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他,贪婪地呼吸着正常密度的空气,虽在笑,但泪腺已不受自我控制。
我想以余希的性格,一定会取笑我是像个娘们的GAY,不过,他没有,只是抱着我,任我从笑着流泪,抽泣,直到号啕大哭,似要倾倒所有委屈般......
哭完了,锅里的汤也差不多毁了,余希拎着锅,摇摇里面剩下的萝卜和排骨,笑着说:"还好,你的眼泪比这汤少了那么一丁点,不然锅都要赔上了"
瘫坐在沙发里,听着他玩笑式的对比,我勉强挤出一点笑,没有搭话。
见状,余希坐到了茶几上,一脸严肃地问我:"小鬼,哭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叔叔说说看啊?"他一本正经的卖老相很逗人,让我很想将其胡子通通剃去,看看没了络腮胡的余希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已经在余希胡子上了,摩挲着毛发下的皮肤。
余希有些窘,抓下我的手,故作凶恶道:"好好说,不许调皮!"
我张了张口,犹豫了,终究还是没说。
"你这样子,令人很担心啊,宋少遗!"
他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过来一会,余希突然指着我,吼道:"今晚跟你耗上了,你不说我就他妈不走了!"
8
我没有说,余希也拿我没办法,他便带着我去他朋友聚餐的地方搭伙。人很多,酒桌上的高谈阔论大都不是我熟悉的事,只是喝酒,看着余希和他们划拳,斗酒。
"别楞喝酒啊,来,划两下!"
一句话即将我拖入了战局,喝了许多酒,醉瘫了,却不解许多愁。次日醒来,一身酒味,一身臭汗,口干舌躁,头痛欲裂,而四周陌生的摆设令我有些迷惑了。
按着昏沉沉的头,我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条沙滩裤,还不是自己的,一扭头,便看到了仍在熟睡的余希,全身上下也只穿一条沙滩裤。想来昨晚我真醉得不清,一点印象都不留,伸手摇了摇余希,试图叫醒他,没想被他一个翻身,重新按回床上去了。
"喂!余希,醒醒。"
我挡住他快要贴上来的唇,慌慌地想要唤醒他,心却因肌肤亲密的接触而微微兴奋了。
余希的眼终于找到了焦距,看清后,就像碰到热铁似的,倏地放开了我,结结巴巴道:"我、我刚在、在做梦......"
"哦,梦见美女了?"
我的话让他讪讪地笑了,匆匆下床后,打开了衣柜翻了起来。"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也喝了不少,没敢开车,就近原则,喏,把你带回家了。我先冲个澡,其他的一会再说。"
待他走出卧室,我扫了扫四周,被床头柜上的相框抓住了视线,信手拿起,看到的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笑颜甜如蜜,猜想余希便是照片中最为年少的那个,没有胡子的他很年轻,很阳光,如今一脸络腮胡,遮去了熠熠光芒。
指尖停留在相框的玻璃面上,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我知道自己在妒忌别人拥有着我所没有的,我所希冀的......
将相框轻轻放回原处,我又躺下了,拉过薄被盖住头,想起了机场那可笑的重逢,不由摸了摸遭罪的左脸。这巴掌打得一点也不重,气势汹汹却在最后收了许多力,是她不舍得打吗?或许吧......
后来,余希冲去公交公司上班了,我洗了澡就自己回去了,手里提着一袋脏衣服,身上则穿着他的衣服。
想想,生活总是充满着意外,你不知道下一妙要发生什么,下一秒要面对什么,如果我知道,便不会回家了,当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在自己身上时,我有了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
"少遗,她真的是你妈妈?"
