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反而说:"夜泉的皇族只有你和你父皇倒算是个人物。"我不知道他如何得出这么一个理论,在夜泉的皇族中,我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头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我也不相信他这么说是因为我的相貌,所以我一言不发,等着他的下文。
他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拖着我的下巴,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你在乎的人或是你在乎的事情?" 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如此忽然的走,和他突然得来一样,留给我一句话,让我心里忐忑不已。
三天之后,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一桌南方的宴席,说是要和我一起享用美食。他的行动我越来越猜不透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边吃着,一边说:"都说你们南方人的东西精致,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啊。"他身为天下第一强国的皇帝,听闻宫中有各地御厨,这种南方菜肴早就已经品尝过了吧,和我吃这饭是为了告诉我整个夜泉都已经臣服于大渊国了吧。
"如果你可以像对待渊国的百姓一样对待夜泉的百姓,我想你会吃到比这更好的东西。"我淡淡的说。
"哼。"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果然是聪明人,到这个地步还不忘记提醒我。"
"夜泉国的百姓是生是死都不关我的事,那是你要一统天下考虑的事情。"我针锋相对的回答。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他吃了一口菜后,接着说:"不过有时候太聪明的人也是很让人讨厌的人。"
我无言的看着他,其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多时候都不说话,就像现在一样保持缄默,毕竟言多必失。
"听说你有一个死了的宫女叫春?有人在柳镇看见过很像她的人。"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可是这句话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惊天的波澜。他在夜泉的势力强大的让人可怕,春在我一手设计之下已经假死被我送出了宫,而春和师傅隐居的地方就在柳镇。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轻皱眉头问。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就是一个威胁。但是即使知道是威胁,但是为了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今天晚上到我的寝宫里来,我告诉你。"他邪笑着说。
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个?听到了他的话,我很配合的给了他一个很妩媚的笑容,说:"好。"
晚上,太监伺候我沐浴更衣,我在厚厚的棉衣之下只穿了一件很大的袍子,我看着这件白色袍子,暗自想,这脱起来可真方便。等我到皇上的寝宫就被直接送到了床上,我看着这远比我在听涛居大很多的床上,窝心里想着,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少受点伤害。
进进出出的太监在大床之前摆了一桌酒席,可是还不见正主到,我竟然有点要睡着了。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在屋中心稍做停留就直奔床边。他走到床边,说:"这张床很舒服吗?"
"是啊,比我的床舒服多了。"我睁开眼睛,老实的回答。
"陪我吃晚膳吧,我还没有吃,尝尝我们北方的佳肴。"他说着,走到酒席旁边。皇上忙于国事,这么晚了还没有吃晚饭,大渊国的繁盛不是凭空而来。
不用太监在旁边伺候,他很快的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这和中午悠闲的吃法有着天壤之别的吃相,心理猛然觉得他有些孩子气。
等太监收拾完东西之后,他又恢复了一贯威严的样子。"如果你可以让谢子留投向我们大渊国,你可能还有资本和我做交易。"他的眼睛盯着我,嘴角含着一点邪佞的笑容,"否则,就要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做男宠了。"
我很惊奇的听他这么说,交给我这么一件事情,不知道是早就计划好了还是临时改变的主意。我从不和官僚打交道,让我做这样的事有很大的风险。不过不管他怎么想,既然有选择的余地,何乐而不为呢?我也是一个男人,在另一个毫无瓜葛的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在心里面也不会愿意。
"夜泉国剩下了的没有几个聪明人。"他没有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我解释。转过头来又对我说:"不过今晚我还是要享受一下。"
听完他的话,我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床边,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在一个男人用看女人的目光注视下,我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这会儿换他惊奇了,他说:"你不反驳说我出尔反尔?让你去劝降,还让你做男宠?"
我挑了一下眉,回答:"今天晚上,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这不是我们的交易吗?"
