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别哭！（兄弟~） ————水月

"大夫，家弟的情况如何？"我淡然的问著床边为谷梁泠雁诊视的大夫。
　　"易少爷，令弟身体的恢复情况还算乐观，但是......"大夫拧紧花白的眉，欲言又止。
　　"有事但说无妨。"我想大概是与今晨谷梁泠雁怪异的举止有关。
　　"是。"大夫弯腰一福，才把未尽的话说完。"令弟有记忆退化的现象，也可以说是失心疯，这种状况一般是由脑部积血压住脑神经而起，但老夫检查过他的头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我想......"
　　"怎样？"我有些不耐的挑眉。
　　"我想是他的心理问题，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变成这样，这种症状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两年，最糟的情况是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恢复。"
　　对於大夫所说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平静。永远无法恢复吗？也许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快乐的吧！
　　他忘却了一切痛苦与悲伤，现在的谷梁泠雁像个八岁的孩童一样，他向往的是什麽？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吗？
　　心里像是被千万支针扎著似的疼痛，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能够恢复成真正的自我，因为我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我这样告诉自己，一颗心却越发的疼痛起来。我无法控制这种痛，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一种噬人的心痛，但是我究竟为什麽而心痛？这个答案也许只能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寻得吧！
时光荏苒，三载春秋匆匆而逝。谷梁泠雁一直没有什麽起色，我的婚事也因泠雁受伤而撂到现在，而这正是我乐见的结果！
　　宜香园的凝香亭，建在白色典雅的曲桥之上，此时正值夏季，桥下澄碧的湖水飘著朵朵睡莲，红色的锦鲤悠游其间，偶尔几只青蛙跳到碧绿的荷叶上呱呱的吐泡，就连毅然斜出水面的莲藕也不乏蜻蜓的青睐。
　　相当优雅的景致！不过现在，我可没有赏景的雅致。
　　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美馔佳肴：莲子炒驼峰、蜜汁湘莲、鸳鸯五珍脍、玉带虾仁......
　　这可是我特意叫厨子起早做的，可，谷梁泠雁就是不肯吃！
　　将旁边的谷梁泠雁抱到我的腿上坐著，我挟了一片鹿肚酿江瑶，细心的哄道："做这道菜可是要将鹿肚剖成两片，在肚内填上干贝、鸡茸、火腿等，蒸熟後还要加芡汁方可食用，脆嫩爽滑、味道鲜美，厨子可是费了一番心血！来，尝一尝。"
　　谷梁泠雁摇头。
　　"那，点心如何？眉毛苏可以吗？"我拿起一块送到谷梁泠雁嘴边。
　　谷梁泠雁又摇头。
　　"那喝粥也可以，玫瑰樱花粥还是松仁马蹄粥？或者是那个成雪山状的雪映参鲍汤？"我耐著性子一样一样的指给谷梁泠雁看，可，谷梁泠雁还是摇头。
　　"泠雁！"终於，我沈下了脸，谷梁泠雁先是一愣，然後万般委屈的嘟起一张小嘴儿。
　　"怎麽？泠雁又不乖乖吃饭啦？"
　　一道甜美的声音倏然插入，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来人是谁。八成是思娆那小妮子又瞒著爹娘跑来这里了。
　　只见她双手叉腰，弯身瞪大一双漂亮的杏眼，凶神恶煞地对我怀里的谷梁泠雁道："明明身上就没几两肉，还不好好吃饭，你想变成人干不成？表哥这麽疼你，你怎麽可以辜负表哥的一番心意？"
　　谷梁泠雁被她说得头越垂越低，一双白皙的小手也开始不安的绞著衣袖，然後怯怯地说："可是，我吃不下......"
　　"不行！"路思娆粗鲁的打断谷梁泠雁的话，更加盛气凌人地说，"吃不下也得吃，泠雁不可以任性！否则表哥会讨厌你哦！"
　　我听得啼笑皆非，这个小丫头片子，说起来她也不过虚长了泠雁两个月，现下居然以长辈的口吻作威作福起来了，还搬出泠雁致命的弱点加以恫吓威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招的确有用。
　　只见谷梁泠雁怯生生的抬头看看我，然後乖乖的拿起碗筷吃饭，一边还小小声地说："泠雁不要大哥讨厌......"
