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快点长大吗？+长大了又怎样？————chansaow

　　十一月的街道很冷，但雪却没有落下。
　　尾月缩在大衣里，颤抖的双手插进口袋，脸上的水份在蒸发後更带走了仅馀的一点体温，冷得尾月直哆嗦。
　　「哈、哈、哈──啾！」
　　尾月觉得连内脏都几乎随著这个喷嚏飞出体外了。
　　夜晚的东京并不寂寞，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潮，尾月被淹没在这夜色里，一时之间也让人看不清他投射的孤单影子。
　　吸了吸鼻水，尾月觉得头脑突然一阵晕眩。
　　就近扶住一旁的路灯，支撑著摇摇欲坠的身体，尾月掏出皮包，数了数里面的金额。
　　如果不坐计程车的话，皮包内的这些钱说不定能捱过这个月，但现在尾月却感到十分不适，能走路回宿舍吗？还是......坐计程车？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惨白的灯光下猛地多了个影子！
　　「宫......田？」尾月瞠大眼，带著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著眼前的人。
　　这样的情节太俗套了吧？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像个王子一样堂皇出场，将聚光灯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尾月不禁莞尔，都这种时候了，脑袋瓜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些有的没的。
　　怔怔地看著宫田口中呼中的白气，不难猜测刚刚他是跑著追来的。但......为什麽？
　　「你真是的！」宫田稍为用力地敲著尾月的头，口中愤愤地数落著：「身体不舒服还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如果我没追上你的话看你要怎麽办！昏倒在路边我可不管你！」
　　尾月痴痴地听著宫田的一字一语，内心却暖了起来。然後，不自觉地嘴角一弯，笑了。
　　宫田没好气地看著这个被骂却还傻笑的家伙，将尾月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则环抱起他的腰。
　　「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尾月朦朦胧胧地半闭著眼，耳边传来宫田喃喃的抱怨声。
　　还好来东京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尾月在心中叹息。

长大了又怎样?vol.10

　　待尾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隔天中午了。
　　一从床上坐起，额头上的毛巾便滑落至脸上，尾月一把抓住它，然後视线移到床沿趴著睡的人身上。
　　感动的情绪慢慢渗进了尾月的心中。
　　「唔......」
　　宫田撑起头，半眯著眼打量尾月，手伸到他额前探了探。
　　「呼，还好退烧了。」宫田放下心头大石，立刻放松地一头栽进床上──刚好是尾月大腿的位置。
　　尾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一阵慌乱的胡思乱想之後，才发现宫田早又已经熟睡了，於是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
　　怯怯地伸出手，生怕惊动宫田地轻轻触摸著他的发，出乎意料的柔软更让尾月增添一份新的悸动。
　　还好头发上没有感觉神经──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摸著他的发了。尾月傻傻地思考著这些问题。
　　如果宫田知道了我对他的感情，他还会毫无介心地让睡脸曝露在我面前吗？或者他会躲得远远的，不再把我当朋友？
　　一个假日的早上，尾月就这样抚著宫田的头发，发呆。

