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 ————沉徊

作者:沉徊  录入:12-23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那个总是一脸温柔的人终于用那种名为憎恨的眼神看我了.
面上微笑,心上滴血.
"方洛河,我未曾想,你竟如此狠心!"
那人惊慌的擦拭着怀中人儿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血色暗青,是中了“残心咒”的征象。
“方洛河,春秋待你如兄,你究竟为何伤他?”
我倚窗而立,任众人眼神将我千刀万剐。是啊。春秋待我如兄,我下毒害他,当真是狼心狗肺,死不足惜。
那人动作温柔,神情焦急,伤心蹙眉,满心满眼,是那已毫无知觉的司徒春秋,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春秋公子,可那人并不知晓,我看他,一颦一笑,样样在心。
我浅浅微笑。
那人抬头,震惊怔忪望我,我看他,坦坦荡荡。
而后,听他怒吼:
“近皑,把他给我关进房中,好生守着!”
我垂下眸,笑的张狂。
雁黄昏啊雁黄昏,你可知我……你可知我……
一瞬怔忪,任近皑将我大力扯开。

恨。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夜正深浓,风声忽起。
轻巧的推开窗,悄无声息。那怀抱事物,踏枝而立的男子望我,一双眼,邪气四溢。
我看向他怀中沉睡人儿,春秋的脸已不似白日的火红泛青,此刻,他昏沉的躺在那男子怀中,看起来,柔弱无依。
我挥挥手,将置于身边的木盒送至那男子手中。他伸手接了,却未离去。
“方洛河,姬残夏欠你。”
“谁也不欠谁。”我开口,“人各所愿,姬残夏,春秋交给你,依盒中所法,他及月将醒,如何把握,在你。”
他低下头,看春秋睡颜,唇角微勾,柔情似水,复抬头,又是那傲视天下的残落庄主。
我笑着,知那残夏,定能让他幸福,轻手合上窗,眼睛模糊,心口剧痛,待窗外气息消失,方才将疲软身躯靠上床榻,未及片刻,往日种种,竟上心头。
苦笑出声。
我撑起身子,困难的攀着窗楞站直,心口一滞,轻咳出声,触手是腥黏的温热。
拭净口唇污渍,黑夜中,我闭上眼睛。
未及三更,雁门大火。
透过炙烈火焰,我细看那人扭曲面容,看那人衣裳不整,神情仓皇,用力嘶喊着的名,仍是春秋。
我背过身,仰望星空,仿佛又回到望谷,也是这样仰着头,一日复一日,望尽苍穹。


往事如梦……
我…已不知该往哪里去。


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侧过头,微微的烛光下,隐约现出一张沉静的脸。
淡眉轻扬,细眸狭长,本是平凡的容颜,看在我眼里,却是一番悲喜交加。
“师傅……”
那人瞬间至我身边,长发束在身后,一双眼眸里,有着我已能明白的欣喜担忧,而后,是一方冷凝。
“洛儿,你一句话,为师替你解决。”
解决?杀了春秋……还是雁黄昏?
我摇摇头。
困难的牵动僵硬的手指,勾住师傅宽大的衣袖。
很奇怪,一年之前,我绝不会与师傅如此亲近,那时,我讨厌望谷,讨厌师傅,甚至连自己都怨恨着,看不见望谷的宁静自由,看不见师傅的含蓄关怀。
万事不可强求,我方明白。
杀他,何用?非我所愿啊。
“他不爱你。”
师傅握着我的手,细长的手指上有着常年握剑的厚茧,冰凉,我亦是。
“我…知道…”
师傅细眉上挑,杀气略现,而后起身。
闭上眼,我低低开口:“师傅,你为何不杀荆如梦。”
师傅一震,杀气尽消。
疲惫的声音低喃:“好生休息,为师为你守门。”
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门扉间。
我低低的埋下头。
师傅,对不起,提及往事,伤了你心。我知道不会对他不利,我待他,如师傅待那荆如梦。
纵然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皆为情。


