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夜————舞眸

　　"...... every ...... day ......"
　　

第05章

叶浅坐在篮球场里的多层架椅上。包围住场子的铁丝网上爬满了蔓藤，密密麻麻，围成死寂的空间，安静得只剩轻微的呼吸声音。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拼命说服自己只是在简单的生气，因为，因为......因为太吵了，因为干扰到自己。没错，自己一向不喜欢热闹，更讨厌嘈杂。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不会有错的！只是--为什么却有种心乱如麻的难过？
他用力地甩甩头，忽然发现有两个人从教学区那边的门走进了篮球场。篮球场晚上是没有灯光的，除了若明若暗的星星，几乎就是漆黑一团。看不清楚，只有轮廓勾画出两个黑影，很亲密地散着步，一高一矮。那个矮的，瘦瘦小小，几乎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叶浅想了一下，跳下架椅，躲在了一侧。
那两个人走了过来，在通往宿舍楼的那个门前，架椅的另一侧，停下了。
叶浅暗暗地骂，本来想等他们走出去再出来的，这下子，见鬼，还蹲多久？他恨恨地瞪着被架椅的框架坐板遮挡得残缺不全的两个人的腿和鞋。
一个稚嫩的小男生的声音："何老师......"--林寞？！
"不是说过了嘛，就咱俩的时候，不用叫我老师了。"--这是何冰？那个菜鸟老师？他的声音没有上课时那么僵硬了："今天真的不住我那里吗？都半夜了......"
"天天都不回去，不好嘛~"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前面就是学生宿舍，不太方便了。"
"恩~ 那，亲我一下吧~"林寞孩子般的撒娇。
"你啊......"宠溺的语气。
之后一段不短的停寂，不用看也猜得到那是在做什么。
"Bye~"
" Good night。"

两种脚步声分别向两个方向远去。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消失不见了，叶浅才站了起来，挥手掸掉衣袖上的一片枯干卷曲的叶子，走出篮球场。忽然之间，怎么就觉得路的尽头学校大门那边一朵孤零零的灯光，那么刺眼。皱着眉毛，转身又走进篮球场，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别人总是说北极星最亮，可是，明明最亮的是那颗织女星呵！又大又亮，不停的闪动，象是在流泪。叶浅找来找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对面的牵牛星。织女，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哭吗？
叶浅不知不觉，看得痴了，左眼里的一滴眼泪流了下来，细细的泪痕，很快就被夜风吹干了；右眼眼角含着的那滴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下坠，只是反着星星冷白色的忽明忽暗的光，就像一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它，是织女在找的他吗？谁知道呢......
林寞这时已经站在宿舍门口，里面已经熄灯了，宿舍破旧不堪的木门四周的缝隙里渗出的寂寞的黑暗同楼道胶着在一起。可是，门里面，一片死寂中，却能听到隐约的喘息声和低语声......他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外表那样单纯无知，因为，他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犹豫着，他缓缓地拧动门把手，果然，反锁着。虽然他努力不发出声音，可快生锈的老锁在转动间还是发出细微的呵啦声响。
门里似乎马上就安静下来了。林寞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门。
"等、等一下。"门里传来罗那慌张的声音和一连串丁丁咣咣的奇怪声音。

门呼啦一下子就打开了，林寞吓了一跳。穿着一件格子大衬衫的罗那光着脚站在门后，手扶着门框，开门那一刹那的惊慌化成了冷漠，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耐烦："咦？你？"
"对啊，要不，还能是谁？"
"......叶浅呢？"
"什么？叶没回来？不会吧？都这么晚了~"林寞伸着头往屋里张望。

灯亮了，沙斯洛披散着及肩的乱发一边系着白衬衫的扣子一边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走了过来："现在可不算晚，还是早上呢！早上两点。"
"Satan！"罗那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虽然还是不怎么客气却比起对林寞来温和了许多。罗那转过头来看着林寞，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让开门，放他进来。
"OK，玩笑罢了。不过你还是找找他去吧，咱们都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他别出什么事才好。"沙斯洛回身，从自己乱作一团的床上刨出罗那的牛仔裤，扔了过去。
罗那三两下穿上衣服，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林寞还傻楞楞地站在床边，直到罗那习惯性地摔上了总是倒霉的门，才反应过来，连忙也想跟着出去。可是，他被沙斯洛一把抓住："你可千万不能走，我一个人会害怕。"
林寞看着嬉皮笑脸的沙斯洛："呃？我没觉得你会--害怕啊？"
"好啦，总之你留下来。"沙斯洛的衬衫扣子只系上了胸前第3颗，漫不经意地靠在床边，不知从哪儿摸出支烟来，熟练地单手打ZIPPO点上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停顿了一下，吐出了弥散的烟雾。丝丝缕缕的白雾升腾向上，模糊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可是，叶他、他，我担心叶......"
"安啦，罗那不是出去找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睡觉吧，别管了。"沙斯洛随意地摆摆手，自己却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想睡的意思。
林寞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爬上了床。