　　※　　　　　　　※　　　　　　　※

　　尾月回到自己的寝室换衣服，准备去打工。
　　广濑正瘫在床上看杂志，一看到尾月进来便坐直了身体。
　　「好久不见耶！」
　　「是吗。」尾月讪讪地回答，眼光故意不去看广濑。
　　「你昨天没回来睡耶，去哪里啦？」
　　「昨晚不舒服，住在朋友的寝室......」
　　「寝室？你朋友也是这里的学生吗？」广濑敏锐地听出尾月的语病，趁机问道。
　　「嗯......法津系的......」
　　「喔喔！不简单哪！」也不知广濑是赞美还是不屑，语气非常夸张。
　　「嗯。」
　　「叫什麽名字啊？」
　　「......宫田。」尾月觉得闷闷的，因为他不想......将宫田介绍给别人。
　　「宫田......」广濑好像要把名字记住似地重覆了一遍，尾月则有点自暴自弃地脱下衣服。
　　广濑又埋首於杂志之中，但等到尾月开门出去的时候，又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尾月，我们又要搞联谊了，你要不要掺一脚？」
　　「不了，谢谢。」
　　「干嘛拒绝得那麽快呢？啧！」广濑想了想，又道：「啊，那个叫宫田的，也邀他一起来吧？」
　　「不要！」尾月的语气强硬得吓了广濑一跳。
　　「哇，你反应怎麽那麽激烈啊！」广濑不禁乍舌。「你不想去不代表他也不想去啊！只有你这种怪人才会不想交女朋友！真是的，也该为朋友著想一下嘛！」
　　广濑无心的话却让尾月整个人呆住了。

长大了又怎样?vol.11

　　这一次，要去唱歌。
　　地点是一家外表俗丽豪华的KTV，走过窄窄的通道走廊时，里面破音得吓人的歌声传入一行人的耳里。
　　大概想到自己的歌声也会被别人这样评头论足，走在前面的几个女生轻笑了起来。
　　这次联谊的对象是......外文系的女生，因此其中也有一两位是尾月的同学。不过，由於尾月一直都不很在意同班同学到底是长得如何，所以他也是直到方才的自我介绍才知道他们跟自己同班。
　　「尾月同学好像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呢。」其中一名叫筱原的女生如此说道。害尾月的心紧张了一下子，生怕她会说出什麽更惊人的事来。
　　不过，是尾月太多心了。
　　宫田看起来并没有把筱原的话放在心上，只一味淡淡地微笑著。
　　女生仰慕的眼光都直往宫田身上瞄，话题也一直绕著他打转。
　　直到大家进了包厢之後，情况才有所改善。因为宫田说自己不会唱歌，於是其它人就自顾自地忙著点歌、对唱，一时之间，宫田似乎被遗忘了。
　　「你真的不会唱歌？」老实说，尾月才不相信！
　　「今天晚上......没有什麽心情。」宫田将身体埋进柔软的沙发里，慵懒地说道。
　　「喔。」尾月喝著冰凉的饮料，目光飘向正唱得兴高采烈的春日身上。「你......是不是不高兴？」
　　有点犹豫，但尾月还是问了。上次为著广濑的话，尾月就想了一整个晚上。他希望能一直待在宫田身边──至少，以朋友的身份。因此尾月挖空心思，想要尽量表现得像个『朋友』......
　　现在的他，表现得还『正常』吧？悲惨的感觉流过尾月的心田，一股苦涩跟著涌现。
　　「没有啊，你邀我来我很高兴。」宫田的眼神看来有点疲倦。「只是这让我想起了以前頽废的生活，呵！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以前的生活就像一滩烂泥，要不是遇到你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醉死在哪个女人的怀里咧！」
　　听著宫田的自白，尾月除了心痛之外，还带著一丝妒忌，妒忌那些能毫无顾忌靠近宫田的女人。
　　「现在不想交女朋友了吗？其实，交女朋友也一样可以念书啊！别人都说，在大学不交女朋友很逊呢。」
　　为什麽要说这些话，连尾月自己都搞不清楚。
　　这些只会令自己心痛的话语──......
　　「是吗？」宫田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女人是很麻烦的，我倒觉得跟你在一起比较舒服咧！」
　　尾月一怔，然後迅速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现在的表情。
　　因为只这样无心的一句话，就让尾月感动得几乎掉泪。

长大了又怎样?vol.12

　　与宫田重逢後的第三年。
　　尾月於宫田心中的定位依然是『好友』，或许比以前还要更亲密一点，或许已接近了『知己』的程度，但......仍是朋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宫田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因为宫田已专注所有精力於学习方面，他的成绩也突飞猛进，每次考试都榜上有名，令许多曾一度轻视他的人都跌破眼镜。
　　「哈，看看他们的脸！真是大快人心！」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後，宫田的心情就会特别好。
　　「时间过得真快！」尾月有感而发，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等到两人毕业之後，要见面就很难了吧？

