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多地探问起我的来历背景,常说要陪我回去拜见岳母,一次被他缠的不过,我只得说母亲姓魏,被封为曹国夫人。
两日後他突然说有桩生意要出趟远门,我细心为他理好行装送至门外。他策马离开许久,我仍伫立不动。桑姥姥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後,为我披上件银紫色白狐毛滚边的斗篷。
公子,姑爷已看不见了,外面风大,进去吧。
姥姥,这便是你所说的,挡不掉的伤害风暴麽?我轻声问她。姥姥一震。他待你不好麽?
我摇头不语,心中空洞苍白。我知道他要去哪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他返家已是半月後,我在院中迎接。他憔悴多了,风尘仆仆下掩不住的心事重重。我对他微笑。此次出行,可有何新鲜见闻?
也没什麽。他故做轻松地笑道。只是途中偶遇一位书生,居然和你同乡,听他说城中有株珍品牡丹被誉为曹州一宝,你听说过麽?居然也被人笑封为"曹国夫人"的,真是不成体统,就不怕犯了岳母的名讳麽?对了,那书生还做了不少诗来咏这牡丹呢,要不要我念两首来听听?
我们冷冷相对。笑容还挂在脸上。他明白了,我明白了。
情爱在刹那间,静静崩溃。
是的,母亲姓魏,叫魏紫,美称"曹国夫人"。我叫葛巾。妹妹是玉版。
我们只是牡丹。再美再好再珍贵,终究是异类。
我一直在疑惑,正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会轻易和人私奔,即使真的出逃,家中又怎会容得下这等丑事,不闻不问?他说。
桑姥姥,我轻唤她。劳烦您请妹妹出来。他的话重锤般一字字砸到心底,生疼。我让他带我走,他知道我爱他我离不开他,於是一切变得廉价。自以为将终生托付给这爱花之人,此生不悔。多傻。
妹妹来了,彼此目光交错,一切无需多言,兄妹间自有灵犀相通。
他瑟缩起来。这个爱花爱牡丹的男人。他,怕,我。
你猜的不错。我冷冷道。我们都只是园中的牡丹,当年为你一片痴心所动,方才现身相报。
当初,我为何有勇气对他一见锺情?和他生死相许?只凭感动麽?可这两个字真单薄。能承载住什麽?
我知道,他已彻底弃绝了我。姥姥说的劫难终於应了。我一生,注定要被他伤害。这场戏,一路演下来,全是错。错到底。让我们结束它吧。
我凄然一笑。
镜中花影,於镜何碍?镜性明净,花影难伤。妖在你的心里。
妹妹,姥姥。我轻轻地说。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累了,我要回家去。
忆少年
暑去寒来春复秋。凡人的一生太过匆匆,只得苦争朝夕。
曹洲,缙绅园。长日漫漫。多少年都过去了。
我听说,那日离去後,常家生出株稀世的牡丹,迎风即长,紫色的花朵硕大如盘,富贵繁丽已极。我听说,洛阳牡丹自此名动天下。我还听说,他失魂落魄,终日枯对园中牡丹叹气悔恨......
一场流年,始於牡丹终於牡丹,徒留一株绝色奇葩。
而今,花落,人去,两不知。
玉版又来寻我对弈。方寸棋盘,白山黑水。哥哥,你还想他麽?她突然问我。
我微微一笑,手中棋子跌落。劫已历尽,恩断情绝,曾许下的诺言已随往事成烟,可留下的确是刻骨铭心。如果人生,都能象这棋盘一般简单,该多好。
我还想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