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知府太高看夏某人了,夏某不过区区一个侍卫,怎么可能打探到各地府衙的情况,而且,宸知府你也说过了,这事关系到各府顶上的乌纱帽,他们必定隐瞒得紧,就算夏某打探到了有没命送回情报都是问题啊。"
"夏侍卫是羽林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使是宸某这等孤陋寡闻之人也久仰大名。而且,若要封锁消息,必得调动军队,宸某也听闻夏侍卫与军中各将领关系甚好,还请夏侍卫一定帮帮在下,帮帮那些痛苦的病人。昨日宸某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这厢向夏侍卫赔罪了。"宸知府低沉而诚恳的请求道,说到最后,离席向夏君平深深一拜。
"宸知府,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夏某粗人一个,千万不要折煞了在下。既然宸知府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纵肝脑涂地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夏君平原就只是拿拿娇,出出昨日的恶气,并不是真的不肯帮,现在这个宸知府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他,他当然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同时,他也觉得宸知府这个人虽然书生气重了点,但那一副为民担忧的心肠却也是非常难得的,不觉间对宸知府的恶感又去了不少。
既然话已说出去了,夏君平也不耽搁,当即辞行,前往可疑地点调查去了。
目送着夏君平离开,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旺财这才叹了一口气:"看他被你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如果他知道你若真的想认真调查,只消短短五天工夫就可以搞定,根本不用他出去东跑西颠的,一定会气死。"
"不会的。他会先吓死。"宸知府又恢复到冰块的死样子,冷冷的说道。
"准备一下,我们去江宁。"
"为什么?"
"李子昨日说,出现蓝血症的症状,十之八九是中毒,剩下的仅有的几种疫病,发作起来只消两三个时辰就可以要人的命。所以基本上排除是瘟疫,我要去看看,到底毒是通过什么媒介传播的。"
"......那你刚才是调虎离山咯......"死小黑,鬼点子真多。
"省得他碍手碍脚的影响我的判断不好吗?!再说了,我也没诓他,别地确实有蓝血症患者,万一他调查出新情况呢?"小黑不置可否。
马车上,看着旺财因为睡眠不足在那里一直点头点头,最后差点撞上横梁时,小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旺财,把他带入自己的怀里。旺财不用睁眼睛就知道某人又心软了,呜~~,这么温暖的胸膛好久都没有抱过了,旺财乘机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小黑抱得更紧了。看到怀里那个混蛋肆无忌惮的变回原型,在他的胸前流口水打鼾,小黑无奈的揉了揉他柔软的白色毛发,轻轻的将衣服盖在他的身上,心里暗想:下次罚他不许出去玩好了,这小子没睡好,他也跟着心疼受罪。
就这样,小黑一路稳稳的抱着这只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的多话狐狸到达了江宁县城。
刚一进城,他们就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江宽一出事了。
当旺财冲进病房时,就见到江宽一的病床旁边围满了人,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人们都沉默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江宽一斯文温和的声音在不停的宽慰周围的人。旺财不管三七二十一,扒开人堆挤了进去,就看到江宽一半躺在床上,平日里白暂俊秀的脸上散发着暗蓝色的死亡气息。虽然时不时的咳嗽着,却依然温和的微笑着劝众人离去。
"小一~~~,你怎么搞成这样拉啊?"旺财一看到江宽一就扑抱过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倒把江宽一吓了一大跳,看清是旺财,连忙一边用手拍着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家伙的背,一边细心的拿手帕帮他擦拭泪水。
眼看着某个越哭越起劲,把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江宽一身上,却丝毫没有发觉对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的白痴大有哭断长城的气势,一旁的小黑终于忍耐不住了,吩咐手下把旁人劝回去后,他径直走到床边,拎起旺财的后颈往上一提,喝道:"你想压死他啊?!笨蛋!"
"呀,宸知府,我没事的,请不要责怪旺财,他是关心我。"看到印象中应该是冷静无波的宸知府对旺财大发雷霆,温和雅致的青年连忙为好友辩护。
"他没注意到你体质嬴弱就是他的错!旺财,你发什么楞,给小江倒杯水来,没看他嘴唇都枯了么?"一回头,冷静温和就变成了河东狮吼。
哼,就会欺负我。旺财不甘示弱的冲着小黑做了鬼脸,在对方发作前快速溜到桌边倒了杯茶水过来,小心的喂江宽一喝下。
江宽一喝了两口,闭目休息了一下,这才睁开眼睛,微笑道:"我没事儿,比起那些在床上疼得翻滚的人,我要幸运得多,只是觉得有些虚弱和喘而已。只是我这号称神医的人,却没法救治这些病人,最终还死在这种病手上,感觉好象很没面子似的。"温柔似水的年青人自嘲的调侃着自己,眼睛里却不自觉的流露出哀伤和自责。
"小一,你别瞎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旺财不忍见一向开朗的江宽一如此消沉自责,不自觉的握住他的手,宽慰道。
"旺财!你离我远点,小心被感染!"江宽一有些惊慌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并把旺财推开。
"他要是会被感染,早在刚才扑过来抱住你的时候就应该完蛋了。"小黑冷冷的说道。
"原来我以为你体质特殊,可能对这病有抵抗能力,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既然你在这里期间都没有作什么防护措施,你的患病至少排除了秽气感染的可能性。"小黑冷静的分析使江宽一和旺财都安静下来,一边倾听一边也默默在脑中分析着。
"所以,小江,你最好想想这几天你都接触过什么,特别是与平常不同的地方。我怀疑这病是通过某种具体的东西传播开来的。很有可能是大面积中毒。"
"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只有前天下午我吃过一块附近小孩送过来的肴肉......"