　　※　　　　　　　※　　　　　　　※

　　某天的下课後，尾月被叫到了教室外。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这位绑著马尾，长相可爱的学妹，不知所措地捏紧了手中的情书──
　　不是给自己的情书......
　　「尾月学长！你跟宫田学长很熟吧？可以麻烦你转交给他吗？」
　　尾月跟宫田是众所周知的死党，但也没有替人送情书的必要吧？更何况，尾月对宫田......
　　「拜托你了！」学妹一鞠躬之後便跑掉了，完全不给尾月拒绝的机会。
　　「......」尾月看著手中被捏得皱烂的信封，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至上课铃再次响起。

　　※　　　　　　　※　　　　　　　※

　　「哇，天气好热！」宫田拿书本扇著风，但没多大的效果，热气仍然逼人。
　　「如果宿舍有冷气就好了。」
　　尾月心不在焉地应道，脑中徘徊不去的是夹在自己书本内的那封情书。
　　「那个呀，等下辈子吧！」宫田的埋怨方式还挺毒的。
　　「你已经算不错了，一个人一间寝室，我还得跟别人共处一室，更热咧！」尾月想起了自己的室友──广濑。
　　他好像交了女朋友，所以最近不常见到他的踪迹。
　　「哎，多一个人也没差多少嘛！」宫田不以为然地说道，从小冰箱里拿出第二罐啤酒。
　　尾月默默地看著宫田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滑动，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乾渴的唇。
　　「要不要来一点？」宫田自然地将喝过的啤酒递给尾月。
　　尾月只觉得胸口跳得好快，但在迟疑了一下之後，他还是接过来了。
　　将唇抵在刚才宫田喝过的地方，尾月只觉得全身发热。
　　好丢脸......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尾月大口地灌下啤酒。
　　「呼！」冰凉的酒精沿著食道而下，为尾月带来一阵畅快。「对了，今天我的学妹......来找我了。」
　　尾月的舌头麻麻的，口齿不清地说道。
　　「喔？是那个千岁吗？」宫田突地转过头来。「我记得还她还蛮可爱的，呵，想不到你还真行！她告白了吧？」
　　「嗯。」尾月从书本里拿出已被压平的信封，递给宫田。「给你的。」
　　「给我？」
　　「嗯。」突然有种想哭的软弱感。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宫田穿针引线。
　　宫田拆开用心型贴纸黏住封口的信，快速地浏览一下内容。
　　一抹笑意跃上宫田的脸，尾月好希望自己没看到这个画面。
　　「你的学妹......真有趣！」宫田这句话就像当场宣布了尾月的死刑。
　　尾月突然觉得全身冰冷。
　　「那......你觉得她这个人怎麽样？」
　　「嗯......不错呀......」尾月的手指头微微颤抖著，却硬是想要挤出一丝笑容。
　　「啊哈，我也这觉得。」宫田弹一下食指。「她看起来还蛮温柔的，嘿！」
　　尾月僵著身子坐在塌塌米上，胃开始抽痛起来。