　　"表哥，我有话跟你说。"
　　待谷梁泠雁吃饱以後，路思娆突地将一张俏脸凑近我，一本正经的模样吓了我一跳。
　　"泠雁乖，去那边玩好不好？大哥要和思娆表姐谈事情。"
　　"嗯！"
　　对我绽露一个灿烂的笑颜，谷梁泠雁便跑到亭外的曲桥上玩去了。
　　"表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爱上泠雁啦？"
　　我还以为她想说什麽，没想到一开口便是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让我瞬间拢起两道剑眉。"女孩家家的，不要胡乱想些有的没的。"
　　"我才没有乱想！"路思娆马上叫屈，然後笑嘻嘻、又有点不怀好意的问，"那我问你，你闭上眼睛，脑海中的一个浮现的是谁？"　　我当真闭上眼睛，不过没有冥想，眼前马上浮现一道纤柔的白色丽影。"谷梁泠雁。"我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泠雁？没错了，你真的爱上他了！"
　　也不只路思娆在兴奋些什麽？她的笑容更是让我头皮发麻！哪有眼前浮现谁就爱上谁这层道理啊？
　　虽然这样想，可我的心里著实动摇了一番，视线不经意的便往远处玩耍的身影飘，谁料竟让我捕获这样一个令人心惊的画面──
　　可能是想去够游鱼亦或是荷花，小小的身子越弯越低，几乎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曲桥上，双脚也逐渐悬空，就听"扑通"一声，谷梁泠雁跌落水中。
　　蓦然一惊，我飞身过去跳进湖里，索性及时将谷梁泠雁救上了岸。
　　"表哥，他没事吧？"路思娆也跑了过来。
　　我轻轻拍抚咳得很难过的谷梁泠雁，直到他把湖水吐净为止我终於忍不住大声咆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不是警告过你离湖水远一点吗？"
　　心跳得好快，我差一点就失去他了！惊魂未定的我连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面对我的怒气，谷梁泠雁瑟缩一下，终於忍不住哭了。"呜呜......对不起！可是......鱼鱼好漂亮，泠雁想捉来送给大哥......呜呜......大哥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泠雁，泠雁会乖乖的......呜......"
　　心好痛！仿佛有几千块石头压著一般，沈闷而剧烈的疼痛！我将谷梁泠雁紧拥进怀中，许久才沙哑的说了一句："笨蛋......"
　　"叫我的名字......叫我剑寒......"心疼得吻去谷梁泠雁脸上的泪水，我突然想听他这样叫我。
　　"嗯！泠雁不哭，泠雁叫大哥剑寒......"漂亮的大雁瞅住我的，透露出他单纯的疑惑，"大哥，剑寒是什麽......"
