某些菜这种小饭店做得比五星宾馆好,就拿这个酱排骨来说吧,风味很独特,有点儿无锡风格,五星宾馆未必做得来!"
褚尧很诧异,张著嘴看著傅建文,想不出自己该接下去说什麽。
酒足饭饱之後,傅建文掏出烟,递给褚尧一支。褚尧推了回去,笑著摇了摇头,说他不抽。"嗯?戒了?"傅建文点著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缕白烟。褚尧微微一怔,抬起眼看著傅建文,那眼神,那动作,那神情,那笑容......突然,一股劲闪电般穿透褚尧的大脑,所有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回来了,犹如决堤的洪水倾泻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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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褚尧刚上大三那年的一个晚上,他心情坏到极点,源於下午考试他为了帮助舍友被老师抓了个现形,并给了处分,加上前天薛波为了女朋友和他翻了脸。那是他一生中最郁闷的一个晚上。他跑到离学校十几公里远的"乡村男孩"Gay吧消气──这地方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光顾──里头乌烟瘴气,形形色色什麽人都有。褚尧要了杯柠檬水坐在角落,炫目的灯光让他窒息,他有种想咆哮的渴望。
无独有偶,天底下还有一个和褚尧同病相怜的家夥也坐在沙发上抽著闷烟,这人便是傅建文,一个在某公司企管部卖命的高级白领,一个因公司勾心斗角差点儿被扫地出门名誉皆毁的有志青年。
他们都想发泄,彼此都想在**中暂时忘却痛楚,寻求一丝丝慰藉,抚慰各自郁闷窒息的心灵。於是,他们只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乡村男孩"到宾馆里开了房。一踏进房门,两只困兽就像猛虎出笼,疯狂地接吻做爱,从地上到沙发,再到床,最後又滚到地上......直到两人精疲力竭才停下。
渐渐地恢复了体力,傅建文坐在床头,点了根烟,颓废地抽著。"要吗?"他问褚尧。褚尧爬了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接过一支烟叼在嘴里。"你叫什麽?"傅建文问道,褚尧没回答。傅建文再说:"我挺喜欢你的,咱俩对脾气。互相留个姓名,你觉得不好吗?"
褚尧转头看著他,顿了顿,抽了两口烟,抖了抖烟灰回答:"说好了只是one night stay,不要要求太多。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咱们好聚好散。"说完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刚想往外走,傅建文笑了:"好,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这个世界这麽小。到那时候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