还没等他说完,旺财已经惊叫起来:"小一,你不要命了,竟然吃这里的东西!"
"那小孩很诚心的请我吃啊,我先拒绝了,但看他很伤心的样子,就拿了一块吃了。"江宽一有些心虚的辩解道。
"一时的心软,就造成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对得起教你医术的师傅,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病人么?你看你,一时的贪嘴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连命都快丢了,你说你怎么得了......"
眼看着旺财声泪俱下的批斗有愈演愈烈之势,小黑脸上的黑线越来越多,终于忍无可忍喝道:"闭嘴,少说那些没油盐的废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转脸,小黑又恢复平静,温和的问江宽一:"小江,你还记得那小孩住哪么?"
江宽一显然还没有从旺财的唠叨和小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有些呆呆的说道:"恩,记得,他住在......"
还没等他说完,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全身发蓝的小孩冲了进来。哭着叫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蓝血病啊~~~祸害我们家小宝啊~~~你们不得好死啊~~~~"
旺财很不高兴这个粗鲁的妇人如此辱骂这里的人,他叱喝道:"你干什么?!谁祸害你拉,你怎么知道你儿子这病是这里的人传染而不是他自己得的?"
"我儿子昨天到这里来走了一遭,今天早上就得了这个病,不是这里的人传染的,难道还有别人么?!你们这些人早就该被大火烧个一干二净了,留在这世上只有祸害人!"那妇人撒起泼来。
"那孩子,好像是昨天送我肴肉的人。"江宽一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一听这话,那妇人顿时找到了发泄的目标。"是你昨天碰了我们家小宝是不是?是你把病传染给我们家小宝的!"
那妇人放下孩子,冲过来就要殴打江宽一,还没等她冲到床前,她忽然倒在地上,身子不断的痉挛着,屋子里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脸上红润蜕净,换上暗蓝的肤色,妇人惊恐的看着手上自己吐出来的暗蓝色的血液,过了良久,才爆发出惨叫:"看!看!你们又来祸害我了,我才在这呆多大一会儿,就被你们传染上了,你们这些祸害,你们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受老天爷的惩罚!"妇人的诅咒是那样怨毒,使听到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只有小黑仍然保持镇定,他走上前去,"啪啪"的二个耳光重重的扇过去,终于让妇人的神志恢复了些清明。
"带我们到你家去,把你们做肴肉的所有材料都拿出来。"冰冷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在此时竟奇异的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
"杨三,去弄一碗新鲜猪血来,把他们昨天吃剩的肴肉丢进去,看看有什么变化。"
"知府大人,血...血...血变蓝了。"衙役的声音有些惊慌,仿佛那碗暗蓝色的血随时准备把他吞噬掉一样。
"慌什么。把做肴肉的材料分成两堆,分别丢进血里,颜色变了的材料再分成两堆,丢进血里,以此类推,直到找出把血变蓝的材料。"上位者的冷静睿智有效的安抚了慌乱的人心,眼看着真相即将呼之欲出也极大的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半个时辰后,旺财将两瓶调味料放在了小黑的面前。
"是盐和豆瓣酱。这两样东西分别丢进血里都不会起反应,放在一起血就变蓝了。"
"唔,这倒有点麻烦了,想不到是两种东西的综合,曹捕头,你通传下去,蓝血症不是疫病,而是食物中毒。同时告戒各家暂时不要吃盐和豆瓣酱。杨捕头,你带人调查一下盐和豆瓣酱的来源,尽快找到源头。"
"遵命!"两位捕头领命而去。
当屋子里只剩旺财和小黑两个人的时候,旺财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小黑,我想去李子那里一趟。"
看到旺财很少见的紧锁眉头,面孔阴沉,小黑心里不禁一动。
"为了江宽一么?你喜欢上他了?"
"不知道,也许吧。看到他病成那样我很难过,这世界上该死的人类多得是,但不应该是他。"旺财的声音很难得的低沉而阴郁。
"......是的,像他这样干净纯真的人类这世界上的确没几个了。李子曾经说过,毒的话要对症下药,你把盐和豆瓣酱的样品带一份过去给他,看他能不能在五日内分离出毒药,配出解药。"
"恩,我知道了。午饭前我就赶回来。"
目送旺财远去的背影,小黑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旺财这一次的爱恋,会持续多久呢?