长大了又怎样?vol.13

　　那位学妹的名字叫武川千岁。
　　「学长，真的很谢谢你！」
　　千岁兴奋地道谢，不断地向尾月鞠躬。
　　不用问，宫田应该......接受她的告白了。
　　尾月苦笑著说不客气，带著满腔的苦涩回到教室。
　　这天他还有一节课，但从来未曾跷过课的他却匆匆收拾书包，在同学们惊愕的眼光下步出教室。
　　回到无人的寝室，尾月整个人倒在床上。
　　真是糟糕，没想到连泪都流不出来......
　　忘记关上的窗户被一丝夏日微风偷跑了进来，吹起白色的窗帘。柔软的窗帘布轻抚著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有两个互搭著肩、笑得灿烂的男生站在沙滩上，那是他们一道去旅行时拍的照片。
　　无论怎麽看，都是一对亲密的好友。
　　朋友。
　　尾月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得被这两个字紧紧地束缚住了。
　　令他心寒的是，他竟无悔。或许这就是他流不出泪的原因，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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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月，今天晚上要不要出去吃个饭？」宫田兴致勃勃地邀约。
　　「还有谁？」尾月已隐约猜到宫田的目的。
　　「千岁啊！她今晚要给你介绍个女生呢！」宫田笑得暧昧，但尾月知道他纯然是一片好意。但他不能接受。
　　「不了，你们两个去吧，我不好当电灯泡啊！」尾月假装埋首於莎士比亚的剧本之中。
　　「哎，你老是这样才交不到女朋友的！」宫田皱眉，越过尾月的肩膀瞄了瞄那本厚厚的文学用书。「离考试还很久耶，出去玩玩嘛！」
　　「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打算交女朋友......」
　　「哇！你不是说真的吧？」已经和千岁交往了一个月的宫田现在过的可是幸福又甜密的日子。
　　「真的啊，我对女生很不在行。」
　　「不在行是因为你没交往过啊，人总得去嚐试嘛！」
　　「免了。」尾月固执地说道，只见宫田又要开口劝导，尾月抢先一步宣布：「我是独身主义者。」
　　「真的啊？」宫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蓝色的眸子却美丽仍然。
　　宫田沉默了，想想，尾月真的从来没有表示对哪个女生感兴趣的样子耶......
　　「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但你今晚真的不去？」
　　「我刚好看到有趣的地方，改天再跟你们一起去吧！」尾月的手留连在书页的折角上，宫田见状也不再坚持了，向尾月道了再见之後便走出寝室。
　　关门的声音一响起，尾月便虚脱地趴在桌上，视线自然地落在那木质相框上，然後，他伸出手，把相框按下。

长大了又怎样?vol.14

　　「欵，尾月没来？」早到的千岁看到独身赴约的宫田，愕然地问道。
　　「嗯，他有点事不能来。」不好说出尾月拒绝的理由，宫田委婉地应付。
　　「啊！」千岁的脸上有著失望，接著歉然地对身旁的女生说道：「对不起，还约了你出来......」
　　「没关系。」那女生看来脾气不错，嘴上仍带著笑容。
　　「呵，今晚我们就吃顿好的吧！」宫田一副嘴馋样，逗得两位女生都吃吃笑了起来。
　　「千岁，你男朋友真不错啊！」
　　「当然，是我的男朋友耶！」千岁得意洋洋地翘高小巧的鼻子。
　　听到自己被称赞，宫田也有点飘飘然了。
　　「两位都太过奖了。」
　　「呵呵，你不用谦虚啦！」千岁的朋友托起腮，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问道：「欵，那个尾月学长也像你这样又帅人又好吗？」
　　「啊，说到尾月，他可是比我好上几倍呢！」宫田真心地说道。
　　「喔，原来你对尾月学长的评价那麽高啊？」千岁有点吃惊地说。
　　「对，他是改变我一生的人。这可不是夸张的唷！」宫田的眼中闪著光彩，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才猛地发觉，原来尾月在自己心中已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千岁则是嘟起嘴，有点吃味地鼓起腮帮子──虽然她知道这没什麽好妒忌的，但心头却总是隐隐地有著不安。
　　宫田真是个让人随时担心的人啊！千岁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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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痛苦，也是可以去习惯的。
　　尾月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可以在目睹宫田与千岁打情骂俏时陪著傻笑、可以在小两口斗嘴时帮忙作和事佬、可以在两人发生误会时出面加以澄清......一切朋友该做的、做不到的，尾月都做得彻底。
　　也伤得够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