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岳怎么会在乎呢?遭遇过那样的事,还有什么可以让司岳在乎的?"只要能报仇,司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有,还有个白羽尘。"
白羽尘,白羽尘......
"是啊,还有个白羽尘。"
4
司岳成了寒舒的男宠。寒舒是个一天到晚脸上挂着笑的人,他对司岳极好,温柔体贴。
有时候,寒舒也会让司岳陪他的客人下下棋,喝喝酒,或者陪他们上床。
司岳还是司岳,那个吹着箫,一尘不染的司岳。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磨去他的气质。
有一天,寒舒让司岳去一个房间陪客人下棋。推开房门,司岳见到了白羽尘。
依旧是从容的笑着,在棋盘边坐下。
放下第三颗子时,白羽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抬头,微笑,"我只是陪你下棋,你逾越了。"
"阿岳!"
"你给了寒舒什么?"
白羽尘愣了愣,司岳继续说,"是小湖东的生意?听雨楼的布庄?大江以南的房产?还是......"
"阿岳!"
司岳笑了笑,"明白了,的确只够陪你下棋。"抽回手,司岳起身准备离去。冷不防从背后被白羽尘一把抱住。
"阿岳......阿岳......"白羽尘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声音哽咽,"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好后悔......"
"阿岳......"白羽尘就这样抱着他,痛哭失声。
司岳没有动。白羽尘没有看他的眼睛,没有看到他眼里刹那燃起的光芒是怎样慢慢黯了下去,白羽尘永远也不知道,司岳究竟想要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寒舒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笑着。
"我要司岳。"白羽尘的语气平稳而坚定。
寒舒笑着对身边的人说,"听见了吗?"然后又转向白羽尘,"那你认为,他值多少呢?"
"听雨楼所有的家当,加上我的命。"这样,白羽尘相当于率整个听雨楼归于寒舒门下。
"阿岳,你觉得这个价怎么样?"完全看不出情绪的波动,依旧是笑着问身边的人。
司岳于是也笑了,他转转手中的箫,走了过去。
啪--清脆的一声,白羽尘难以置信的看着甩了他一巴掌的司岳。
"所有人都可以把我当娼,只有你不可以。"冷笑着抛下这句话,司岳走了出去。
"唉,生意不成交呢。"似乎是遗憾的摇摇头,寒舒也走了出去。留下白羽尘一个人呆立。
"阿岳,阿岳......"屋里,终于传出了压抑的哭声。
有侍女轻轻的抹眼泪。少年叹着气,"第三次错过了呢。如果他在那一晚就不顾一切的带司岳走,一切都会不同了。"
真是的,我笑着摇摇头,这少年,太过聪明。
"白羽尘真的不明白么?"
"司岳都说了那样的话了,再笨都该明白了。他开始暗地里策划要救出司岳。"
"可惜,对手是寒舒,这个对手太强了。"
"是啊,结果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寒舒的手下抢先一步偷袭听雨楼。"
又是这样的夜晚,明晃晃的火把,淋漓的鲜血,杂乱的惨号,司岳骑着马,驮着伤重的白羽尘,一路狂奔,寒舒的手下见是司岳,自是不敢伤害,只有跟在后面不停的追赶。
很大的雨,很狂的风,整个天地都在咆哮,司岳骑着马在风雨中飞驰。
"阿岳!阿岳!"
终于在一个小客栈停了下来,司岳为白羽尘包扎好伤口,喂他喝了药,将他交给一个马车夫。
"阿岳!阿岳!"半昏迷着,白羽尘预感到了什么,疯狂的叫起来。
"尘,你记着,去鄄,那里有个很大的桃花林,在那里等我!尘!尘!你记住了吗?回答我,记住了吗?"
"鄄,桃花林,鄄,桃花林。"白羽尘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终于陷入了昏迷。
"去鄄。"
"知道了。"马车夫回答,扬起了鞭子。
"他伤得很重?"
"很重,那条腿,怕是废了。"
"唉,想白羽尘也是江湖上能排进前二十的角色,可惜寒舒手上,能排进前十五的都有三个以上。"顿了顿,少年接着说,"有鄄这个地方吗?"
"有啊。"
"桃花林呢?"