我望见奶奶眼中的疑惑和担忧,便小声地回答道:"我不认识她。"本想这样的回答多半会让王老板暴跳如雷,没料到在场的人都没有吭声。
"对了,王老板,我要辞职,上个月的工资也不要给了,无功不受禄啊。"
我打破沉默的气氛,故作轻松地环视了所有人,努力想忽视那叫做妈妈的女人,但我仍是清楚地看到了,她正一脸悲切地盯着我,红肿的眼中蓄满了新泪。
"嗯,一会我还要出去,奶奶,你们要待在这还是......"
王老板拉着她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对我说:"我们也要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误会啊误会,辞职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就先告辞了。"
她们走了,宋家的人除了奶奶也都走了,我明白自己所看到一场安排好的戏码,谁都知道这不是误会,只是他们商量好了,若我不认,便当谬误而已吧。
之后,奶奶说道:"少遗啊,凡事过去了,那些有心无心的错,就不要太过计较了......"此话一语双关,既劝我原谅她自己,也央我原谅自己的妈妈,她却不知我对她早已没了芥蒂。
日子似乎就此平静了,我没有去咖啡屋,也没再见王老板和妈妈,开始了新的工作。可说,这次的工作多亏余希帮忙介绍了,是在一家当地超市里管理仓库。
9
一个休息日的晚上,我和余希朋友们一起去K歌,男男女女闹成一片,只有我傻傻地坐着,快被震耳欲聋地声音淹没,末了,有些熬不住,便接口方便逃了出去。
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我抽起了烟,没想旁边几个学生样的女孩,纷纷行起了注目礼,只得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喂,你认识李逍毅吧?"
交谈后,才知她们是逍毅以前一个班的女学生,我则是她们误认为的逍毅表哥,被缠着问了许多关于逍毅的事,都只能支吾应付,尤其是问到转学的原因时,我的舌头直打结,慌忙解释是因为家人换工作才转走的。
未料,她们表示怀疑的眼神,竟像钉子似的戳在我裸露的皮肤上,让我心虚不安起来。
"少遗,怎么坐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呢。"
余希将我带离了窘境,走时,那群女学生还喊了一句:"麻烦表哥跟逍毅说,至少也主动联系联系旧同学啊~"这话狠狠磕在了心头,想想自己根本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已经不在我的世界中了,是我错手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音讯全无。
回到包厢后,我的心情已完全不符这欢腾的气氛了,笑容僵了,无奈地望着塞到手中的话筒,只得勉强胡乱哼了几句,极其狼狈。余希便夺过了话筒,深情地接着唱起来,引得欢呼声一片。
人散去时已是半夜,余希骑摩托送我到家后,说很久没上去坐坐了,就跟着上了楼。
一开门,我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信封,以为是推销的,打开后才知是妈妈写来的信。
"怎么了?什么信?"
我紧紧地捏着厚厚一叠信纸,叹气道:"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把信看完,好么?"
"好吧,我先去你床上躺会,待会还有个事和你说。"
余希进卧室后,我去了书房,开了台灯,坐下后,细细地看着,那纸上的字字句句都像被泪水浸透了似的,对过去的种种解释再三,引出我回忆了无数遍的场景,乱了我本就不平静的心。
看完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沉甸甸,憋得慌,关了灯,走去卧室。
"哦,看完了?"
"嗯,你有什么事要说?"
"是这样的,家里最近来了个我很讨厌的客人,我就想来你这边猫一阵,怎么样?"
"随便啦,你不介意就好。"
我刚在床沿边坐下,他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书,朝我晃了晃。
"啊,这书就是逍毅送的?那些女学生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哈,你是不是要帮她们转达一下啊。"
我看他将书拿在手中不停地抖着,心中一阵堵,伸手抢了来,愤愤地说:"你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我有看书先瞄结尾的坏习惯,不巧最后一页上就写了些话。"
我连忙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逍毅的字,整齐地填满了空白。
"少遗:我很很喜欢你。其实我喜欢女生,也有点喜欢男生,但是看到你之后,我就有点慌了,鼓起勇气表明心意后,却被你一口回绝,我真的很难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完我送你的这本书,然后看到我说的话。如果你对我还算有点感觉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让我知道好。
逍毅"
看后,我只能苦笑,这本书一直都摆在床头,根本没有看过,更何况看完?早知如此,就不会做那些让他误会的事情了,让他猜得辛苦,结果更是一团糟。
"你们是恋人关系?"