有多久了,旺财没有露出如刚才那样认真的表情了呢?在不确定爱上了对方时就那么想救那个人一命,这是近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也许,这次旺财将谈个认真的恋爱也说不定。
这么说来,自己将有一百年来首次安静的人生,为何还会觉得烦躁不安呢?因为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么,那样的认真已被他所遗忘,他忘了旺财也会有如此认真的表情,所以才刹时惊惧么?
抚着头,小黑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不管则怎么说,江宽一都只是一个人类,就算旺财跟他在一起,顶多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对妖而言,几十年只是过眼云烟,白驹过隙。他有空还是担心下那家伙在江宽一死后会怎样到他这里来淹水的问题好了,到时候,肯定会将那几十年的清净连本带利的讨回去。
转过头,看到桌子上的盐和豆瓣酱,小黑决定全神贯注的思考蓝血症事件,把旺财丢到爪哇国去先。
盐和豆瓣酱,哪一个才是毒素的主要来源呢?
盐么?不可能,盐是官卖的,若是盐出了问题,毒应该流传得更广,起码,在嗜吃豆瓣酱的江浙一带,不可能只有江宁县有问题。
那么,就只剩豆瓣酱了。恩,呆会让杨捕头重点查查制作豆瓣酱的作坊好了。
想到这里,小黑觉得有些倦了,他吩咐门外的小厮,他现在到里屋休息一会,有事就叫醒他。
午时左右,旺财回来了,推醒正在休憩的小黑。
"李子说复合毒素比较难搞,他得花七天左右才能初步配好解药。"
"这么说,小江很可能赶不上解药配出来了?"对于无法解救那个目光清澈见底的年青人,小黑也觉得很有些惋惜。
"也不是,我一听说解药要七天才能配得好,就向李子要了保命丹,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延长他的生命直到解药配好。可是,我怎么拿给他啊?如果他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能延长生命,心里一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让给别人。我怎么办呢?"
看着旺财在那里急得团团转,小黑不禁一阵无名火起。他冲着旺财后脑勺就是重重的一撸,骂道:"你是猪啊,不会偷偷放在他的茶水或饭菜里给他吃下,如果别人疑问他为什么活得长,直接说他体质特殊不就完了么。"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旺财摸着被敲得生痛的后脑勺,兴冲冲的冲了出去。
当日午后,调查的杨捕头回来禀报说盐都是从官家允许经营的盐商林长福那里出来的。而豆瓣酱的出处则有多处,有作坊做的,也有自己家做的。各家的豆瓣酱制法也不太一样,各有各的绝招。
"那么他们共同用的材料是什么?"小黑阴沉着脸问道,怎么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主要是盐,大豆,老面,红椒......"
"等等,豆瓣酱都要用到盐吗?"
"是的......"杨捕头还待往下细说,却被知府大人给制止了。
有什么不对劲,是什么地方被疏漏了呢。盐......盐......
"不错,是盐出问题了。"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知府大人难得露出兴奋的表情,属下们却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们都望向平时在知府大人面前胆大妄言的旺财,希望他能问个明白。
为什么当炮灰的那个总是我?旺财摸摸鼻子,哀怨的想。
"知府大人,为什么是盐出了问题呢?"旺财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想啊,豆瓣酱要用到盐,如果豆瓣酱所用的盐跟他们吃的盐是同一种的话,那么只要豆瓣酱就可以使血变蓝。现在使血变蓝要盐和豆瓣酱一起作用才行,也就是说,两者使用的盐不一样了。杨捕头,你立刻带人去查问林长福他最近是否进了一批盐,一定要逼问出他的盐真实的产地。其余人等,随我回府。"处于亢奋状态下的小黑倒没为难旺财,直接给出答案。
当日下午,杨捕头带回消息,林长福拿人头担保是从官家盐场进的盐。他还拿出了沿途的路条及盐场的公文以兹证明。
鉴于盐场是处于督盐道使的管辖范围内,小黑紧急修书一封,请夏君平协查盐场。三天后,夏君平查明原因:今年沿海泛起赤潮,海边多有死鱼,往年出现这种状况时,盐场都会停止晒盐,但今年新官上任,为了给上司一个好印象,强行晒水制盐,因此才有此一祸。
尾声一
一、 盐场主要官员全部撤职查办,由皇帝特派钦差主审。
二、 各地隐瞒蓝血症之官员或撤或降,金陵知府虽努力救治病人,追查病因,但隐瞒病情之罪也不可不究,酌降为扬州知县。
三、 七日后,李子调制好解药,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遂在小黑及李子两人的威逼下,可怜的旺财成为了配制解药的绝世高人。一时间,人人争看活菩萨王旺财。弄得旺财苦不堪言。当然啦,他也不是没得到好处,因为连江宽一也要拜他为师,虽然相处的机会多了,但江宽一的勤学好问真的让旺财想见他一次躲一次。虽然他极力声言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瞎鼓捣出解药的,可惜,没人信他,直道他为人谦虚,虚怀若谷,是众人学习的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