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不蔽日————混世精灵

"我怎么知道？"
"有人反映说你们学校经常拖欠员工工资，而且住宿条件一塌糊涂。"
严颀吞了口口水，"谁......谁说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严颀，你得告诉我真相！"
"没.......没......都挺好的阿。"严颀想起贺校长先前对他说的话，一时紧张，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来。
"你怕什么阿？"方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你说实话就行。"
"不行啊......"严颀哭丧着脸，"方巍咱俩也算是老同学了，还是一个寝室的，你就别为难我了，好不？"
"谁为难你了？"方巍瞪了他一眼，"有时候你特别傻的样子，我也挺喜欢。"
"嘘！"严颀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阿？"
"我怎么瞎说了？"方巍用特别无辜的眼神打量他，"你不是说给我答复的嘛？都那么久了，你也不给我打电话。"
"你没给我电话号码阿！"
"那......"方巍气结，"那现在见了面了，你倒是说阿！"
"......"严颀傻傻的站在那儿，"我不知道。"
"你怎么还不知道阿？"方巍显然恼羞成怒，"男子汉大丈夫的，别扭个什么劲阿！"

8．
"我怎么别扭了？"严颀一脸茫然，"你怎么还怪我了？"
"算了，你就装吧。"方巍嘴里说无所谓，心里却特别不高兴，"你给我打马虎眼是吧？那我们就说正事。"
"说什么正事？"还以为自己随便就已经蒙混过关了，却不曾想方巍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人。
"我是来采访的，你怎么不配合？"方巍恼羞成怒，"亏我们还同学了那么多年！"
"阿？"严颀挠着头，"我没有不配合阿。"
"那你带我去你寝室。"
"这个......"严颀果真怕了，怕出差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方巍瞪了他一眼，"以前我们还是一个寝室的呢！"
"这个......"
"你现在是只会说‘这个那个'还是怎么的？"方巍心想好你个严颀阿！没多少日子不见，居然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阿......在这里采访也一样，我一定会配合说出事情的真相！"
"好，那我问你，你的宿舍条件怎么样？"
严颀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挺好的阿！"
"怎么好？"方巍还真拿了笔和本子开始做起纪录来。
"就是......床很舒坦，房间很凉快，生态环境也很好。"
"哦。"方巍点着头，继续做着笔记，"那就带我去看看，顺便拍两张照片。"
"这......"
"你再这么犹犹豫豫的，我就自己进去了！"方巍做势就要闯进去，他心里明白严颀就是太老实，确切的说是不知道怎么会那么老实！他嘴里说不错不错其实真实情况和其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别.......别阿!"谁都知道严颀怎么拦得住方巍阿？方巍那小子窜上窜下，没几步就跑到了宿舍楼跟前。
"哪一间？"方巍这时候就像个小孩似的，门上的挂牌一个个看过来，终于找到了严颀的名字，伸手扭开门把手，下一秒，方巍的脸色整个变了，"严颀！"
"做啥？"严颀当然知道方巍为什么喊他，但嘴上还是明知故问。
"这是......"
"我的宿舍阿。"
"哦，我还以为是仓库呢！"
"......"方巍说话一向没分寸，严颀了解，所以不和他计较。
"不是说床很舒坦嘛？"方巍在房间里转了半圈，唯一看到的是一张破了几个小洞的铺盖席。
"是挺舒坦阿，以地为席凉快！"严颀也不知道哪来的台词，说得方巍顿时无语。
"这房间怎么那么闷阿？不是说特别凉快嘛？"
"是凉快，把糊着窗子的纸撕了保管凉快！"
"呀！这怎么那么多苍蝇阿？"
"对阿，我不是说了生态环境好嘛？"
"......"
经严颀这么一番解说了之后，方巍是彻底明白了，"严颀！你给我辞职去！"
"为什么呀？"
"他们以为你是做什么的阿？一个堂堂大学本科毕业生，让你睡地吹西北风，他们安的什么心啊？"方巍开始打抱不平，连采访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严颀你就是老实，以前我就看出来了。陈若延让你照顾我，你就照顾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可你不能让自己吃亏阿！"
"方巍，说什么呢！大家都是朋友，互帮互助不是挺好的？"严颀嘿嘿又是一笑，他人是老实，所以人缘一直不错。不过都这个年头了，谁还只为别人着想阿？人都得为自己活着不是？严颀自己也明白这个理，可大部分时间里他总是装傻，迎合别人。
"你傻了都！"方巍一个人在那里替他伸冤，"严颀你听着！三天内给我辞职！"
"我要是不干呢？"
"不干......你敢不干？"方巍还不信这小子真那么硬。
"在这挺好的，我当然继续干。"
"......"
"严颀！"
"做啥？"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我没找你啊，不是你自己过来办事的？"
"......"方巍没话说，一伸手掏出样什么东西硬塞到他手中，"给，我电话，记得找我！"

