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黎颜

老爷子终于消了气，接到让我马上回公司的电话，我明白，这回可是拨开云雾见着青天了，乐呵呵的进了公司大门，扣门的声音都倍儿响亮。
重新分配工作，不但恢复原职而且还多划了好些业务，一项项都是来钱的活儿，范宣颖站在老爷子背后冲我做眼色，我当然了解这其中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回头送她件什么首饰，也算是我对得住她的苦心。
但是我哥并没有按我想象中那样功成身退返回深圳，老爷子依然把他留在身边处理建厂方面的事宜，有点敲山镇虎的意思，我再敢胡来，瞧准了，接班人就在旁边呢！
范宣颖当然也清楚这层意思，我和她在这个问题上迅速达成了一致，扳倒我哥对我们两都有好处，虽说亲兄弟这不假，可偌大一个集团企业，到哪儿都是块大肥肉，谁不想一口吞个干净？真等到老爷子宣布继承人那天，绝对是留一个走一个。我和范宣颖现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着劲儿得往一处奔去，我心里暗自有些高兴，这也算找到了牵制她的一招儿，量她也不能在程川那儿使坏。
意见统一之后，我全心扑在业务上，算盘拨得叮当响，一个子儿都不放过，很是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加上范宣颖有意无意给我哥蹭上好些琐事，而且我哥毕竟不精通这方面的业务，工地上老是问题不断，两相对比，老爷子对我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了许多。
总算是体会了一把踌躇满志，闷了那么久，可见是得时来运转，晚上奔程川那儿的时候车都开得飞快，程川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所设定的生活，事业、家庭、爱情，一样不缺。
然而，命运却在这个时候给了我一个巨大的转弯，转过之后我才发现，一切，都和我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维也纳？怎么忽然打算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惊讶的看着辉子，有段时间没和他联系，今天一个电话把我约出来，竟然是向我告别。
"我家早就想把我送出去，一直拖到现在也是我自己的坚持，现如今情况变数太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辉子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气和我说话，忽然这么严肃，我倒有点慌张。
"是家里的事儿？"
"呵呵，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家走到今天也算风光够了。"林辉摆摆手，"不谈这些，咱们哥俩今天痛快喝上一回，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自由¤自在¤整理¤
"要不我把小川也叫来？你们感情像亲兄弟似的--"
"别叫了，"辉子按住我，直愣愣的说，"那孩子心重，一见面肯定又是淅沥哗啦，呵呵，他哭起来真让人可疼，......再也不想见他流泪了。"
"这......"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我和小川的关系挑明。
"小涛，记得那会住院么，小川一个人晚上跑去看你？我在外面和他碰上了，他在哭。说真的，我和小川认识时间不长，可我了解这孩子有事情都往肚子里埋，极少有那么感情失控的时候，可他那晚上哭得简直让我手足无措，知道原因么？他一个劲儿的念，‘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那个他，应该是指你吧？"
我低下头。
"你和小川现在怎么样？别当我糊涂什么事都不理，看你前阵子一脸傻笑我就猜出个七八分。别怪我外人插嘴，你和小川是好上啦，那宣颖怎么办？你们仨就这样不清不楚混下去，可能么？是大老爷们儿，就该提得起放得下，两全其美，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儿！......小涛，这么多年兄弟，答应我一句话--别再出现第二个岳晓！"

辉子第二天夜里就上飞机了，除了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来送行，他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开始白手起家，换作是我，我有那个自信么？