第06章

　　叶浅正呆呆地抱腿坐着，瞳孔没有焦距地直直看着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发觉，一件薄薄的外套已经落在他的头上，还有，那个平素冷淡的声音，虽然，现在是那么......温柔。
　　"至少多穿点再出来坐。"罗那正站在面前，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可是本来他就高高大大再加上仰视的角度，以及难得的体贴，让人有种想依靠的感觉。
　　叶浅怔了一下，本来就没有答案的慌乱被他的突然出现而弄得更为自己的想法不知所措了，甚至，不知所措到生气起来，所以想都没想就猛的一把拽下外套，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也不管，只是恨恨地把外套用力扔还给他，语气也是相当的不友善："你来干吗？我不回去！"
　　"我来陪你坐着。"罗那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弓下身子把外套轻柔地披在叶浅身上，随随便便地坐在了他旁边，伸出手去理他的头发。
　　叶浅象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拼命甩着头，躲开他的大手。只是，头发被摇晃得更乱了。他只好胡乱地自己抓了几下，然后紧紧地抱着膝盖，低着脑袋，眼睛瞪着鞋尖前的一棵不知名的小草，就是不肯看罗那。


　　罗那顺手揪下一片细长的草叶，上面已经有一颗细小的露珠儿在叶子表面茸茸的细毛上滚动，那冷冷的一点光也随之移动，像一颗没有目的的流星，像一只没有去处的萤火虫。他的声音更低沉了："这是星星的眼泪......星星在想念几百万光年外的爱人时，就会哭。"他抬起头，看着星空，声音也飘忽不定得如同从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传来，"每夜他都会哭，因为他每夜都在想念那个人。当他流干了最后一滴水分，他就变成了一颗流星，坠落下来，从那个世界消失。因为，那是他最后所能为爱人做的事......"
　　叶浅有些吃惊的抬起头看着罗那，说不出话来。
　　罗那转过头来的一刹那，叶浅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似乎看到有一滴莹莹的星光在他的眼角闪动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微冷的夜风吻遍他们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头发，然后留恋地回旋着，不肯离开。
　　


　　叶浅闭了几秒的呼吸，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睁开眼睛，似乎比以前看眼前这个人更清楚。
　　"你会说这种话......"
　　
　　"很意外？在你眼里、心里，我很讨厌么？"罗那低声的笑，甩甩头，有露珠般晶亮的一点被甩到了篮球场边疯长的草丛里。
　　"怎么会！"叶浅急急的回答。看到罗那星星般的眸子，他又沉默了下来，暗自责备自己刚刚那么急迫的语气，罗那......他会怎么想？
　　罗那轻笑着，仰天看星星，难道是星星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上？那颗蜿蜒下滑的水晶......好美......
　　叶浅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静静地陪着他。并不是伤心，也不是感动，莫名的，只是想哭。很想问他，听他解释他和沙斯洛之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却问不出口。算了吧，何必问呢？宁肯把这个深深困扰自己的问题埋在心的最底层，只想这样，一直这样下去，应该已经是所奢求的极限了。
　　
　　夜凉如水，叶浅不禁瑟缩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罗那终于开口了，声音温柔的令人想流泪："回去吗？冷吗？"
　　摇摇头，叶浅有些迟疑地喃喃："还好。你可不可以......陪我到......天亮？"
　　罗那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伸给他。
　　"你......要拉我回去？"叶浅往后缩，心却像撕裂般后悔自己的人性与自作多情，声音也有些发颤。
　　"手凉不凉？"罗那笑了，温暖的热度从微微粗糙的宽大厚实的手掌直直传入叶浅的身体，吞噬了他每一个细胞的抵抗力。
　　这样下去不可以......不可以......叶浅拼命告诫自己，努力找着话题，试图打断这种危险："呃，你......你唱歌很好听。"
　　"你喜欢？"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叶浅的心脏停了一拍，又马上勉强笑着："你为什么不继续学音乐呢？很可惜。"
　　罗那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到："想不想听我唱一首给你？"
　　给你！叶浅快发疯的在内心要求自己装做没听到"给你"这两个字。僵硬地点点头，生怕外泄了内心的秘密。
　　罗那停了一下，轻轻的清清嗓子，半晌，才传出他，只有他才有的那种低沉的声音：
　　"When I look into your eyes，
　　You make me feel like paradise，
　　I never felt this way before I wanna love you，
　　More and more......"
　　
　　叶浅在罗那的温度中，同意了心脏的要求，就这么......小小的放纵自己......这一次......吧......
　　
　　"When I look into your eyes，
　　You make me feel like paradise......"
　　罗那轻轻的哼唱着，像微风一样的声音慢慢消逝在星星的哭泣中。
　　