后来那报道当然是没有写成，方巍特别不高兴也特别生气，这严颀怎么就体会不到自己的一番苦心呢？当老师能有什么前途阿？不是累死就是怨死。还有就是严颀这小子越来越不识相了，老在自个儿面前打马虎眼，他是故意躲着自己还是怎么的？
之后，严颀还真没去找过方巍，方巍的工作也开始忙了起来，就是心里头还会想起说严颀怎么还不和自己联系？
严颀在学校上课确实苦，讲课的时候学生老不听课还和他唱反调是常有的事情。好多日子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接的是全校最乱的班级。
他问小赵这事的时候，小赵还很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小严阿......给你这样的班级是校长器重你啊，否则怎么会放心让你接他们班阿！好好表现！"
"......"得，什么都还得咽回肚子里头阿。

过了好几个月，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严颀终于去找了方巍。
"方巍......"
"怎么了？"方巍接到电话，一听这声音便激动了，可转念一想这小子那么久才想起联系自己，怎么也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对不起自己不是？
"我......"这是怎么搞的？这家伙的声音怎么颤颤巍巍的？
"严颀你咋了阿？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你......"
"说话怎么结巴了阿？"
"......."
"怎么一会儿没声音了呢？"方巍敲了敲话筒，"这电话怎么坏了呀？"
"方巍......"
"没坏呀？你倒是说什么事啊？"
"我爸妈......"
"......他们咋了？"
"他们说要来北京过年。"
"那好啊，多少日子没见着了？"
"可我那地方......你也知道......"
方巍听着听着听出味道来了，也明白了严颀怎么会找上自己的。
"窗子学校还找不到人给我补上，钢丝床就一张，昨天我去找校长，他说过年学校经济紧张，我现在口袋里头只剩下十块三毛了，也不知道这年怎么过了......"
"......"
"方巍你在听我说嘛？"
"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觉得心里头难过，严颀怎么就那么难呢？
"所以我想......"
"严颀！你现在在哪？"方巍真想冲过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田地了。
"没事......我在公用电话亭呢，我就问问你有空帮我不？外面我站不了多久，天气冷，我哆嗦。"
"......"这心里头怎么越来越酸呀？

9．
方巍没想什么，他只想尽快帮上严颀的忙。没再犹豫，上街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学校去了。车上方巍就开始担心了，这严颀算什么呀？兜里没有几分钱、那屋子大冬天的不冻死人那才怪呢！他怎么就那么傻，到现在穷途末路了才想到来找他？
到了宿舍，方巍才真傻了，"严颀......你这是怎么了？"
"头疼......"只见他病歪歪地坐在地上，脸孔白的吓人，身上就穿了一件不是怎么太保暖的小棉袄。
方巍跑上去伸手一摸，"呀！发烧了！"
"难怪呢......我说怎么觉得头疼。"
"......"方巍真想骂他傻，连自己生病了都还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几年在学校真是显少会看见他生病，除了那回把腿折了。
"走！我送你上医院！"
"别......别......"严颀哑着嗓子拒绝，"我没钱上医院......"
"你没钱我还能没钱？你固执个什么劲阿？"
"用你的钱我觉着......不好......"
"不好什么？现在你是病人！你得听我的！"方巍再不容严颀说半个字，腾的把他背了起来，还真怪沉的。
可自己也不埋怨什么，咬咬牙不就能挺过来了？
"方巍......你放我下来......我自个儿走。"严颀整个一病殃殃的人。
"都烧成这样了，还逞能！"方巍边说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连件冬天的衣裳都没有，你是自杀还是做什么呀？你以为这是上海呀？"
"我有衣服......就是前阵子给老鼠咬得没法穿了。"
"你这傻蛋！"
"......"严颀没了声音，方巍转过头一看--怎么就晕了呢？心里一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把严颀背去医院，方巍累得满头大汗的，一进去就到处乱喊，"医生！快救救他！快来人阿！"闹腾得整个医院都不安宁，几个医生跑出来让护士把人抬进去。方巍在门口走来踱去的，那个着急阿！
"谁是病人家属？"
"我！"方巍激动地把手也给举了起来。
医生端量了他片刻，"烧得那么厉害，还好来的早！你们怎么那么粗心大意？"
"我......"这还不是他自己的错？可方巍硬生生把这些话吞进了肚子里头，"医生，是我的疏忽......下次我一定注意。"
"好了好了，不用道歉了。"医生觉着好笑，"现在正在挂盐水，你去等着吧！"
方巍一听严颀真没什么大碍，乐昏了，赶紧鞠了三个躬，"谢谢医生！谢谢了！"说完就往里头跑。
"小伙子！"
"什么？"
"下次来医院别大吼大叫的，发烧喊的像快死人了似的！"
方巍被这么一说，脸一红，挠了挠头，"下次我记住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阿......就是爱瞎激动。"医生摇了摇头走开了。