"小川，醒醒。"
程川磨蹭了一会儿没多大反应，晚上从酒吧下班回来没睡上几个小时，整个人正是犯困的时候。
连拉带哄，好歹是把他弄上了车，扣上安全带，看了看表，6点半，差不多了。
"我们去哪儿？"小川总算被我折腾得有了精神。
"一会儿就知道了。"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天，知了不停的叫着，整个路面上都是闷热的暑气，现在，已经是寒冬二月，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可这里仍然什么都没有变，除了胡同口那棵老槐树掉了枝叶挂满雪以外，"小岳包子"的白底红字，小屋透出来的灯光，一如往日。
"小川，辉子向你提起过小岳吧，我和他的故事，你想知道么？"
程川怔了怔，脸上又出现一贯的冷淡，"大清早这么老远，你就想给我说这个？"
"小川，不管你听完之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我都不想再对你隐瞒了。"看着马路对面灯下忙碌的人影，我叹了口气--"岳晓，他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一个。我和他也算是发小，他爸给我爸爸做司机，从小到大，他都像是我的影子，善良、单纯，对人没有任何的心计，和他在一起我会感到很放松很自由，就像和自己的弟弟在一块儿，直到他开口说喜欢我。那时候家里企业已经有些规模，我还很年轻，屁事儿不懂，只知道和一群同样的公子少爷鬼混，男男女女都玩疯了，正愁没新鲜事物打发时间。就这样，我开始和岳晓好了，和自己弟弟上床，够刺激，够过瘾。最初我真没把他当回事，玩玩也就算了，可他自己倒霉，把全部的心血都用在我这个没心没肝的人身上，他什么也不要，只求留在我身边，哪怕是个影子，他也愿意。时间一长，我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亲情，友情，爱情，我分不清对他是哪种感情，又觉得每种感情都存在......我们就这样纠缠着，直到开房的时候被我爸撞见，结果当然就是天翻地覆。我总觉得当时是出于对老爷子权威的挑衅，或者是青春期的叛逆，我不愿意和岳晓分手，对我这样的混帐儿子，老爷子使出了最有效的一招儿--赶我出家门，我变得一无所有。你知道深夜一个人身上没有一毛钱走在大街上的感觉多可怕？我不过混了一所三流学校，除了花天酒地找不出任何特长，我不想吃苦也吃不了苦，只有一个晚上，我就回家了，向我父亲妥协。为了让岳晓死心，我让他看见我和不同的男女亲热，对他说那些绝情的话，甚至告诉他父亲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我记得最后见他时，他很冷静的冲我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当晚他就吞了安眠药。等我赶到医院，站在急诊室门前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有多爱他，我不能失去这个一直爱我的人，可等他苏醒过来，他却选择忘记了我。这大概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吧，他没有让岳晓恨我，也没让他原谅我，岳晓静静的躺在床上，摇摇头，告诉我他不记得我是谁。"
"小川，相信你也知道，这些年我玩得很厉害，我压根儿没动过爱人的念头，一提到爱，我马上就会想起岳晓，想起急诊室的红灯，想到这个我就后怕，我不敢爱任何人，我怕第二个岳晓出现，我没办法脱离现在的生活一贫如洗的过日子，我办不到！"
"可我现在有了你，小川......"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如同辉子所言，世界上真有两全其美的事么？如果真要我从中选择，小川，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等一下！"
他下了车，朝包子铺走过去。几分钟后，拎着一袋包子回来。
"我饿了，咱们赶紧回家去，趁热吃包子！"程川笑着，大眼睛明晃晃的看着我。
"恩！"
汽车飞快的在清晨的大街上奔驰，先前的不安慢慢消失，尽管隐约嗅到了暴风雨的气息，但我却不为所动，因为在回程的路上，程川，一直握着我的右手。

十九 ¤自由¤自在¤整理¤

很快，老爷子就招我上去谈话。
话题很明确，我和范宣颖必须马上结婚。在不久前的变动中，范宣颖的父亲站在了和辉子家相对的立场，既然辉子家开始破败，对应的，范伯父的仕途一片光明。尽快落实和宣颖的婚事，也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
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议，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和大哥比起来，除了对公司业务的熟悉，现在又加上范家的支持，我找不到可以扳倒我的弱点，至于程川，早和范宣颖达成的协议也会保护我们的关系，望着集团的金色牌匾，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春风得意。
正打算看戒指的时候，范宣颖来电话约我喝茶。
"放涛，看看最近有没有假期，我们正式结婚。"她还是那么优雅的喝着香茶，看着冷不防被呛住水的我。
"没必要这样的反应吧，我在向你求婚。"
"呵呵，当初你拒绝我求婚的理由，现在我仍然记得很清楚。"挑挑眉，还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告诉我原因。"
"你发现没有，只要不面对程川，你总是精明得像只狐狸。"范宣颖递过一份文件，"今天早上我才弄到手，里面的内容，加上你也不到十个人知道。"
是一份身体检查报告。
"还能支撑多长时间？"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听说过一句话么，病来如山倒。"宣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凝重，"我爸病情一曝光，工作肯定是保不住的，人走茶凉，到时候你父亲想必也不会欢迎我做你任家儿媳妇。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结婚，你父亲承诺送我公司3%的股份做见面礼，有了这3%，我也不必担心是否有一个身体健康的父亲。"
"这些利益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打算现在结婚？"
"放涛，你上哪里去找一个比我更能配合掩盖你和程川关系的老婆呢？况且，我父亲现在毕竟还好好的，相信你也不敢尝试悔婚的代价。"我又看见了那个晚上的范宣颖，几乎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从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最后一个问题--宣颖，作为一个女人，对于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你真的没有遗憾么？"
"爱情......"范宣颖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楚，尽管是一闪而过，但我相信，那痛苦是存在的。"放涛，在英国的时候，我秘密流产过一次，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她站起身，"好好安抚一下你的小情人，你的婚讯对他而言，可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干嘛今天过来接我下班？"钻进车里，程川的脸红扑扑的，见着我来接他，挺高兴。
"想你了呗，还用问！"我发动车子，揉揉他的头发。"过几天有点事儿挺忙，大概一时半会来不了，你自己什么事都多长个心眼，别愣头愣脑让人骗。"
"哦。"程川嘟了嘟嘴，近来越发看见他一些孩子气的动作。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对我，再也没有任何的防备。
很快，我们便到了筒子楼下面，"可回家了，今天骨头都给累散了！"程川伸手解开安全带--"小川，我和范宣颖计划马上结婚。"
"哦。"他嘀咕了几声，迅速的跑进楼里，关上车门，我跟了过去。