"不,只是朋友......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哭吗?今晚就都告诉你吧。"
倾倒心中所藏点点滴滴,放在可以得到要求回应的地方,而不像上次对老师傅说了之后,只能收拾了拿出的东西,匆匆逃走。
如今,两个人躺着,谈着,夜就偷偷过去了,二十几年的事在嘴边溜过,都熟若在昨天。
10
天蒙蒙亮,我已将自己掏了个空,不愿去看余希眼中愈来愈多的同情,翻了个身,背对他,调了闹钟。
"睡会吧,我还要去超市上班。"
他从身后贴了上来,一手把我拉进怀中,在我耳边叹息道:"突然觉得很心疼你......"
闭着眼睛,心被入耳的话语牵动,只好努力忽视背后有些灼人的体温,嘟囔道;"你的胡子有点扎......"
听到我的回话,他轻轻地笑。
"我准备剃掉了。"
这话让我心里没来由一惊,他没等我问,就径直说开了,说起他的家庭,同样留着络腮胡的父亲,因化疗掉光了毛发,他父亲去世后,他便留了胡子,直到和父亲一样了,好让母亲和自己都时刻记挂早逝的亲人。
如今已经四十出头的母亲,有了新的爱人,准备再婚,可两人年纪相差甚远,余希一直没法接受,刚开始还指着自己的络腮胡,质问母亲是否已经完全忘了父亲,他母亲当时受伤的表情,至今想起,都还能刺痛他的心。因此,余希不忍再反对,只独自跑开,来了我这,不巧听了一夜伤心话伤心事,顿觉自己事小无需烦,为了母亲本就该得的幸福,断然决定剃去这蓄了多年的络腮胡,放下表面沉重而哀伤的思念,只留心中温情的想念。
"过段时间,我要北上,有个朋友开公司,叫我帮忙。不如......"他顿了顿,继续说:"不如你跟我一起走,我可以罩你!"
我不想要他的同情,便拒绝:"不用了,我不想到处跑。"
他不再说话,我亦不说,四周骤然静下,不一会,迷迷糊糊地睡了。
闹钟响起时,我挣扎着起身,发现因为热,他早放开了我。尽管如此,汗仍点点从他额头沁出,我伸手撩了撩络腮胡,期待看到照片中洋溢幸福的笑脸......
上班时,我脑中满是自己和余希的话,翻来覆去,不得平静,但对于母亲的事,却觉得释然了,便在下班后,去了咖啡屋,见了王老板,也就是我表姨。
"帮我和妈妈说,好好抓住她现在的幸福,我过得很好,不用再愧疚了。"
"少遗,你可以自己和表姐说吗?"
犹豫片刻,我笑着对她说:"以后吧......"
离开咖啡屋,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下巴光洁的余希,不禁抬手抚摸了起来,笑道:"这里比较白啊。"
"当然!"说着,余希像上次一样,抓下我的手,很严肃地说:"我决定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
一个月后,余希北上,我留下,过着单调的生活,一有空就去看看奶奶,她已病倒,医生说时日无多了,只是每每看到我,病中的奶奶都会露出欣慰的笑,或许这就是我拒绝余希的原因吧。
我的生活已经脱离那个叫柏的男人,心中换了另一种牵挂,对亲人,对朋友,这是更值得我珍惜的感情......
奶奶去世时,我没有放声哭,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而后,辞了工作,把这80平米的房子还给了他的主人,带着奶奶给我的一串佛珠,简单的行李,那本书,当然,还有存折,北上了。
机场,拥挤的人群里,我看到了西装笔挺的余希,灿烂的笑,比阳光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