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当,希望大人不要越权代劳了。"
"办案的事轮不到你提醒!明日一早本官自会向知府大人上报此事!"
口舌之争到此为止,谢方正自知在劫难逃,而现在最糟糕的是吕克扬背负莫
须有的纵火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将成为通缉犯,并且他无辜的家属的性命也系于
一发。凶手不是吕克扬,也不是吕震天。那末,那位门客是另外有人派来潜伏在
吕府的吗?在这个平静的城市里,还潜藏着一股看不见的势力?谢家庄和吕府的
共同敌人是谁?谢方正绞尽脑汁,毫无半点收获。他谢家庄因其富有而对来访者
礼遇倍至,除非跟他谢三爷有过结,绝无第二种可能。即使有,那也已经在多日
前伴随着方宜云的死而消除了。跟他的梁子再大也只不过够让人恨得打瘸一条腿,
要说到灭他全家--嘴上说说常有,但有谁真会这么做呢?他突然作出了一个大
胆的猜想:谢家庄不过是案件的一个牺牲品,罪犯真正的目标是吕氏一门!凶手
知道吕克扬杀妻之罪,因是谢书正查案,顺理成章,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敌人在暗处,他能使得一箭双雕,自然不想留活口,不然就不会去刺杀我。
我不能在明处坐以待毙,我要将这其中的底细掏个一清二楚,这才不使我全家蒙
受不白之冤死!
谢方正一旦动了越狱的念头,天皇老子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不巧
得很,他今晚不打算脱逃,他还想冒险证实一下罪犯的目的以及敌人的下一步计
划。说不定还可以将它粉碎,岂不是可以减轻吕府的损伤?他这样出心为吕家不
是没有原因的:既然吕克扬爱他,那他就要让对方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值得去爱的
人。尽管人们在狂热期间根本不会在意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实在的用处,但谢方正
还是希望吕克扬看到他对自己的爱没有白费。从这个角度来看,谢方正属于过分
理智,他希望吕克扬能够继续喜欢自己,越是想讨人喜欢,他就越怀疑自己有没
有讨人喜欢的本领,所以他觉得自己对喜欢自己的人必须有一定的用处。家里出
了这么大的状况,居然还有心情帮助别人,谢方正觉得自己发烧了,而且还烧得
不轻。
吕家的人连同谢方正很快就被押解到润州府衙听候审讯。最荒诞的是知府大
人居然还找到了几个证人来指正谢方正和吕克扬为人不齿的罪行!且听那老婆子
是怎么说的:
"回禀大人,那支钗确实是老身不慎遗失。记得就在发现它不见的前一天晚
上我从我妹妹家回来,走到天帝弄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这抬头一看:不几
步就是吕府了,就想进去看看女儿怎么样,顺便歇歇脚。我知道吕公子是热心肠,
一定会让我进去的。可是我问起少夫人的时候他就突然赶我走了。我想他们两口
子可能闹别扭了,也就回家去。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总觉得那椅子后面趴着一
个人在地上......唉!没想到现在才知道是少夫人。"
她所说的那支钗是在方宜云尸体的衣衫外找到的,如果仅凭这样就证明吕克
扬有杀妻嫌疑就未免太草率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哪里知道吕克扬杀
妻的动机呢!谢方正因而哈哈大笑道:"敢问大人--方姑娘的尸体是在哪里被
发现的?"
"树林。"
"请恕愚民再问:如果吕克扬要把尸体从家里运到树林,怎么可能不发现这
支显眼的宝钗?又使了什么法儿使它定在这上面没有掉下去?"
唐知府双目一斜,觉得有理,谢方正因而得意地又笑:"老婆婆你撒谎也不
打打草稿,是不是老不中用了?我看您是记错了吧?你丢失这钗的时候刚巧路过
树林,绊到了少夫人的尸体,慌忙之下就......"