"小川，范宣颖你是见过的，你该相信我对她不会有什么想法，婚姻对我们两个来说，只不过--"
"只不过是种形式，是种相互利用达到利益的工具！"程川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说得对么，任老板？"
我赶紧把他拉到身边，"宝贝儿，你能不能懂点事！结婚只是个手段，我，你，还有范宣颖，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她不会在乎我们的事情，我仍然只和你在一起，这样不好么，这是双赢！"
"那我算什么呢？"程川望着我。
"你当然是我的宝贝儿，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开始用嘴唇磨蹭他的脸，"宝贝儿别吃醋，你放心吧，我眼里就你一个，结婚当晚我都可以跑过来......"
"够了，"程川甩开我的手，"我累了，明天再说。"
"这人怎么就死倔不开窍啊！"我的耐性都快给他耗尽了，"你讲点道理成不？这场婚姻对我们都很重要，不单说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至少我能把你保护到一个我能力的范围之内，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涛哥，你真爱我吗？"程川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漆黑的眼睛里蕴藏着什么我所不知的情绪，但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我毫不犹豫的点头。
"如果你真爱我，那你就别结婚。"
我真给气得不行，"程川你现实点，我不结婚，你想怎么样，和你结婚？婚姻法上有这条么？男人之间没法儿计较这么多！也就你这样的脑袋才不明白利害关系，要换做别人，早在旁边偷着乐呢！" ¤自由¤自在¤整理¤
"我就是不现实，就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凭什么能够过到一起，你想过将来么，想过你的孩子会怎么看你--"
"小川，我明白你的感受，但目前我跟范宣颖还到不了那个地步，你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没有这场婚姻，我很可能会一无所有！"我烦躁的在小屋里走来走去。
"可你还有我。"
"够了，"我抓着他的胳膊，"你清醒点！我和你算怎么回事啊，我什么都没有了还留得住你么？你想让我干什么啊，我都快奔三十的人了，难道还天天夹个破皮包找工作？我他妈可丢不起这个脸！"
我瞪着他，他却不再说话，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脸色越发显得惨白，看他这个样子我立马没辙了，"好了宝贝儿，别发小孩子脾气，就依我这一回，就一回好么？我也不想和她结婚，我也想光明正大搂着你到处溜达，可现在我办不到！就委屈你一段时间，宝贝儿，我知道你体谅我对不对......"
后来我们依旧上床做爱，程川一直没有出声，不知道是处于何种原因，心里好像觉得愧疚似的，我费尽浑身解数想讨他高兴，甚至破天荒的用嘴给他服务，可他仍然沉默着，即使是高潮来临的时候，他也只是死死的掐着我的胳膊，没发出任何动静。

二十
连续几天程川都没有和我联系，我也觉得双方都有冷静的必要，况且吃定了程川对我的爱能够说服他接受这个事实，没有任何顾虑的，我自顾自的忙着和范宣颖挑选婚期准备结婚事宜。

一周之后的下午，我接到程川的电话，他从来不在我工作的时候找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放下电话我就来到我们常去的那间茶室，程川已经在那儿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虽然那个时候我很狼狈，可自我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了。"程川抿了一口花茶，他新剪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更清爽似乎也更消瘦。
"所以......尽管你对我......我都不怪你，我想接近你，甚至想诱惑你，如果你先爱上的是我的身体再爱上我的人，我也觉得无所谓。林辉哥给我提过岳晓的事，我告诉我自己，我要让任放涛爱上我，没我不行，我不要做第二个岳晓，如果是抛弃，也是我抛弃他。"程川说完话，抬头微笑着看着我，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涛哥，我们分手吧。"
他还是那样保持着谦和的微笑，白皙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痛苦不安，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我费力的吞了口唾沫，很艰难的开了口，"小川......这是何苦呢......"
"因为我输了。"程川给我续上杯茶，"不错，最初我就知道你和范小姐的关系，但我告诉自己我要忍耐，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满你和她的来往，那么你绝对不会接受我，甚至会讨厌我。我不提你们的事情，就是希望某一天你可以发现，我真的值得你爱，值得和你过上一辈子，最坏的打算，也要让你对我的爱成为一种习惯，永远都戒不掉。不过很可惜，我还是输了，我对付不了你家的万贯家产，也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