凤迟十三年。
二月,春寒透骨。
在醒来,马车颠簸,掀帘观望,春花野草迎风而颤,已是在去凌云渚的路上了。
师傅一身白衣,长发松散的结成长辫,搭肩垂胸,自有一番风华致骨,叫人,不觉看呆了眼去。
“凌云渚有天下最好的医师。”
他淡淡解释着,却不知我其实并无所谓。
“洛儿。”
我偏头望他,师傅一脸感伤:
“为师不幸,不愿你也如此。”
我张张唇,复又合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惟有不语,任心中波涛汹涌。
师傅……师傅……
一丝灵光闪过,我忽得睁眼,看师傅平静侧脸。
凌云渚……荆如梦!
我几乎要绝望悲鸣,我怎能让师傅去求那个人?我不愿,不能!方洛河何人?让那谪仙般的人物在染世间尘埃?
不!!


新月涓涓,夜寒江静山衔斗。
我独自一人走在林间,风卷起衣炔翻飞,地上浅影摇摇欲坠。
驻足,怒极攻心,我踏风折枝,往那林中深处狂扫,正是一招—-“横舟“!
林中黑影微闪,清风旋影,竟堪堪躲了过去。
我微微一愕,纵然功力不及以往,这招“横舟”亦非常人能避,此处……是非凡地。
那人停下身,一身黑衣长发未束,眉眼清俊狂肆,端的风流倜傥。错觉吗?那人似是识我一般,眸光闪动,一语难诉真意,此时,却是笑着作揖。
“好一招洛神剑,阁下为何深夜擅闯凌云渚,可知后果如何?”
此处……是凌云渚?!气血翻涌,几是昏厥,我定定望着那人月色下阴晴不定的脸,心中郁气难舒。未想我千般算计,还是到了凌云渚,天意作弄么?连最后的宁静也不舍与我。
将喉中一口腥甜咽入腹中,手中幼嫩青枝缓缓向那无邪笑着的男子递出。
眉眼一挑,皆是精光四射。
月色如练,身影如电!
“霜华!?”
那人身形微动,低声浅呼。
我微笑。
电光火石之间。
明月,青枝,红血。
昏厥之前,我只在想,为何那名男子,使得也是洛神剑。


