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家熙在做什么?我之前也想要打工呢,老妈又啰唆!」
林家熙正想说什么时,门外传来一阵男孩的吵闹声,二人到玄关一看,才知道是郭舒的一班朋友,带着一瓶瓶辛辣的来叨扰了。
郭舒忙把林家熙带往一边,歉然笑说:「对不起喔家熙,我忘了约好一班朋友今天来喝酒玩一下,要借用这屋子,所以之前没跟你说。」
「那我要先回去吗?你之后把屋子执拾干净就好。」林家熙看着郭舒握着自己手指的手,那已不是小孩的手了,会和朋友喝酒玩乐也是正常。
「不是啦!家熙又不是外人,他们只是村里的男孩,你也认识的,来!」说着不等林家熙反应便拖着他到厅房,大伙儿已把一瓶瓶酒打开了,室内登时充满了酒气。
林家熙退后一步,道:「我还是回去了。」
「来嘛,喝一点儿不会醉的,醉了我也可以背你回家喔。」
林家熙拗不过,只好坐下来。郭舒豪气的搂住他的肩膀大声说:「来来来,今天家熙回来,咱们来个不醉无归。」
少年们都对林家熙只有少许印象,像是不认识,却又依稀听过他的名字,但大伙儿一起饮酒划拳,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年轻男孩嘛,一下子就可以混熟了。
林家熙蹙起眉,只拿着一只小酒杯酌饮。他不是不会喝酒,而是他现在比较在意身旁的郭舒。
郭舒一直搂住他的肩膀,正值处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肉体散发着淡淡的酒味,让林家熙迷眩。他真想借醉靠在他的怀里,让他紧紧的抱着自己。
不过,这只是幻想而已,他不想连喜欢的人也讨厌自己。
「来吧!来划个拳吧!」已有七分醉意的少年带着一瓶辣酒来,玩的兴起的小伙子也不管林家熙是谁了。
林家熙身体一僵,显然不想跟他喝酒。
「欸!家熙不喜欢划拳,我来代他,输了喝双倍。」郭舒把林家熙搂紧,豪爽地与友人畅饮起来。
林家熙见四周的人也开始醉倒,跟郭舒在划拳的的人也有七八分醉意,便乘没人注意他时把头紧靠在郭舒的肩上。偷偷的靠一下,应该没有关系吧。
最后一个人也醉昏了,郭舒才拉着林家熙站起来,笑说:「这些人大概要睡道明早才起来,我先送你回家吧。」
郭舒如此提议,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穿好鞋子跟他走。
乡下的天空总有着数不尽的星星,那是在城市中少见的。林家熙在这小镇中长大,却快要忘记这抬头便能看到星宿的景象了。
晚风清爽的渗进皮肤,连田野间的泥土气味也如此熟悉。
郭舒走在前头,他不时转过头来看着林家熙,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林家熙见了,也不主动说话,他不希望打破这宁静的平衡。
郭舒突然转过身来,对林家熙说:「家熙,你先闭上眼。」
林家熙一愣,不知道他的葫芦在卖什么药,只好问:「怎么了?」
少年的脸稍红,催促的说:「你先闭上眼啦!」
「好、好。」一直一着郭舒的林家熙没多问,只是轻闭眼睛等待郭舒。
「可以了。」良久郭舒轻说。只见眼前的他双手靠拢,造成一个蛔樱凰碾p手一放,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飞舞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动人的光。
林家熙错愕的看着郭舒,结巴地说:「小舒...」
郭舒腼腆的搔头,说:「我看你好像一天比一天憔悴,你又不肯告诉我什么。记得我小时候不开心时,你都会带我来捉萤火虫的。看,他漂亮吗?」
萤火虫在两人之间飞舞,微弱的光线映照在两人的脸上,亦映照在家熙的一颗眼泪上。
多年来他把自己的感情封闭,不让自己表露出恐惧和哀伤,这些感情只有一个人可让他在瞬间决堤。
见林家熙那纤细的肩在抽动,郭舒不忍的搂住他,轻拍他的背,轻声在他耳边呢喃:「哭出来吧,这次换我来做你的支柱。」
林家熙更是不能自己的恸哭,他控制不了的以双手还住郭舒的肩头,仰起头吻上郭舒。
这一吻,混合了残留在嘴内的酒香和眼泪的苦涩。
郭舒没想到林家熙会突然吻住自己,他不知所措的抱着林家熙,却站不住脚跌坐在泥地上。身上的家熙还是把柔软的唇压在他的唇上,一颗颗温热的泪沾上他的脸。
「家熙,你...」怕林家熙激动得喘不过气来,郭舒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开了一个距离。
林家熙的泪还是不住的落下,像是要把一生份量在一刻流干似的。他气喘喘的看着郭舒,眼神是如此的复杂,刚刚的失控,他心里的一到墙壁被打破了。
他咬一下唇,急道:「对不起,小舒,你忘了吧。」语毕他转身跑去,郭舒反应不及,只能愕然坐在地上,待他知道要追回他时,他已消失在黑暗的果田彼端了。
* * *
「恕美!恕美!救我!」林家熙激动的叫,他已顾不得什么了,他的恐惧不安要把他吞蚀了!