"严颀！严颀！"
"吵什么呀？"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觉得舒服了一点的严颀忽然又被一个声音吵醒，"你缺德是不是......"
"我......"
"你眼睛怎么红了？"
"还不是你刚才这一晕把我给吓的！"
"哦......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严颀嘿嘿一笑。
"你！"方巍想说什么，可现在病床上的这个才是病人，自己怎么好意思再为难他，"算了，我不和你吵。"
"好......我也不闹。就是口渴了。"严颀看了看四周，怎么也找不到茶杯。
"那我给你倒去。"方巍第一时间又冲了出去。
不消几分钟，人就雷霆般赶了回来，递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
"哈哈......"严颀忽然莫名其妙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呢？！"方巍有些生气。
"以前都是我照顾你，没想到我还有差遣你的时候呀！"
"......"方巍无言，可严颀这话确实说得不错阿，自己以前借口赶稿子什么事都让严颀去干，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谢谢你了！"
"不用谢！"方巍就纠正他，"我说了你有难我一定会帮你，谢什么！"
"嘿嘿......"
"别老给我傻笑！今天你就住我家来！"
严颀愣住了，傻乎乎地看着方巍，"这是为啥呀？"
"你一个人能照顾好你自己嘛？那破宿舍能住人嘛？你兜里还有多少钱呀？你爸妈来北京不伤心死呀？"一口气问完了这些问题，方巍觉着自己特有成就感。
果然说得严颀一口蒙，"......"
"我不管，你得辞职！"
"可合同都签了。"
"签了多久了？"
"半年。"
"那好，半年后你一定得辞了，否则我闹教育部去！"
"方巍你别冲动......"严颀还真怕方巍这个性，要是真去了，那他们学校还不完蛋了？再写篇报道，闹得沸沸扬扬，自己准被贺校长恨一辈子！
严颀这回还真扭不过方巍了，去学校提了行李--唯一的一个小皮箱，里头也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去了方巍家。
眨巴着眼睛看着宽敞的房间，严颀是傻了眼了。
"方巍......这是你家？"
"对阿！"替已经看傻了的严颀接过皮箱，方巍拍了拍他，"带你去你房间。"
"阿？"严颀抓了抓脑袋，"不用了吧？我睡沙发就成了！"
"沙发是给人坐的！你晚上睡觉都坐着？"方巍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
"我......"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方巍真不知道这严颀怎么就那么木纳呢？
"你一个人住？"严颀倒是好奇。
"废话！"
"哦......"严颀傻傻点了点头，感叹道："真不错......有个家多好啊......"
"你是在那鬼地方住久了，人都变傻了！"方巍把他推进一间卧室，"就是这间。"
"哦......床还挺大的。"
"那当然，否则两个人怎么睡得下？"方巍反问道。
这话愣是吓的严颀咽了口口水，"两个人？你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咱俩一块睡啊！你以为我家里头有几间房阿？为了你过来我还特意去商场换了这张大床呢！"
"方巍......谢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睡客厅。"严颀哆哆嗦嗦回头就要闪人。
"严颀！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