　　突然有种无力的感觉，叹了一口气，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让他明白"剑寒"是我的名字。　

第四章

　掣风轩，是我处理公务的地方，没有我的许可，谁都不得入内。
　　这天，我正在埋首办理公务，谷梁泠雁突然推门而入，怀里还抱著一只白色的小狗。
　　我最讨厌有人打扰我办公，但是，很奇怪的，凝视著谷梁泠雁天真的笑颜，我竟无法生气，若换作别人，少说也得断了一截小指。
　　"剑寒，可你看！白色的狗狗哦！"
　　小小的身子扑到我的怀里，谷梁泠雁扬起沾染到泥巴的小脸儿，笑得十分纯真可爱，看得我都不由得露出温柔的笑意。
　　"哦？那里来的？"将谷梁泠雁　抱坐到我的腿上，我随口问著，这才发现不止是白皙的小脸儿上沾到泥巴，连雪白的衣衫上都沾染到泥巴，说起来，谷梁泠雁还真算得上狼狈！
　　"就是刚才呀！泠雁跑到外面玩，有三个小孩子欺负狗狗，狗狗好可怜！泠雁就和他们大起来了，泠雁打赢了哦！"
　　谷梁泠雁说得得意极了，而我却听得苦笑不能！泠雁他什麽时候学会和小孩子打架了？说起来，三个小孩子要和具有十七岁形体的泠雁打还真有点费力呢！
　　好在是小孩子，如果是身强力壮的小夥子，泠雁肯定会吃亏！想到这里我便心惊胆战，不自觉的将谷梁泠雁抱得更紧。
　　"剑......寒，泠雁喘不过气。"
　　谷梁泠雁微弱的抗议，连他怀里的小白狗都有了些微的挣动，我这才发现自己用力有些过大，於是赶紧放松手臂。
　　看他拼命喘气的样子，我觉得他真的好可爱！不由自主的便在他细致白嫩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响吻，可惜这次没得到以往的回应。
　　谷梁泠雁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瞅住正前方的墙壁，似乎被什麽东西吸引了全部心神。"剑寒，那是什麽？"
　　侧首朝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的方向一望，瞬间，我犹如被抽了一记狠辣的荆鞭僵硬了身体。
　　那是──十岁那年娘买给我的玉佩！
　　看著它，我不由得想，这些年来我到底在做什麽？谷梁泠雁和他的母亲是害我娘疯掉的罪人！所以我才从谷梁泠雁身上展开一系列的报复，我要把娘受的悲痛与折磨加倍的从他身上讨回来！这不就是我将他留在身边的目的？而现在呢？我在做什麽？我怎麽可以改变将他留在身边的初衷！？
　　想著，一股怒气与恨意强烈的袭来，如无数把剑刺入我的四肢百骸，眸光一沈，我大力的将谷梁泠雁推到地上。
　　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谷梁泠雁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我，无辜的泪一滴一滴的滚落。[自由自在]
　　是的，他吓坏了，吓得不敢出声，一滴滴晶莹的泪滴似在控诉我方才的暴行！那麽大力的将他摔到地上去，他一定很痛！尤其他是以跪趴的姿势著地，他的双手一定擦破了皮，双腿一定因受到重创而青得发紫，而他现在只是坐在地上默默的流泪，一双潋滟的美目透出怕被我讨厌的恐惧！
　　霎时，我的心像是被千万支针刺著似的疼楚，悔恨的感觉撕扯著我的心，突然想将他瑟瑟发抖的身体抱进怀里柔声安抚，可僵硬的身躯却让我动弹不得。
　　"剑......寒，抱抱......"细瘦的双臂伸向我，谷梁泠雁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惊恐的大眼瞅住我的，是在证实著什麽？证实我并没有讨厌他吗？我的心又是一揪。
　　"剑......寒......抱......呜......"美丽的眸子近乎绝望，股股清泪泉涌而出，谷梁泠雁泣不成声，但伸向我的双手仍执意的不肯收回，随抽泣的人儿微微颤抖。"大哥......不要......泠雁了吗？呜呜......"
　　听著他压抑的哭声，我的心犹如被千金巨石压著，沈闷得透不过气来。那泪水纵横的小脸儿几乎把我的心揉碎，终於，我控制不住的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瘦小颤抖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谷梁泠雁紧紧抱住我失声痛哭，我只是心疼的轻轻拍抚他的背，一边在他的耳边说："对不起......"