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了,越过那幽幽忘川,饮过那孟婆之汤,往日种种,痴狂情恨,皆是过眼云烟,在转世,我又是那不知世事的凡间人儿,过那逍遥淡然之日。
希望,不在是梦境一抹。
那是间简约雅致的厢房,雅致的摆设,雅致的气息,那先前在林里,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我床前,见我醒来,微微一笑。
“为何不说你是来求医的?”
“为何你会洛神剑?”
几乎同时开口,那男子微微挑眉:“你师傅没告诉你……洛神剑本就是荆家所有么?”
微愕,“荆家……所有?”
那男子微微作揖,俊朗的脸上含笑:“在下荆笑忘。”
荆笑忘撩衣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向我被下手腕,方要用劲,却发现气力全无,任那荆笑忘手指搭上自己的脉搏。
疑惑望他,这荆笑忘竟似是在为我诊脉。荆笑忘…凌云渚……他与那荆如梦是何关系?
数秒间定神,却见那荆笑忘凝望着我,分外仔细。
“你怎会中那残心之毒?当今天下,应是绝了。”
绝了?这不是又出现在你面前了么?我轻轻抽回被他握在手中的手腕,有些怔忪,什么时候,我的手腕能瘦到被人能完全握入手中了?不过是未及一月吧……
“解毒的方法是……寻一纯净之身,亦施于残心咒,满十四日后取血混于焰河青莲饮下,及月后渐排出而毒解,不过……”
他定睛望我:“若你本身便是解他人之毒者,此法无效。”
我微微眨眼,却是无力微笑,这荆笑忘便是那神医么,此法确是不适他人在我身上使用了,残心咒歹毒之处,便在于两人唯一可活,未听闻有例外。我早知道,早知道,师傅却不晓,我亦不让他知,我欠他的,太多,欠别人的,也太多,已是偿还不起,惟有不在负累。
无悔就行…无悔就行……
无悔,可我心中,有怨,怨雁黄昏眼中无我,怨自己爱错了人,怨春秋太良善,怨上天不公,我爱的人,连一点点的可能都没有爱上我。
害怕这样的自己会作出无法挽回的事,伤了自己,伤了别人,所以逃了,看不见,愿,心也不会在颤抖。
“方冷烛让我带句话给你。”
回神,听荆笑忘说出那个有点陌生的名字。
是……师傅……
“什么话?”
荆笑忘眨眨眼,有些孩童调皮的感觉:“前日他到了凌云渚,不过现下离去了,他让我转告你‘好好疗毒,妄不可轻言放弃,人生自古多情空遗恨,那人不适合你。”
学他般眨眨眼睛,我低低轻喃:“师傅……是碰着了荆如梦了么?”
师傅……您尚如此,又何况我呢?尘世间我不过是一介凡夫,沉浮二十余年,此身虽在尤惊,又怎能做到清心寡欲?您清修十余年,算计着不入尘世,不念往日,而今,却还念着那荆如梦。自古多情空遗恨,到最后寂寥一身,只余悔恨,我现在,却仍是多情啊……
终是……放不开……
看见荆笑忘食指微抬,指间湿润水珠晶莹,微愣,方醒悟过来,那荆笑忘竟抬手拭去我眼角清泪。
难言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方要发怒,却听那荆笑忘低柔轻语:
“总是哭了。”
“关你何事?”我冷言冷语,屈辱感顿上心头。
荆笑忘的眼神让我心慌意乱。
“你可知,那日夜里我方见你,你一直笑着,看在我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凄苦,那夜月色皎洁,你那招‘霜华’当真是飘丽若仙,那时我便想,是怎样的经历,能有你这般让人心悸的眼神。擅闯凌云渚,该是杀无赦,我没有杀你,方洛河,你这一身的毒,一身的寂寞冷清,是为了你师傅口中的‘那人’么……”
“荆笑忘!”
我打断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你我,不过陌人,你,僭越了。”
荆笑忘并未不悦,只是定定望我,而后动作柔缓的抚上我披散的发,我向后一躲,右手微抬,无剑亦是有剑,使得是“霞练”,他身影微斜,恰恰躲过。
一击未中,我却虚弱的喘气,恨恨低叫:“我方洛河虽是来日无多,却也不愿为荆家人所嘲弄,荆笑忘,你莫要戏弄我!”
胸口一麻,我无力向后倒去,恰好被他接住了,小心扶我躺下,抚平额间乱发,身体僵硬,我惟有愤愤瞪他:“荆笑忘,解开穴道!”
他摇摇头,一脸无奈:“你太激动,先好好休息,先前你足是睡了三日,在两日后,我会着手为你解毒。”
“解毒?”我哼声冷笑,“方才不是说无解么?”
荆笑忘哈得一笑,神态瞬得变成不可一世的猖狂倨傲:“世人无能,未必代表我荆笑忘不能,方洛河,从今天起,要让你记住我荆笑忘,因为……”
那人低垂了眉眼,我瞪大眼睛看他在我唇上亲吻。唇上微微麻痒,我惊愕的看他直起身,黑影消逝在房中。
“因为,我,终会让你方洛河爱上我。”
狂妄自大!!
我闭上眼睛,心中一片茫然。
无意识的摇头,一个雁黄昏还未让你明白么?而今又来了个意义不明的荆笑忘,嫌自己还不够悲惨吗?
天色已渐是昏暗,眼角余光瞥见屋外点点银烛火光,偶有风声卷过树叶呼啸而过,蓦然间,寂寞怅然袭上心头,忽然忆起那姬残夏拥住春秋,万般轻狂相视间化为一缕温柔,想那一刻,便是万物皆毁也是幸福了吧。
何时,我的身边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呢?
闭紧了眼,我已经不想……在想起那个人……


梦中,春光无限,湖水如蓝,恰是江南八月采莲的好时节,我凝望膝下一方水脉,墨荷青莲,清风摇曳,鱼儿追逐嬉戏,煞是惹人爱怜。
有人唤着我的名,焦急忧虑,我回头,却是苍茫一片,四处张望着,却见那有着疏离笑容的人影浮现,望我的眼神,是满满的陌生怨恨,心惊,向后退去,却是温暖若阳的一个怀抱,抬起头,那黑衣的青年环抱着我,温柔一笑。
我张开口,唤出一个名。