"也有啊。"我笑,低声吟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抬头望着月亮,我说,"鄄的确有桃花林,很大很大一片桃花林,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鄄的确是有桃花林的,不过在一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之后,整片桃林一夜之间被天火烧尽,接下来连续几个月的暴雨之后,原来的桃花林,成了一个大大的湖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没想到这首诗最后应验在我自己身上。
沧海桑田,世事人非,
尘,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5
"阿岳,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少年忽然望着我说。
我笑着,扬起了手中的箫。
我吹的箫是极品,少年的舞更是人间少有。
我知道,他已经相信我了,因为我用真心对他。
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其实有些事,我并没有说出口。
比如说我并不是寒舒单纯意义上的男宠,我是寒舒帐下的第一谋士。
比如说我并不是寒舒用来笼络人心的娼,我是寒舒手上最可怕的武器,每一个得到我的人,最终都向我授首。
再比如说,白羽尘的计划,其实就是我告诉寒舒的,偷袭听雨楼的计划,其实就是我一手策划的,如果不是凭着我对白羽尘对听雨楼的了解,寒舒再强,也不可能轻易颠覆叱咤江湖数十载的听雨楼。
如果我不是如此,寒舒岂可能放过白羽尘?连那个带白羽尘走的马车夫,都是寒舒用来监视白羽尘的眼线。而这一切,我都写在信里,放在白羽尘身上,包括他其实根本没有伤得那么重,是我在药里做了手脚。
我要彻底断了白羽尘的念头,我只没有告诉他,我做的一切,只因为,我太爱他。
白羽尘失去了一切,没有了权势没有了金钱,没有了武功,他也许,会恨我一辈子。
"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凡是美人,我都喜欢。"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宛若拨开乌云现出了明月。
他相信我了,因为我用真心待他。
他不会知道,司岳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出卖自己的自尊,而是他连自己的真心都可以出卖!
聪明如他,都不免上了司岳的当,中了司岳的招。
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司岳瞪大了眼睛,靠在寒舒怀里喃喃的念着,"走了吗?他走了吗?"
"走了,走了。"寒舒温柔如昔。
"真的吗?真的吗?可是我怎么听见马蹄声,我听见马蹄声,一声一声都敲在我心上,好痛,好痛,心都碎了,还这么痛。"我的手,紧紧抓在自己的胸口,"我听见,一声一声......"
嗒--嗒--嗒--嗒--
他所深爱的人,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让他眷念的人,走远了,走远了......
"他会等我,是不是?他会在鄄的桃花林里等我的,是不是?"
"是。阿岳,我不会怪你的,你就永远爱那个人吧。"
是了,只有这样,司岳才永远不会因为别的人背叛他。
"爱他,爱他。"司岳喃喃的念。
我的鄄,我的桃花林,那里有一个生生世世等着我的人。
我终是幸福的。
"阿岳,"少年围在我身边,"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笑。
"阿岳只爱在鄄的桃花林里,那个生生世世等着他的人。"
啊,那么长的东东竟然可以被偶写得这么短,厉害啊~
预告一下,下一章,追日(暂定),主角是那个少年^ ^
西西,看了这个,再看华梦,会有很大不同吧?
断章·雪晴
(古人教导我们,有一种坑,不用填满,找点树叶草皮盖上,那就是--陷阱......
ling不是有意的,ling真的好想写结局,好想好想好想!ling直接跳过了一章跑到最终章来了,大家先凑合着看吧-_-bbb......)
(提示:水惊穹就是沧桑里出现的那个少年了。)
再一次见到水惊穹,是十二年之后的事了。
十二年来,寒舒宠我日胜一日,我却知道,当他坐在那个溢满月光的房子里对月独酌时,想的是什么。
即使是淡漠如我,都忘不了那个满头银发的少年在月光下不经意的一回首,是怎样惊煞人心的风景。
我是在一个小小的酒肆中找到水惊穹的,他仰着头往口里灌酒,脸上依旧是无拘无束悠然自得的笑,满头的银发随意的披在身上,流光溢彩中满是主人的不羁与轻狂,在他身旁,一如既往的环绕着一群美丽的女子,一个个怡然自得的抚弄着不同的乐器。
"阿岳!"看到我的第一眼,他惊喜的叫着扑了过来,"真的是阿岳!"
"惊穹,好久不见。"我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忽然敛住笑神色凝重的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又扑哧一下笑出来,"我相信你是阿岳了,只有阿岳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也相信你是惊穹了,也只有惊穹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跟我说话。"
同样的话语,一时间两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一屋子的女子都安静下来,有的哀怨的望着他,有的警觉的望着我。
"哎--我不行了,不能再笑了。"水惊穹一手捂着肚子,忍着笑跟他的女子们说,"我要走了,你们,保重啊。"
"公子......"