「怎么了?家熙,你冷静点。」
「我、我吻了小舒,他一定会讨厌我了,我是如此的肮脏...」
「不,你怎么说自己肮脏呢?」
「我很脏,我从小看着小舒长大,我居然对他有欲望,对最纯真的小舒有欲望!」
「家熙,你不脏,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罢了?」少女的声音说。
「不会的!不会的!我很脏,他推开了我!他不要如此不堪的人吻他!」林家熙在黑暗中蜷成一圈,径自颤抖不已。
「傻家熙,别哭,你答应过我的,要幸福的不是吗?」少女抱着家熙,让他心情平静下来。
「......」林家熙默默的掉泪,这一切都太混乱了,太混乱了!
「要幸福喔,家熙。」少女不停的呢喃。
「嗯...」
泪还是不住的落下...
* * *
郭舒拼命的跑,跑到林家熙的家,正在厅中玩游戏的家宝不认识他,不停的喊:「你来这干嘛?不准到哥哥的房间!」小小孩儿挡在楼梯口,说什么也不肯退让。郭舒不得已一手抓起小孩儿上楼,他很担心,家熙刚刚的样子实在不对劲!
门也赶不及敲的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足以让郭舒的血在瞬间凝结。
林家熙那白皙的手腕动脉上,刻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深红而浓稠的血流泻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泊。
郭舒在一瞬间呆了,家熙割腕自杀了?为什么会这样?家熙!家熙!
被他抱着的家宝不明白这哥哥怎么呆了,但他看见家熙躺在血泊中,也不由的慌了,哭叫了起来。他挣脱开郭舒的钳制,扑上去要抱住林家熙。
「不要碰他!」郭舒大喊,赶上前把家熙搂在怀中。怀里的容颜苍白,失血过多的他已然气若游丝了...
气若游丝!他还没死!家熙还有救!他还有救!他随手抓起一条布条绑住家熙的左手手腕,他不能再失血了,否则便赶不及了。
郭舒拦腰抱起林家熙下楼,家宝在一旁哭叫不已,混乱而吵闹的哭叫引来了他的母亲,便是连邻居也出来探看,她一手抱着家宝,刷白的脸色如灰土,她走近来看着家熙问:「他...他怎么了?」
「不用你管!他要死了,如你愿了吧?」郭舒把林家熙抱紧,不让女人碰他,他试着把家熙放上脚踏车,但失去意识的家熙稳不住自己的身子,郭舒快要急疯了!
「叫出租车吧!」混乱中有道声音喊。
「乡下晚上何来的出租车啊?」
「把他扶在车的后座,送去医院好了!」
「不行!他会死的!」
「闭嘴!」郭舒大喊,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他凄然的说:「在弄下去会赶不及的,我抱他去。」
四周的人目送着郭舒抱着生死悬在一线的家熙离去,人群中有一个女人哭着昏倒了,这人正是家熙的母亲。在这一刻,她心疼她的儿子,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
不!不会太迟的!家熙你撑着!一定要撑着!
「家熙,你不要睡,醒来!醒来!」在黑暗的道上狂奔,郭舒只知道要把怀中的人送到医院。他不能失去家熙!不能失去他啊!
耳边听到郭舒的声音,林家熙的意识清醒了一下,感受到郭舒温暖的怀抱,耳边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于愿足矣。
「对不起,恕美,我不能遵守承诺了。」
* * *
乡下的医院向来宁静,今夜却被突发事故弄得不平静。
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冲进急症室,对着护士大吼:「救他!求求你救他!」
此时护士才看见他怀里躺着一名脸色灰白的年轻男子。
大夫、护士刻不容缓的为他抢救,可惜始终是比较偏远的医院,血液的库存量不足,林家熙的命已危在旦夕。
「护士,他怎么样?」郭舒一直守在手术室的门口,此时见一名护士走出来,便急忙地扯着她,问她急救状况。
「你先放手,我要拿血浆给病人啊!」护士急忙的挣开他,再迟一秒钟病人也有危险!