那老妪听了,连连点头称是,谢方正霍地收起笑脸严肃地向知府陈述:"大
人,此人证辞前后不一,分明就是藐视公堂戏弄老爷,理应重罚,但念在她一把
年纪,我这暂时的带罪之身斗胆求大人网开三面了。"
唐知府正欲答话,又有一人站出来辩驳道:"大人,由此可见,人犯和凶手
是串通一气的,否则谢方正为何这样替吕克扬辩解开脱?"说话的是个年轻人,
听他这信手拈来的大胆口气倒不像个普通不识字的百姓,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胸
有成竹,不知他又能造出什么罪证来。谢方正想说自己不是在为吕克扬洗罪,但
他还是洗耳恭听,不过他也奉劝大伙儿不要左一个"人犯"右一个"人犯"地称
呼他。唐知府也还近人情,没有驳回他的要求。
第二个证人所说的大意是火烧谢家庄当天晚上他路过谢家庄,看见谢方正和
吕克扬正从大火旁仓皇而逃--
"小人一时好奇,便偷偷跟随在后,听见他们说......"
"说什么?"
"吕克扬说现在谢家的产业都由你一手在握,可以把我杀死宜云的证据还给
我了吧?"
"原来如此--谢方正抓住了吕克扬的把柄,以此要挟吕克扬为自己谋财害
命。谢方正,你还有何话要讲!"
"这只不过是他编造出的一面之词,敢问大人可有证物?"
"没有物证,人证已足矣!他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理由要诬陷你。你
伙同吕克扬谋害朝廷命官证据确凿,不容争辩!"
谢方正随即仰面大哭:"大哥你死得好惨啊!凶手未卜,为弟的还要为他承
担这「证据确凿」的罪名,你在天之灵要为我申冤啊!"他这么喊当然不指望唐
知府会同情他,而是要让人认为他缺陷大王这一回确实是无计可施了。
唐知府皱了皱眉头,下了逮捕令缉拿在逃的吕克扬,并于明日食时处决他的
家属以及谢方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方正当夜就顺利越狱,其中细节不再
赘述。
稀奇的是第二天早上唐知府收到一封信函,署名竟是谢书正,上曰:"贤润
州太守唐辛淄大人:吾随吾化,神游升天,然吾弟梦元含冤不化,逐吾灵去耳。
毋挂。吕氏余人无辜,慎行。梦元将半载旋还,少安毋躁。"
唐辛淄揣摩着莫不是谢书正的鬼魂作怪将谢方正带走了?他随即否定了这种
愚昧的猜测:枉我一州太守治学数十载,竟然相信有鬼神之说。师爷也笑着说道
:"谢方正,表字梦元,润州金陵人,外号缺陷大王,好行小慧。他定是畏惧大
人到处追拿他才以此唬弄大人。"
"本府看他敢辩敢言,不像是有此顾虑。"
"人都逃跑了,不是怕死是什么?不过我就看不出来,他还想让您放过吕氏
一门。"
"这正是古怪之处啊!自己性命难保,还替别人求情,而且半年以后还会回
来?"