"好。"他从后面抱住我,温热的鼻息吹在我的脖子上。"我叫宇文凡,记住了。"他说完话,用嘴在我的脖子上深深的吮吸着。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等我感觉到抱着我的人松开了手的时候,我醒了,这时天刚刚蒙蒙亮。我看着我身边的男人起身,在太监的服侍下穿好朝服准备去上朝,心里还是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奇怪。
我奇怪的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把我和他自己脱的干干净净之后,抱着我钻进了被子。等我忐忑不安的准备承受他下一步的举动的时候,我发现,他睡着了。是的,他睡着了,在躺下不到半刻中的时间里睡着了。我虽然奇怪,但是他比我要高的体温让我觉得很暖和,我很快入睡,并且一夜睡得安安稳稳。
他不小心回头看见我醒了,对底下的人说:"好好伺候夜公子洗漱,更衣。"然后用及其暧昧的语气对我说:"昨天晚上我太过分了,有没有累着你啊?"我有些尴尬,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什么也不说。你要演戏,我陪你演,看你想干什么。
"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昨晚上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他的语气更加暧昧。
我从嗓子里哼了哼,然后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什么。虽然我没有和人行过周公之礼,但是在皇宫里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我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一个晚上受尽恩宠的角色。
等着他和身边的太监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消失在门口,马上有太监过来招呼我说:"夜公子,不知道您是现在去洗澡还是在睡会儿?"在这寒冬里,温暖的床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我说太累,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去沐浴。
等被子中的温暖最终散去的时候,我才去磨磨蹭蹭的起来去沐浴。我一个人走进了温泉,让太监们都出去,在他们出去的时候,我开始脱衣服,故意的露出了脖子上的痕迹。宇文凡要演场戏,虽然不知道是演给谁看,不过为了我和他的交易,我会把这场戏演好。
我穿着为我准备的狐裘,听着太监说这是进贡来的珍品,只有皇后有一件。我听着,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得意,反而有点不悦,宇文凡肯定有什么计划,而我是这计划中的一个,这件狐裘也只是一个道具。我不悦不是因为他算计我,而是他把我蒙在鼓里。
我只呆在他的卧室里,别的地方都没有去,一是我不感兴趣,一是恪守着男宠的身份。无聊的时候,我就观察他的卧室,一张舒适而简单的床,唯一例外的是床上除了睡觉用的针头以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柔软的枕头,看来是他晚上睡觉时候所抱的东西,这就解释昨天晚上他为什么那么紧的抱着我。我曾经在书上看到,晚上睡觉喜欢抱着东西的人心里总是存在着不安全感。这我很理解,听说他幼年时曾经在夜泉国做过人质,长大之后又要在皇宫里争权夺利,时时要提防着明枪暗箭,很难有真正安全的时候。
窗户边有一张书桌,后面有一个书柜,桌子上面堆着一些东西,看来他休息前还要工作一段时间。我没有过去翻看,我想从那里找不到任何我想要得东西。我走到另一边的条桌旁,那里有一把琴,一把很普通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就是上面刻着一行字:"春心莫共花争发。"这是李商隐的无题诗,下一句是,一寸相思一寸灰。不知道是哪个人刻上的字,我用手摸着这行字,仿佛感觉到刻字人深深的悲哀。无尽的等待,却总也等不到想见的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琴的前面了,一首长相守缓缓的弹出。我的思绪中飞快的闪过张叶的面容,清晰但遥远,熟悉又陌生。等我弹完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人坐在我的身后。
"再弹一首相见难。"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有些忧伤的声音穿透黑暗进入我的耳朵。
"我只会弹这一首曲子。" 我知道他不信,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没有说话,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压力朝我袭来。我可以肯定宇文凡认识这部琴的主人,琴音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有些阴冷的说:"哪有人学琴只学一首曲子的?"
"我不曾学过琴,只是我母亲一直以来都只弹这一首曲子,所以我也只会弹这一首曲子。"我有些忧伤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那些忧伤随之而去。"陪我吃饭。"他命令我说。
在席间,他一扫刚刚命令的语气,很温柔的对待我,给我夹菜,不时关照我好好吃饭,问问我今天过的如何。我真的很佩服他,演戏演的如此的像,外人谁看到都会说他真的很宠我,甚至是有点喜欢我,我也感觉不到他的虚假。
但我知道,世界上的确有一见钟情,但是不会发生在我和他之间。在众多的继承者之间,没有母系势力,被当作质子送去他国,但是最终回到自己的国家,把各派势力玩弄与股掌之间,夺取大统,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的被那种不切实际的情绪所支配。我只能佩服他的演技和谋略,要骗别人相信,首先要骗过自己。
我们的浓情蜜意一直持续到我们入睡。依旧脱的赤条条的躺在被子里,他用力的搂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窝里,就在我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你的头发上有一种草原的气息。"
"草原?"我重复着他的话,没有想到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发香。
"荒凉,平静,无限的可能。"
我沉默了,我并没有见过草原,所以只能从看过的书,读过的诗里面想象一下草原的样子。风吹草低见牛羊,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会和草原牵扯上关系。
"你要演戏,能不能告诉我观众是谁,好让我更加投入?"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所以对他说。
"哪要看我们演的如何,能不能让观众自己走到前面来了。"原来他也没有把握啊。我有些好奇,在这皇宫里窥视他,让他费尽心思防备的人不知道是谁。
一时间我们各具心思,沉默不语。他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说:"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要去见谢子留。他可是软硬不吃,官位,钱财,美人,他全看不上眼。"
"是不是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询问着我的权限。
"是,包括他的命。"他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这么多天,他在柔情,孩子气之
后,终于表现出了作为一国之君的阴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
第十三章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第二天我被送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这个院子的大小和我所住的地方差不多,里面住的是谢子留。从环境来讲,一个囚犯能住到这样的地方,看来宇文凡很看重他。
进了屋子,谢长留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疲惫而寂寞。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他看起来不超过25岁,有着白皙的皮肤,身体很单薄,整个人让人一看就是一副书生的样子。我有些诧异,我没有想到威震夜泉的大将军竟会有着一副书生的面貌。我默默打量这周围的环境,一边的桌子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种珠宝玉器,但是在阳光之下可以看见上面已经有薄薄的一层灰。他对财富不感兴趣。
他看到我来,先是有点惊奇,然后急忙站起身来,跪下行礼:"臣叩见恭亲王,恭亲王......"