「妳要血救他?我跟他同血型!把我的血拿去,拿光了也没所谓,求求你救他!」郭舒卷起衣袖,急促的道。只要能救家熙,他连性命也可以给他。
护士正愁血库存不够,此刻立即带郭舒进手术室,准备消毒输血。
折腾抢救了一整夜,家熙总算活下来了,但郭舒却因在不要命地把家熙送进医院后立刻抽了大量的血液,体力不支的昏倒了。
* * *
睡了一夜的郭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嚷着要见家熙,年轻的他恢复力够强,已可以下床走路了,因此大夫便许了他,毕竟他拼命要救活家熙的心让众人动容。
看见林家熙躺在加护病房里,脸色苍白归苍白,但总算是活人的脸色了。郭舒贴在房外的玻璃上,心疼的看着他手上的绷带,那道伤痕不单是割破了林家熙的手,也割破了他的心。
「家熙,你怎么这么傻?」看见虚弱的他郭舒不禁跪在地上,流下泪来,几天来的泪水,似乎都在此刻流下,既是心疼家熙,亦为家熙侥幸生还舒了一口气。
「你就是小舒吧?」一直倚在墙边的年轻大夫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郭舒回头看他,匆忙进院的他还没有办进院手续,按道理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难道有人来探望过我们吗?是那个叫恕美的吗?」郭舒不得不承认他很在乎恕美是谁,又跟家熙有过什么承诺,毕竟家熙在自己性命危急时还挂记着那承诺。
大夫也走上前,透过玻璃看着家熙的睡容。他神色黯然的说:「在你昏迷的时候,我跟恕美谈过话。」
「什么?你见过她了?」郭舒激动的站起来,但眼前的毕竟是救了家熙性命的大夫,他才忍住了手没揪起他的衣领。
大夫避而不谈说:「你有看过家熙的身体吗?」
「你说什么?」郭舒愤怒的揪起大夫的衣领,什么狗屁大夫,竟说出这样的话!
大夫冷静如常,只是轻轻抽出被揪住的袍子领口,转过身看着家熙说:「这孩子的下半身伤痕累累,新伤旧患,数也数不清,尤其是下体,裂伤也很严重。相较起来手腕上的伤倒是容易处理的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郭舒难以置信的道。
「你知道他为了生活费和学费卖淫吗?不过,他不可能告诉你的。」
「那他又会告诉你吗?他妈的-」
相较起郭舒的激动,大夫只是平静的说:「是恕美告诉我的。」
「恕美见鬼的是谁?她告诉你什么了?」
「恕美是-」大夫手托一下眼镜,说:「恕美就是家熙。」
「什么?哪有这种事?」郭舒不相信的撇开头。
「小舒,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恕美是家熙脑海里制造出来的另一重人格,医学上叫人格分裂。」
「你怎么知道?又有什么证据?」郭舒掀起嘴角,太多了,家熙有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了。
「我说过,家熙手腕上的伤虽让他失血不少,但幸好你及时把他送进来,只要把伤口包扎,补充血液,要在隔天醒来不是不可能的。」
「他醒来了?」郭舒惊喜的问,也暗舒了一口气。
大夫摇摇头,说:「正确来说是恕美醒来了,他告诉我家熙的意识说他很疲倦,不想面对任何人了。」
「他连我也不愿见了吗?」
「恕美也不知道,她只是告诉我她是如何出现的,身为第二人格,她的出现受到主人格的影响,家熙的人格昏迷了,她才可以跟外人说话,她拜托我要帮助家熙。」
「为什么家熙会这样?」郭舒疲倦的坐在地上,他只想知道家熙多一点。
「这大概要追溯到他父亲的离开,母亲的毒打,还有爷爷的去世吧。年少的孩子出现人格分裂的机率较高,但恕美似乎是在他十多岁时出现的。痛苦与死亡,加上只身在外每晚承受男人的折磨,让他接近疯狂了。」
「傻家熙,他怎么不说出来?」刚刚止住的泪又要流出来了。
「也许,你是他产生人格分裂的主因吧?」大夫说:「他爱上你,让他的脑子错乱了。他觉得自己污秽不堪,却爱上童年玩伴的你,让他想制造一个空间来存放他纯真的回忆,有了这道细缝,恕美才会出现的。」
「大夫,我可以为他做什么?」郭舒站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可以离开了。」大夫无情地道。
「谁说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啊!」郭舒大喊。
「但你却推开了他。」
说到痛处,郭舒窒住了,他痛苦的说:「我不是拒绝他,只是吓了一跳。」
大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家熙以为你拒绝他了。」
郭舒的手紧握,此刻他真想掴自己几个巴掌,他的母亲伤他,爷爷的死伤他,却不及自己伤他,原来是自己的愚蠢逼得他自杀!
「大夫,我可以进去吗?我想摸摸他。」郭舒低头说。此刻他只想抱着这逞强的傻孩子...
大夫有没说什么,只是开门让他进去。
「家熙。」郭舒冲上前握着家熙的手,牵到嘴边亲吻。「傻家熙,傻家熙,你醒来吧,小舒在这里。」
大夫见他情深的样子也不禁动容,他说:「要医治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还是先通知他的家人吧。」
「不用了,我替他办就好,他的身体里有我的血,从此就由我照顾他。」语毕他在家熙的额上印上一吻。
大夫见过不少大场面,想不到在这乡下医院让他见到如此感人至深的事情,眼见郭舒不停的对家熙低喃说话,他也不好当电灯泡,随即转身离开,把时间留给两人。
身体的伤,心灵的伤非一日所致,亦非一日可治。但郭舒相信,家熙会回来的,善良而疼爱他的家熙不会抛下他一人的。
「家熙,你快醒来,然后我们去捉萤火虫,然后我们要在果田里接吻,然后要一起到很多地方,很多很多的然后,所以,傻家熙快醒来,小舒一直待在你身边。」
随着郭舒亲吻家熙鼻尖,只见他纤长的睫毛颤动,泪光从他长长的睫毛间流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