　　稍後，我把玉佩送给了泠雁，希望能够借此减少我一些歉疚。
　　这时，我已经完全确定我变了，变得不再是我──那个充满仇恨的我！但，我却无法理解近年来我的心态的改变与我的所作所为，究竟，这是出於什麽心态？我不知道！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对泠雁虽有恨却不再想报复，我甚至不确定对他的恨是否还真的存在我的心里？这......究竟是为什麽？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开始变得不象自己了......这是我唯一可以体认到的！

谷梁泠雁不见了！
　　昨天夜里，我因为有公务要处理而在掣风轩待了整整一夜，今天一大早我回到擎风别院，竟发现谷梁泠雁不见了，於是我丝毫不敢耽搁的跑出去找他。
　　快步走在街上，我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企图能够从中找到那抹熟悉的美丽身影，连眼睛都不敢扎一下，生怕一个不留身便错过了他。
　　泠雁出门一向都由我跟著，我实在想不出他一个人会去什麽地方。心头乱糟糟一片，随著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情也越发的烦躁起来。
　　这时，有两个男人与擦肩而过，他们的谈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差点忘了问你，你的手怎麽啦？被谁咬的？"其中一个男人指著另一个男人受伤流血的手，好奇的问。
　　"别提了，我刚才遇到一个少年，长得出奇的漂亮──"
　　"你该不会起了色心吧？"男人打断他未尽的话，坏坏地笑道。
　　"怎麽可能！我是见他一个人瑟缩在墙角哭泣怪可怜的，想问他有什麽困难也好帮他一把，谁知我才靠过去，话还没说一句，他就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口，这年头还真是好人难做呀！"
　　"长得很漂亮的少年？"另一个男人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那男人道，"会不会是从妓院逃出来的小倌儿？不然他干嘛一个人躲在墙角儿哭泣还那麽强的警戒心？"
　　"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那少年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呢！如果是，肯定是个红牌什麽的。"
　　"那少年在哪里？"一个箭步上前，我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肩追问。
　　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如实告诉了我他的下落，在临走之前，我分别点了他们两个的笑穴，算是对他们不该有的"臆测"的惩罚。
按照男人告诉我的地点来到这条空廖的巷子里，果然见到瑟缩到墙角的谷梁泠雁。
　　他衣衫凌乱，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见到我来，他更是将颤抖的身体往墙角缩去，直到没有退路，我的胸口猛然一揪，快步向前想将他抱进怀里细心呵护。
　　不知在他眼里我的这番举动变成了什麽，他竟出乎我意料的大声哭喊，拼命的向我道歉。
　　"泠雁，你到底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
　　知道他身上有伤，我只是轻搂著他，一边细心地问著他。
　　"对不起！对不起！剑寒的玉佩......"谷梁泠雁摊开手，一对碎片即呈现在我的眼前，细致的掌心与修长的手指皆被碎片划出一道道细微的伤痕，"呜......剑......寒可以打泠雁，可以骂泠雁，千万不要讨厌泠雁......呜呜......"
　　"乖！泠雁不哭，告诉剑寒发生了什麽事？"心疼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滴，我柔声的哄道。
　　"是......这样的......"吸了吸哭得通红的小鼻子，谷梁泠雁抽抽噎噎的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尾。
　　原来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一夜没回擎风别院，泠雁以为我还在为昨天下午在掣风轩的事而生气，所以就一个人出来想买我最爱吃的太後饼给我，谁知半路竟遇到四个土寇，他们劫走了泠雁身上的财务还嫌不够，於是就把主意打到我送泠雁的玉佩上。
　　泠雁握住玉佩按在胸口，拼命的护著它，四个贼欲抢玉佩都被泠雁咬伤了手，恼怒之下便对泠雁拳打脚踢。纤弱的泠雁当然承受不住，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玉佩已经碎了。
　　我越听越生气，炙烈的怒火燃烧我的胸腔，我忍不住愤怒地大吼："他们要，你就给他们啊！何必让自己受苦！？"
　　"可是，那是剑寒的娘亲送给剑寒的最宝贝的玉佩啊！"谷梁泠雁哭著说。
　　股股清泪淌下娇嫩的脸颊，滴到我的手上也烫灼了我的心肺，让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我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剑寒......生气了吗？讨厌泠雁了吗？"
　　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我的心更是揪痛得难受，我在他的耳边柔声地道："不，剑寒没有生气，也没有讨厌泠雁......泠雁......永远是剑寒心中最宝贝的宝贝......"
　　当我在他的耳畔许下这句承诺，我才赫然惊觉，原来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