第07章

"I swear the situation appears to be iomplately out of hand。"沙斯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窗前，还是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衬衫，还是只系着一个扣子，只是脚下的烟头七七八八的扔了满地。看着远处渐露出一丝死板的鱼肚白的天空，又回头看看那两个人空着的床，他喃喃自语。
　　闷闷的一声，原来是林寞翻身时，被子掉到了地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宿舍窄窄的硬板床，人不掉下来就是万幸了。沙斯洛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走了过去，捡起被子轻轻替林寞重新盖上。林寞似乎在做一个好梦，细嫩的脸蛋上晕出粉红色的光泽，精巧的嘴角抿起，正甜甜的笑着，低声的呼唤着谁："......老师......冰......何冰......"
　　
　　沙斯洛立刻变了表情，寒冷得吓人。他慢慢弓下身子，撩开一点被子，意料之中地看到林寞纤细的脖子上一直延伸下去的点点吻痕。细致白嫩的皮肤上，浅粉色的印记、暗红色的印记，还有熟悉的......"JAZZ"味道，YSL的古龙水，浅浅的木香，优雅而别致。这香味对沙斯洛来说，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刻骨铭心。半年前的情人节，他正是在收到何冰送的吉他的同时送给何冰这瓶古龙水的。他还记得，何冰笑着当即喷上，那夜浪漫的烛光晚餐一直弥漫着它和玫瑰交缠的香气。而之后的多少个早上，自己又是如何微笑着在这种香气中看到阳光......
　　看了满脸幸福的林寞一眼，沙斯洛抓起外衣就冲了出去。

　　
　　站在熟悉但已久违多日的门口，沙斯洛看着睡眼惺忪的何冰，冷冷地说："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何冰拽起衣角擦擦手里的眼镜，戴上。默不作声地又看了沙斯洛一眼，这才侧身让他进来，回身又锁好门，这才坐在凌乱的床上，指指旁边的小沙发："坐，你都熟的，不用客气。"
　　"我要听解释！林寞是怎么回事？！"沙斯洛不但没有坐下，反而向前一步站在何冰面前。
　　"林寞？不错，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是你提出来的，你忘了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何冰竟然没有一丝意外，脸上倒带着淡淡的嘲弄。
　　沙斯洛又走近了一步，略略弯下身子："不错，可是我没想到你又对小男孩下手！当初要不是你他妈的开始喜欢女人，我又何必离开？！结果倒好，我放弃了这一切以后，你......你竟然又......"沙斯洛咬牙切齿，越说越大声。

　　"拜托，小声一点，教师宿舍的隔音可不好。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开始喜欢女人、不喜欢你了？"何冰先楞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装什么蒜啊你，当初是哪个王八蛋和苏娜拍拖的？还几乎就谈婚论嫁了，地球人都知道，你当我不知道啊？！"
　　"喂，后来你不是又从我这里抢走苏娜，还和她上床？！你还讲理不讲理？！"何冰也激动起来。
　　"是，我不讲理！是谁说即使不能结婚，也一样会一生一世的？！一面对我说这种话，一面却和那种女人公开拍拖，你让我装着傻继续享受你的二分之一吗？"
　　"那是系主任介绍的，同事也在问，正好我找个女人应付一下装装样子，敷衍几天再说罢了！公开也是她自己说的，我比你听说得还晚！"

　　"那你干什么又躲着我？是对我厌了烦了，还是恨我抢了她上了她？！"沙斯洛双手紧紧抓着何冰的领子。
　　何冰用力摔开他的手，整整领子，站了起来，看着沙斯洛，板着脸一字一句："是你早在第一次我把她介绍给你的时候，就开始暗恋她，这才会听说我们要结婚，所以受不了把她抢回去的吧？既然你要她，那我只好躲开，免得打扰两位了。"
　　"靠，我暗恋她？！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都不承认？"
　　"我？？？"
　　"你。"何冰突然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马克杯，"她那天把我约出来说要和我分手，把你对她说的全告诉我了，还要我原谅你们，祝福你们。"

　　沙斯洛的表情千变万化。
半天，压抑的窄小空间中除了挂钟规律的喀哒喀哒不停反复，再无其他声响，就象第一只三叶虫还还没有上岸之间的地球般空寂。
突然沙斯洛大笑起来，猛地把何冰扑到在床上，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天哪！我气你居然脚踩两条船，为了把她从你身边弄走，追她的时候才会那么说的啊！只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自以为是跑去和你乱说，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她才会生气不理我呢！"
　　何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任他抱了一会儿才挣扎起来，用力推开沙斯洛，双手却抓着他的肩膀，怀疑地看着他："那你不是喜欢她才和我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