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挤不出话,于是真煞有介事要掏起皮夹。
"郑炎他可能有点小动作,你要当心他。"
他掏出一沓钱,靠过来,他把钱塞进我口袋,他身上的每一寸我都抚摸过,他的味道和热度我都记得,他眨眼叹气的动作我已经能学得出,现在我麻木地容忍他冷酷的行为,"他对郭小姐有意思,你也知道,在结婚前还是不要给他抓到什么把柄,他表面是你好友但他嫉恨你,你万事当心。他拉拢过我要我向他透露机密,我没答应,我以前从没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又掏出更厚实的一沓,重新来过,当他再次把手伸进我口袋时我抓住他手,我紧紧抓住,我实在已经没有本事挂出嬉皮笑脸,我冲他吼:"拿开你的脏手!有几个臭钱你拽什么?我再要你的钱我就出门被车撞死!"
我掏出口袋里的钱统统扔给他,做了我认识他以来最潇洒的一件事。
他看我作秀嫌我表现太差,反扣住我手,眉目冷峻冷冷威胁:"别跟我耍花样,成城,没有目的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爱我的?"
在冷冰冰的晚上,没有明亮星星照耀,惟有意识清醒,我自顾自在慢慢数落异想天开:"我总在想,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还没有发觉,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对于你,不只是床伴,等你知道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上幸福的好生活了。"
--"我不爱你,成城,过去现在以后我都不可能爱上你。"
他非常冷静和肯定,他是直接看着我的眼睛在这样说,我终于胆怯了,再也无法直面他的斩钉截铁,我总以为我总以为的都是什么啊?因为我总以为他的冷酷外貌下的心是柔软寂寞的?因为我们秘密贪婪地做过许多次爱?因为在做爱的时候会有跟这个人合为一体的错觉?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我觉得他跟我的心是一样?我已经记不起,但暴露在他的嘲笑面前,我好象只大红鼻子的小丑八怪,真不公平,我能找着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却从不肯认帐。
"这算拒绝?"我哈哈笑笑,啧啧可惜:"真可惜,我还指望上演场礼堂抢婚大战,我把掏心窝子话都说了您怎么还这么酷?好吧随你便,当我前面说的话都是放屁,我就是发配回乡前想再看看老情人两眼。"
"你看看你,为了钱什么谎言都编得出。你不值得任何人相信。"他怜悯地这样说我,他是真的在可怜我。
这个人有罂粟一样的面容,毒蛇一样狠辣的眼神,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真是件悲哀的事,我打量着他的胳膊和长长的腿,好想把它们都瘸断才好,把我所喜欢的这个人摆在家里的小阁楼,再没人能找到他,我会一直对他很好很好,那样子我们会很幸福吧--那样他该多么痛苦和痛恨我又不得不相信我--
假如喜欢已经如我卑怯到这地步,也该和他说再见了。
13
原非的婚礼是在一个海岛上举行,听林捷说当时的壮观景象犹如完美童话,公主和王子从此成为皇后和国王。我能想象得出。
而最戏剧性的场面却是商业调查科的警察会仿佛从天而降,在婚礼堪堪落幕那刻闯进会场请原非协助调查一起商业诈骗案。所有人都惊住了吧,白痴都看得出这绝不仅是调查犯罪那么简单。惟一庆幸是原总始终冷静,新娘子也十分镇定,她不愧为他精心选中的伴侣,大难临头也绝不分散。
当天各家报纸的头条就是一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原总裁正面临多项指控,包括通过掠夺原氏资产和不正当股票交易将大约6亿美元巨资中饱私囊,以及篡改证据、合谋和伪造商业纪录等其他指控--消息走漏得是如此危言耸听而广大媒体的宣传又仿佛如预演般全面轰炸,以至于原非被捕第二天,原氏股票就急剧下降了40个百分点,原氏成立已经32年,拥有4300名雇员,资产过百亿美元,竟然一夕之间如危卵。