惊醒,头痛欲裂,冷汗落下,我咳着,剧烈且无法停歇,直至眼前昏眩,满口满枕,皆染上鲜红的血。
“咳……咳!呵呵……咳!”
我咳着,且笑着,不能动,且不语。若能就此死去也好,忘记那个人,而后重新再来,不要在像今世一般如飞蛾扑火般的愚蠢不可救药,我可以活得很好,不会让那无情之人左右我的情感,若还是像在望谷,自在逍遥,多好。
房门被大力的冲撞开来,那先前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荆笑忘冲了进来,黑衣如墨,黑发如墨,却是惊慌失措,凌乱不堪。
他似乎是气急败坏,手法如电,解开我的穴道,而后一股暖若真阳的气流透过他的掌流向全身经脉。昏沉的望着他,看那相识不久的面容扭曲,似是熟悉,心口一绞,一口污血喷出,染了他冷肃脸庞,有若恶鬼。
“咳!……唔…”
我无力的抬手,扯住他的衣袍,勉力开口:
“你我……咳咳……本是陌……陌人……咳咳!何……何必……如此……忧急……咳!咳!你……你……不必……”
“在多话我就堵你的嘴!”
语气凶狠,我怔怔望他,他望着我,忽而一笑,眼中暴戾尽灭:
“洛河,洛河,忘记他,可好?人生短短数十年,当珍惜时则珍惜,让我陪你可好?洛河,你如此单纯,让我该如何是好?”
单……纯?从未有人说过我单纯呢,除了师傅……惟有这人,我低低咳着,已是舒缓很多,而后,我拉下他贴在我胸口的掌,我看他,忧伤蹙眉:“你……为何如此……咳咳……荆笑忘,告诉我理由,你我不过相识数日,为何你要说那种话,竟像是……竟像是……”
“喜欢你。”
荆笑忘任由我拉着他温暖的手,自然的开口,我怔忪望他,他亦看我,眸若清水,清澈坦荡。
“我说过,自那日,初见你,便喜欢你,荆家人,纵背天下之骂名,想做的,仍当去做。洛河,我会让你喜欢我。”
不能说心中没有感觉,他的一番话让我无所适从,我向来不喜近人,二十余年来,能让我主动说话的五指即能数过,这其中,没有他这一类型,自信、豁达,还有……温柔,雁黄昏也温柔,可是,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可我觉得心中酸楚。
荆笑忘欺身上来拥住我的身子就势躺倒在榻上,我皱眉:
“你做什么?”
他抱紧我的腰,温暖感袭上我一直冰凉的肌肤,竟让人有些舍不得离去,他摸摸我的发,在我耳边低喃:
“怕你做噩梦呢,洛河,你总要习惯我在你身边。”
失神了半晌,已失去了反驳的先机,嚅嚅嘴唇,我放弃的闭上眼,一种安心感充斥心头。
自小到大,每每夜半,总也是我一人,而今多了一人在身边,感觉微妙。
让人费解,不愿在想,我陷入久违的深眠。


“入夜重门静。“
手臂轻搭着半敞窗楞,望这夜色阑珊,忽而开口低喃,而后听那人低笑出声,懒懒回头,荆笑忘低上细巧茶碗,诡异殷红,微波泛青,尽在那小小瓷器之中,名为“吟刀”,我已服用了半月余了,对那滋味,可是万分不敢恭维。
曾也试过对这解毒之药不予理会,可那荆笑忘软则哄之,硬则灌之,总也叫这些苦物入我腹中,毒伤在身每每让他得逞,至后来恼得我纵使无力也便捶得他几下才甘心,可那人却是万般纵容,神态是越发的宠溺。
神智被颊边温暖肤触唤回,游离的视线回到他身上,荆笑忘笑眯缝着眼,清朗的嗓音在室中缭绕。
“在想什么?又见你在发呆。”
这人真的是十分讨厌,每每遇见我似是在想些什么,总也要追问到底,但又奇怪的是,偶尔明明是瞧见了,却有什么都不说,静静的陪我出神,倒是有一次夸张到睡着了,好气好笑之余,一派凄惨伤感之情,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推书 20234-12-23 :就算我从来不曾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