没有人阻拦,水惊穹跟我出去时,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低泣的声音。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节。水惊穹的笑是在听到一阵银铃声时停住的,我于是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眼睛望去,一个女子赤着脚在雪上忘情的狂舞,身上串串银铃清脆的吟唱。
水惊穹停了停,走了过去,在一步之外停下了脚步。女子静了下来,痴痴的望着水惊穹,水惊穹伸出手,轻轻抚过女子的脸颊,笑了笑,转身向我走来。
"走吧。"他拉着我,身后的女子仍是静静的站着,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滑落。
笑着摇摇头,水惊穹还是那个水惊穹啊!
十二年不见,水惊穹越发的清俊了,水惊穹不是美人,只是看了他天下美人难再入眼,他是天上那轮最清冷的月,一个微笑便令月下群芳皆失色。
毫无疑问,水惊穹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十四岁便继承水帝之名,成为雄霸江湖的龙坛中五大实权者之一,跺跺脚都能令整个江湖为之颤抖,论才智,他十四岁便已成为龙坛当之无愧的第一军师,论武功,他的行云流水夜岚刀《奇兵谱》上位列三甲,而唯一能与他一争高下的赤帝十二年前便已入了土,论威信,我毫不怀疑,即使是失踪了十二年,如今的水惊穹一声号令,仍有动摇整个龙坛的实力。
无论从哪方面看,水惊穹都是最强的,而同时,他又是最弱的,先天的疾病,令他时时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无论多高的地位,他的命从来都是掐在别人手中;本身体弱不适合习武,水惊穹的武功靠的是趁手的武器和巧劲,若是赤手空拳恐怕他连一个村夫都伤不了;更别提中了我的红尘醉,只要熏起迷魂引,就能令他丧失行动力,任人宰割。
这样的水惊穹,拥有世人向往的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水惊穹,狂傲不羁却又被层层枷锁紧紧锁住的水惊穹,几乎天下的女子都爱他,几乎天下的男子都想得到他。
这样的水惊穹,连我都似乎免不了为之心动的水惊穹--
"惊穹,这十二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呵呵,我带了两个小孩。"
是吗?我笑,这样的水惊穹,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杀了他。
水惊穹领着我,上了山头。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看着水惊穹的神情,我便猜到这地下躺的是谁。放眼望去,其实是好地方,睥睨天下,只是,这些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人,原来都是一样的孤独么?
"我来看你了,赤。"水惊穹笑笑,抚上那什么都没有刻的墓碑,"你叫我活着,我便活着,十二年了啊,这么冷的地方,我活了十二年了。"他抱着墓碑弯下腰,闭上了眼睛,"十二年了,你有没有一刻,一个刹那,想过我?"
我默默的看着,没有说话。
"阿岳,能为我吹一曲吗?"
我举起了箫,音符流转时,我又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舞蹈。
如同最轻盈的精灵在摇曳的草尖上跳动,那样轻逸的舞,本不该属于这个混浊的凡世。
"阿岳,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他似乎有些兴奋。
我转了转手中的箫,淡淡笑着说,"笨蛋,你为我写的曲子,我怎么会忘记。"顿了顿,我接着说,"你的行云流水,又进步了不少呢。"
水惊穹自嘲的笑了,"唉,阿岳就是阿岳,你永远都可以一边拿真心与人,一边冷静的算计一切。"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阿岳叫我笨蛋。"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眼中瞬间闪过的光华,我不懂,那不是我该懂的东西。
那天晚上,水惊穹领着我在山下的屋子里休息。无人居住的屋子,却有劈好的木材和准备好的干粮。水惊穹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我们都是太过聪明的人,我们都知道此刻为什么会在一起,明天又将去向何方。
半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直睡得很轻,我其实害怕做梦,梦总会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在梦里,我总是被困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却发现水惊穹披着被子抱着膝盖坐在生着火的炉子旁。
"惊穹,不睡吗?"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我不敢睡。"
"为什么?"我走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
"我怕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眨眨眼睛,调皮的说。
我拿火钳拨弄着炭火,"冷不冷?"
"冷,好冷哦。"他撒娇似的说,钻到我怀里来。
我拥着他,我知道我暖不了他,那个能给他温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许久,他忽然在我怀里小声说:"阿岳,阿岳,他骗我的是不是?"
"惊穹--"
"他明知道自己会死,还在前一天晚上抱了我。我那时哭了呢,我说这一次之后,别人再给不了我温度了。他还是抱了我,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他明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明知道我会为了那些话做出什么事。阿岳,阿岳你告诉我,他骗我的是不是?"
我叹息,"惊穹,什么人能骗得了你,又何必借他人之口?"
"阿岳,你真是,这样小小的请求,你都不答应我。"水惊穹的笑容变得透明而脆弱,"你真要逼疯我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