不管有多难以置信,一切宛如被幕后黑手稳稳操控的戏剧化演出,眼看已拉开序幕。
我坐在郑炎郑公子的办公桌前,跷着腿,喝着茶,眺望他身后五光十色的摩登楼景,以我罕见的猖狂。
"你疯了。"郑公子笑嘻嘻拨电话:"我叫保安来给你洗洗脑子。"
"好啊,顺便把我手里这张磁碟也一并上交!--对了,这里好象还是原氏不是郑氏吧?快喊快喊。"我装模做样掏掏口袋,也笑嘻嘻。
郑炎把电话放下来,当他再望着我时,那一贯的标准斯文终于打回原形!他摘下眼镜徐徐擦着,真正的郑炎有着原非从未目睹的阴狠眼神,现在他也不笑了,他只是牢牢看着一直以贴上小人物标志的我,渐渐灌输给我我已经死定了的刺骨冷意。
"拿张磁碟来吓唬人吗?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
"事实上,从你一年前想拉拢我我就开始注意你,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用原氏的电脑做内贼!这幢大厦里的每台电脑都有原氏的原始解码,我就是用这个密码这张磁盘刻录下你跟合伙人的所有交易往来--通过假冒证券交易帮助合伙人税务欺诈,非法哄抬原氏的证券价格,犯下这些罪行的不是原非而是你!你是原非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却这样背叛他。"
郑炎慢慢低下了头。
我放下茶杯,我把腿放直,我手撑在桌沿,狠狠一捶桌面,咄咄逼人将敌人一击到底:"我知道你从半年前知道电脑解码开始就立刻把那些资料销毁,但我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送你进大牢!--你已经完了郑炎!你再耍那些没用的花招只是浪费我的时间。"
"你这时候拿出来说,想怎样?和我分原氏一杯羹?"郑炎抬起头,已经迅速恢复他的招牌风度,似在权衡。
"我要原非没事。"
"你疯了。"他第二次说,这次他露出怜悯的嘲笑:"我还不如直接雇个杀手做了你简单。"
我手一伸揪起郑炎衣领,直直看他历来虚伪不善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我对他说:"我管你使什么手段!你不怕死你就给我试试看,我告诉你,你放过他我就放过你就这么简单,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恶意地,我狠狠摇晃他的领子以发泄我对他几年来不断冷嘲热讽的抑恨。
"成助理,原非在床上这么行哄得你这么离不开他?"
我手一抖,郑炎从我松开的手中挣脱开,他拍拍自己的领子,坐下来,伸伸指头示意我也坐,我给他有点搞糊涂了,他难道不怕?
"如果我说,我从一年前拉拢你不成后也开始派人注意你,每一宗内幕交易后都留下你做手脚的痕迹以防日后你有变,你听了感想如何?还想救你的原总吗?"
他又浮起那种直露的恶狠狠的眼神,绝对是个不择手段伤天害理的的恶棍!在最初的震惊后,我昂起脑袋,绝对不退缩不哆嗦。"我没送你跟原非一起进大牢你就该给我磕三个响头了,成城,说实话,你就是个小人物,你做不来也不配做大人物做的事,威胁我?我一进去你也完了,原非他会相信你是无辜的?"他朝我摆摆手,指着门口:"好了,原非做他的牢,你现在也可以滚出去了。"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我要冷静。世上本来就没有稳操胜券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原非我也算对得起你了!我提醒过你你为什么从不相信?你对我也不是很好,你只拿我当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不能进监狱,我死都不想再进去了!