在他正要呼千岁的时候,我阻止了他,"不必多礼,你我现在的身份同是俘虏。"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免去我再介绍,不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见过他。
等我们坐下后,我用眼光细细的打量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他看我开始时眼中露出的一些惊奇、一丝惊艳,然后就是平静。他对我不感兴趣,或者说他对美色不感兴趣。
他兵败被俘至今已经有好几个月,既没有投降,也没有死,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我微微一笑,试探着说:"你该知道今天我来是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皱起了眉毛。从他皱起的眉毛和脸色,我看得出在这几个月的软禁之下,在众多人的劝降之下,他很疲惫。而且不管他当初是如何的坚定,现在也有些动摇。
"你只要想想你不投降还能怎样?"我看出了他的动摇,所以这么对他说。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手也攥着拳,看来是对我的话有了反应。我乘胜追击,"你根本就不想死,否则不会现在还坐在这里。"他听了我的话,眼睛先是睁得很大,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深深地思索。
其实他已经动摇了,我只需要一点利益诱惑,"你不在乎功名利禄,但是你在乎你的抱负,否则当日安城被围,你明知不可为,为何还要拼尽全力?"我停了停接着说:"在夜泉做不到的,在大渊国你都可以做到。"他挣开了眼睛,我看着他眼睛中神色缥缈不定,先是愤怒,然后是轻蔑,接着是了然,最后恢复了平静。他已经想过很多了,我只是帮他做一个最终的决定。
他沉默了一会,言语中全是无奈的说:"那恭王爷现在如何自处?"
"你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琉璃几时在乎过别人的看法?"我轻轻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而且我有我想保护的人。"然后我转过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情,如果你还有什么牵挂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宇文凡的耐心已经用尽,如果他还不投降,宇文凡会眼睛也不眨的收拾了他。
我步出门,我想他很快就会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回到宇文凡的寝宫的时候,他已经在等我了,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他以前没有寻死,今天也不会。你的统一大业会有一员大将。"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欣喜地神色,我知道,他其实对结局早就明了。
第二天传来消息,说谢子留愿意投诚。虽然我依照约定完成了我的事情,但宇文凡只字未提春,我想对于他,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在他的寝宫里住了快十天了,白天里我们表现得很是甜蜜,晚上赤裸相拥而眠,偶尔我们还会一起去泡温泉。在某一瞬间,我甚至有点相信他隐藏在眼睛里的真的有柔情。我暗自地笑自己,我们俩真是很好的演员,明知再骗别人,却不由自主地骗自己。
在我们还没有看清楚台下的观众的时候,他终于表现出了他危险的本性。
一天傍晚,宇文凡告诉我,说我的父皇病危,只想见见我。我以为在夜泉的大殿上就是我和父皇的最后一面,没想到父皇在临死之前竟然想见我。我还没有想明白父皇想见我的原因时,宇文凡说:"我恩宠你去见你的父亲。"虽说是恩宠,但是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我在宫外的一座守卫森严的宅第里见到了父皇。父皇真的病入膏肓,曾经是乌黑的头发已经全部的变白了,非常的瘦,感觉就像是一层皮直接包裹在骨头上,眼光已经涣散,完全看不到当时的精明和干练。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父皇受的是什么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