"依学生看,这些不过是附庸做作之言,不足为奇。大人若不追捕,半年之
后他必不回来。"
唐辛淄思量片刻,作出了决定:"将吕氏一门押回吕府,所有证人一并关进
吕府,由方延缜派人日夜监视,期限半年。今日食时的处决取消,半年之后若不
见谢方正投案自首,那时再对吕家满门抄斩也不迟。"
第十二章
谢方正自打越狱之后这日子真叫没法过:随身的银子花光了,连个落脚的地
方也没有。从前他还可以炫耀自己家里多么富有,现在只要一提起自己是谢三爷,
一准被人逮着见官。
有时候他还真希望自己的罪名属实--谋财害命--家里的钱也够他花一辈
子的了。现在可好,不说家人没了,佣人一并烧死了,房契、地契什么都没了。
玉世行也成了官府代管的公物。自己还要沦落异乡沿街乞讨。是啊!他现在是人
贱人矮的乞丐了。不过乞丐有乞丐的好处,就是这身打扮不会被人认出来。早先
他约期半年是因为天有异象,会有贵人助他一臂之力。现在他正是四处奔波着等
待那位贵人的降临,同时也为自己搜集证据。
晚春的日照逐渐增加,他在外面晃荡了很久,夜幕将至,摸摸瘪下来的肚皮,
他需要混食吃。来到酒肆,店小二连连轰他出去,他把嘴一撇:"嚷什么!就你
多嘴!说不定哪位大爷还爱施舍给我呢!闪一边儿去!"他浑身散发着垃圾堆中
腐败的恶臭,不知有多久没洗过脸,更别说脚丫子了。他只要把鞋一脱,整个酒
肆的客人都要夺路而逃。即使是现在,他那七穿八孔的鞋子也掩盖不掉多少亘古
未有的难耐。他还在小二面前犟嘴道:"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啊?想当年爷爷我是
多么爱整洁的一个人!"这倒不假--从前即或他不爱干净,他的侍婢也总会把
他洗得香喷喷白净净。如今肮脏却成了他生存下去的保障与本钱。他越肮脏就越
容易混饱肚皮,因为大家都怕他赖着不走,通常是赶紧给他吃点什么打发掉拉倒。
可是今天,谢方正遇到一个棘手的人物--他竟然在一张桌子前若无其事地吃着
谢方正最爱吃的猪头糕!这对一个四个多月没沾肉腥而每天只能吃鸡鸭鱼虾的爷
字号人物是多大一个诱惑!
谢方正死死定在那客人的桌旁不走了。那人呢?睬都不睬他,照样吃得津津
有味。天下还有人可以无视我谢方正的人!今天不让你出丑我就脱光了衣服倒着
爬!于是乎,谢方正瞅准了碟子朝里头吐了一口唾沫--一粒老鼠屎能坏了一锅
粥,这口唾沫可不是一样叫人不能吃了么?这碟猪头糕当然要归谢方正所有了。
然而他毕竟也有失算的时候:若是普通息事宁人的主儿固然丢下筷子由他吃了,
而眼下这位绝非善类,只见他惊案而起,手中的筷子离弦的箭一般射向谢方正的
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方正一个下浮、侧脑,那根筷子稳稳当当地衔在
了口中,接着便奉还给对方。众人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二人已在桌边大打出手。
好重的戾气!而且这身手似曾相识......谢方正想着,顺手拈来一块肉吃,不
巧被那人一脚踹中后背,吃下去的都给猝不及防本能地吐了出来。他匆忙端起碟
子,边逃边叫唤着"好疼好疼"--这口音好耳熟......"是你!"打斗中的双方
不约而同地喊出声,瞬时都明白了对方是谁。可那"陌生人"立刻摆起了逃跑的
架势,这真让人看得糊涂--方才还是乞丐逃跑,现在怎么变成施主逃跑了?
谢方正见状,大喝一声"站住"便飞起一脚像要踹过去,然而还没踢中脸部,
那人已经伏倒在地。天!这小乞丐使的什么神功?是哪个罗汉转世?事实上他既
不会神功,也不是罗汉转世,而是吕克扬实在受不了他的臭脚而倒下去避开啦!