我睁开眼睛,郑炎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待我求饶或是撤退,我朝天大笑两声,再以我这辈子最大的傲慢说话:"郑炎,我就是要跟你同归于尽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张开嘴,我想他是又要骂我白痴疯子,但他只是冷冷看我这样戏剧性的表演而不做声。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然就等着牢里见吧。"我朝门边走去。
--"原非对我说过不要相信你,你只是个骗子。"
心被捏住一样,闷闷的疼痛,却还不得不活着,这样委屈地跳动却能够存活,我该感谢自己足够坚强。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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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史上最昂贵的律师团将原非保释,原非当庭否认所有指控。电视上他微微消瘦但态度异忽寻常坚定,仍旧充满魅力,是没有污垢可以蒙蔽的君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使我始终喜欢他?发疯是不需要理由的。
夏天已经到来,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踏上回乡的行程,这座繁华的城市曾给我带来过美好的梦想、美好的青春、美好的爱人,这就足够了,不开心都过去了,我已经预备好重新开始了。
爱情当然不能当饭吃,我又不是真发疯。我是踩不扁捶不烂咬不动打不死的成城!
我第三次见到先瑜扬就是在这个盛夏的大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告别,有些矫情地表示欢迎他到乡下玩总总,结果他却来了--打着形状优雅的伞,穿着凉爽的亚麻布衬衫,他慢慢走出车子,一手插在口袋里,腿长长的,好象从默片里走出的绅士化身,当他抬起头,额前的头发有点挡住眼睛,他朝正在阳台上发呆的我自在挥挥手,微笑说:"我来找你喝酒了,小城。"你一点都看不出他真有三十好几了,只觉得这老家伙真是帅啊......
那晚,我们又喝了好多酒,他的酒品非常好,喝到后头我已经大舌头了他还没大舌头,喝着喝着我们转移战场到阳台上坐在地上喝,刚下过雨的夜晚,空气非常清爽,月色朦胧,远处的汽车只有亮亮的一点,慢慢地移来移去,我和他并排坐着,他突然说起他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但她死的时候他没能在她身边。
我此时早已喝得满面通红肆无忌惮:"是你以前说烧饭给她吃讨她喜欢的那个吧?你有恋妹情结哦!"
"可能吧,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爱她,我能记得的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温柔甜美好象天上的月亮。"他抬起头,皎洁的月光在他脸上打下淡淡的抑郁,但这只让他的贵族气质更出神入化看得我羡慕不已。"人对得不到的东西特别留恋,不管他好还是不好,小城,我的情人不少但我再没有动心。"
"她怎么死的?"
"她做了一个男人的情妇,后来发现他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女人,年轻美丽骄傲冲动,拔掉刺就变不回去了--你说她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我哑然,光看着轻轻说话的他,先瑜扬说话从来都是让我如沐春风,此刻却整个换了一个人,他平静而冷酷地说话,好像是个深深的幽暗沼泽光看着就觉得特别害怕特别危险--我多灌自己一口,我一定喝坏脑袋了!
"别说傻话了!"我神志不清地摸摸他脑袋,微微泛棕的头发好软,我喜欢地再揉揉:"你看我这样都能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还不开心还不快活?就算再怎样后悔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为什么不找个真心喜欢你你也真心喜欢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有这么难吗?还是你根本就怕没人真心喜欢你?"