要说那脚的气味,十足是谁闻谁掉泪,谁嗅谁发疯。
"你这个混蛋!你还我爹娘!你还我房子!"谢方正装得煞有介事地讨债,
吕克扬在劫难逃,只好束手就擒,但又叨咕着说那不是他干的,希望有个解释的
机会。
"嗤--"谢方正笑开了花:"逗你玩的呢!你个蠢东西,用屁股想想都知
道我不会冤枉你了!"这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喜讯,吕克扬有五个月没这么开心
过了。谢方正相信他!他没有放火!他现在真想抱着这个小贼狠狠地亲个够--
如果他能衣冠整洁一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倒胃口。所以吕克扬决定带他上哪
儿洗个澡,再饱餐一顿,谢方正欣然随往。
满身的污垢积累已久,谢方正要了滚烫的开水泡了整整一个时辰,中间换了
四次水才洗干净。他从圆澡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像一块红透的猪肝,怪吓人的。
不过吕克扬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一红到底的身体,暗想着:不看不知道,原
来他有这么美妙的身段。转而变成怨愤:他讨厌谢方正总是穿那些掩盖美丽躯体
的肥大服装。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吕克扬的耐性更是不可靠,他应该狠狠地佩服
一下自己在整整一个时辰之内一眼不眨地看着乞丐变玉郎而没有冲过去干些什么
荒唐事--尽管他的小腹早已燃烧起烈火。
"说吧,躲起来干什么去了?"谢方正一面系着腰带一面向吕克扬走过来。
吕克扬不敢预测再忍耐下去会有怎样一种爆发,所以他忍无可忍地向对方扑了过
去。他的行动是粗暴的,只因他无限的渴求。初尝情事的少年方寸大乱,对吕克
扬而言无疑是火烧浇油。近乎残酷的激昂,疯狂不休。
几经狂乱,谢方正吃力地念叨:"我在问你话......"
吕克扬喘着粗气埋怨道:"你......行啊!真能煞风景!"话虽这么说,他还
是为谢方正作了解答:"我易容之后在一户人家教孩子习武,现在的名字是陈飞
洋。半年之期临近,我回金陵看个究竟。"
"陈飞洋?哈哈!好名字!不过你教出来的徒弟脑子一定有问题!"谢方正
这一笑,把刚才的慌张都抛之脑后,并且开始穿裤头准备出门。
"你这是干什么?"吕克扬也就是现在的陈飞洋提出了质疑。他简直搞不懂
这小贼在这种时候还想去哪儿。
说谢方正小,他的体格并不小,只不过是年岁上的差异,说出的话还是响当
当:"我还得出去要饭呐!说什么给我吃饭,原来是别有用心,另有所指。"
"喂--"吕克扬拉住谢方正辩解道:"我一开始并不是想这样的......"
"鬼才相信。"
"啊......你要吃饭就找我嘛!我现在就下去给你叫一桌好菜。你给我躺着,
躺着别动......"吕克扬一边装傻稳住谢方正,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下楼找伙计。
谢方正会白白浪费这份待遇么?当然是大字朝天躺,等着上菜。
吕克扬叫了猪头肉、猪耳朵、两根猪尾巴、整只的烤鸡、竹笋炖鸭和红烧鲈
鱼。谢方正只吃了鸭子的皮、一只去了皮的鸡腿、鲈鱼的脊背肉和猪耳、猪尾中
的软骨。不挑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故意显示自己难以伺候的口味是因为他
被刚才的暴力弄得浑身不舒坦。走?现在赶他走他都不会走了。可是他吃饱之后
抹抹嘴巴又想起一件非得出去办的事情。乞丐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确实不值一
提:不过是为了一条破棉絮,吕克扬当然不会赞成他出去。
谢方正振振有辞地向他说明:"晚上睡觉我不要它啊?那会在街路里冻僵的。
你若不让我把它拿回来,别的乞丐就会把它偷走!"
"无理取闹!这房间好床好被你不睡,还惦记着那些破玩意儿!从今往后你
跟着我,我不要你受苦了!那些东西扔了也罢!"
谢方正诡然一笑:"自身难保还来说这些。你给我最好的礼物就是一场大火。"
尖锐的口气与吕克扬针锋相对,虽然吕克扬没有放火,但却是他使谢家受到连累。
谢方正虽不是小气之人,但这个代价实在太高昂,几乎夺走了他的全部。
吕克扬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大嚷起来:"你不是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吗!怎
么又说是我放的火!"
谢方正立即以更大的声势将他压倒:"亏你还是陈飞洋!"差一点就喊漏了
嘴,幸而他适时改回了"陈飞洋",他不会让吕克扬有机会与自己争辩,那只会
使双方越搅越乱。吕克扬果然不敢插话了,谢方正占据优势毫不放松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