他看着我,我估猜他要用原非骂我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眼神看我,我瞪他,夜空下,先先生眼底的绿凝聚成冰而深不可测,他微微笑着注视我,居然说:"小城比我坚强得多。"
我的酒友真是奇怪的贵族,在醉倒前还记得对我嘱咐:"我等着小城说到做到,永失所爱也绝不后悔。"
透过林捷的小道消息,郑副总最近日子不好过,原非新升了自己夫人接手了郑炎所有工作,郑炎的销声匿迹出乎所有人意料,分明他在原非被捕事件里轧了不光彩的一脚,据小报消息上流社会半数名流联名写信给工商部长担保原非诚信,商业调查科落个灰头土脸,只有把排查对象就聚焦在本无出彩机会的郑副总身上。
原非还挺神通广大,新夫人也立了功吧。娶老婆绝对能看出男人眼光。
有时候,波澜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我拎着行李等上车的时候,正好郑炎被刺,大中午,他居然就走在街上被人拐上车暴打一顿外加当胸一刀扔到巷尾,血溅五步--恶有恶报!最不可置信就是他苏醒后立刻指证虽然被蒙头但听到暴徒中有人声音类似原非,他当时机警踢破了一边车窗--在那个中午,原非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没有人证;车窗玻璃突然被砸坏,也是凑巧,或更是诬陷。
随便想想也不可能,原非杀人哪要自己亲自动手!有时候,越有漏洞的事反而越接近事实真相,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犯下低级错误--比如原非的车上的血迹经化验证实就是郑炎的,甚至还有郑炎的打火机也落在了毯子下。
两边都不是吃素的,反正这件狗咬狗的事注定是丑闻一桩,原非连多少亿的官司都搞定不会连这小儿科都摆不平?!尽管想是这样想,还是提着大包又挪到小旅馆,租房已退,无家可归。
我一直是个二半调子的商业间谍吧,一直沾沾自喜走在雷区边上全没发觉自己脚底下正踩着一颗,只消一抬脚立刻轰然上天。当警察从天而降带我回局里协助调查时,我傻眼了。
"你跟原非什么关系?"切中要害。
"你对原氏交易内幕参与多少? "我不知道。
"我们调查了你的帐号,在四年前你的户头曾打进一笔一百万的巨款,你第二天就全取出来,这笔钱是谁给的!"
连这个他们都知道,我以为只有我和原非知道,原非不会真把我送进大牢的,他只是嘴上说说哪次当过真?我相信不是他。我钎紧嘴巴,不说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你真是傻瓜。"一拨警察轮盘逼供我,渐渐我已无法分清哪句是哪个说,很累想要睡觉但不能睡,只是他们在不停地要求命令或威胁或诱惑:"他那已经交代差不多了,那一百万是贿赂,你四年来一直通过假冒证券交易帮助他非法操纵原氏券券价格,好处不少吧?现在是给你机会争取主动,给你机会做我们的污点证人!"
"把空调关上,我冷。"我抱紧胳膊,在正对我吹的强冷空调前缩起一团,我哑嗓子战斗:"你们这是逼供,我要找我律师。"
--"你还想回牢里去吗?"一个人在猛拍桌子:"你就是从那出生的,成城!"好象审判!我无法承受!
但我居然"哈哈"大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拍桌子想跳起来砸碎这帮人脑袋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都是猪脑,居然连我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我现在是这么无能就好象小白鼠在国家机器的轮子前碎尸万段,我发疯一样的大笑声让他们暂时闭嘴,我仰着脖子从喉咙深出爆发出这样的笑,头顶一直刺得我睁不开眼的白炽强灯现在更像放大数倍,我边这样笑我边对这些正直清白的人说:"是啊,我是犯罪者,我身上就流着罪犯的血,有本事你们再把我抓进去啊,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你们别想逮住我!"
一个人看我猖狂想拎我起来好好教训,另一个年纪大的阻止了他,坐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这么相信你的同伙?成城,他先交代的话你就要蹲30年的监狱,你做我们的污点证人就保你没事,你最好想清楚,不管他给过你什么样的好处,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脱罪他会把所有罪行推到你身上,你不像他请得起几百万的律师团,也只有我们能帮你。"
长达三天的强冷和紧张轮讯,让我的关节炎犯了,肿痛不堪,虽然极端疲惫却无法松弛好好睡觉,律师顶个屁用!我微薄金额请得起的只有嘟赌囔囔的重听老头,到第三天,我满脸胡茬,眼充血丝,脸色暗青,上厕所摇摇晃晃瞄不准洞洞--要不是我底子好根正苗红,肯定巴不得连辛普森老婆都承认是我杀的!--他们都没见过我这样死性不改的狡猾德性吧,在他们折磨我的同时,我也在他们屡屡以为自己进一步的同时避口装傻,气得他们火冒三丈挫败丧气我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