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不......不......
不可能......
骗人的!骗人的!!那是骗人的────!!!
愣愣地松开了手,遥夜彻底呆住了,在那瞬间。
之前曾数次幻想编织过的梦,甚至在路上还在计划的未来,顷刻间,粉碎。一切的希望、喜悦、欢乐,刹那间化为泡影。
遥夜摇晃下身子,接著怔怔转脸。
一切的情感与意志在转瞬间消失成无影无迹,遥夜呆呆地望著床上之人。那人静静地躺著,白玉般的脸庞优雅如初,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沈睡,丝毫感觉不出他已经死了。
"你不杀我报仇?毒酒,是我逼他喝的。"
毫无波动的硬质声音响起,遥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全部心思再度放在萧怜雪身上。
他死了。
报仇?如今报仇有何意义?他已经不在了,就算自己与寒子烈拼作两败俱伤或是干脆杀了他,又如何?萧怜雪死了。就算杀了寒子烈,就算屠了整座暗冥神教,萧怜雪依然无法复活。
空虚之後,是更加无尽的空虚;痛苦之後,只能得到更加强烈的痛苦。
报仇?如果杀了他们萧怜雪就能复活的话,那麽,哪怕让他杀百人、千人、或是干脆让他堕入魔道,他心甘情愿,纵无悔。然,杀人,报仇,能换来萧怜雪的命麽?
不能。
不能!
颤抖著伸出手指,这应该是他初次抚上萧怜雪的脸颊吧......无数次梦想後的实现,却是人去楼空後。
"你说过我能带他走的。"同样平板无波的冷漠声音响起,空洞得如同一口干涸多年的枯井。"你说过......"并非询问,并非肯定,只是一种空虚至极的喃喃自语。
寒子烈闭上双眸,无言。
抱起萧怜雪的尸身,遥夜一步一顿地离开了同样失魂落魄的寒子烈。
寒风吹过,带来远处空洞的呢喃。
"你说过,只要他愿意,我就可以带他...... 一起走......"
*** *** ***
竹林中,寒风呼啸肆虐。
远远可见竹影内,一身红袍之人,任凭衣袂翻飞猎猎作响,面上了无表情。
夕阳余辉斜照,映出他眼角,仿佛有某种晶莹在闪烁......
尾声
痴痴看著面前之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时间,多久也不嫌长,只要他在身边;若硬为这时间加个期限,遥夜希望,那会是永恒。
他真的死了麽?
为何......他觉得他不过在沈睡,几个时辰,或许几天,他便会睁开双眼,用那种特别的水晶般空灵的声音唤他‘遥夜'。
不错,是沈睡,他在沈睡,不希望有人打扰,只要自己在一旁静静守候,总有一日他会醒来,微笑地唤‘遥夜'。
一定是这样,不会错的......
听说,在雪山上的某一处,能寻到万年不融的寒冰。以前曾听萧怜雪提及,若用万年寒冰中生长出的冰晶魄保存尸身,可以不朽。
痴痴地望著那如同陷入沈睡的面庞,遥夜用手帕拭去沾在他脸上的微尘,为他整理有些零乱的黑发。此刻,他只能先保存住这身体,再寻解救之法;唯一的线索,便是几年前萧怜雪无意中提到的这万年寒冰的冰晶魄了。
雪山上常年低温,即使一时寻不见冰晶魄,也不至於尸体在几日内腐烂,何况遥夜也懂些医术,保存尸体的方法,他多少了解一些。
眼下,他只求能尽快寻到冰晶魄,一旦尸身能保不朽,他便去探访名医奇士,寻求灵药仙草;如若能找到隐逸的秀姐和师傅,那萧怜雪复生的几率便提高了一半。毕竟,之前他曾亲眼所见秀姐医活了一只已死的雪兔。......只要有百分之一萧怜雪复生的可能,哪怕前来的是勾魂使者,鬼判阎罗,他也照杀不误!
算算时间,他从寒子烈那里带走萧怜雪,已有三日了。
三日......遥夜握紧双拳。他必须尽快才行,时间无多,晚一日找到冰晶魄,萧怜雪的身体便多一分负担,复活的机会也减少一分,最晚,他也要在半月内找到,否则......
狠狠一拳砸入雪地,激起雪花飞舞。
遥夜深吸一口空气,展开手中方帕再次拭上萧怜雪的脸孔,再稍稍整理下,他便继续去寻找有万年寒冰之所,半月内,他说什麽也要找到!!!!
方帕细细擦去双颊,抹过前额,抚上紧闭的双眼───刹那间,遥夜的手顿了一下。
错觉......麽?
似乎感到他的眼皮动了动。
慌忙丢掉手中方帕,遥夜俯身,瞪大双眼盯住萧怜雪的脸。
不是错觉!他的眼皮真的动了!
在遥夜丝毫不敢眨眼的注视下,他清楚地看到萧怜雪的眼皮在动。
不是错觉!!!
刹那,遥夜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胸中涌上的狂喜,急忙牵起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真的......真的......不是错觉!
他竟然复活了!
*** *** ***
阴暗殿上,一名红袍男子斜靠在貂皮金座椅之中,姿态悠闲,脸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高深莫测,手里正拿著一个碧玉瓶儿把玩。
"子烈。"大殿门口,亮出一袭窈窕身影。
脸上表情微微收敛,寒子烈扬眉道:"你怎麽回来了?"
记得当日,她明明说过不会再回暗冥神教的。哼......这年头,计划真不如变化。
"非也。"紫衫女子清浅一笑,透出风情万种,"还不是你那五位宝贝天尊,怕你终日不快闷坏了身子,特意请来江南第一名妓前来献艺的。"忍不住笑出声,想到他们见到自己的那副活见鬼的表情,要多有趣就多有趣。
"哼......多此一举。"寒子烈撇嘴,"我看他们是怕我一个不高兴找上他们才是真的......不过,倒没想出你竟去做了这个。"
"怎麽,妓女就不是人了?"寒子萤浅笑,"既然有人能用‘三日鬼域'做骗人的把戏,为何有人就不能以妓女一行为谋生的手段呢?"
横她一眼,寒子烈话都懒得说,不过他的意思却十分清楚地传达给了寒子萤。
"我为何知道......呵呵,七天前,我正巧遇到了他们而已。"
哼......果然......
嘴角扯出一丝怪笑。那冷面小子,果然......还是选了那种最像他的法子。原本还想抱丝侥幸赌上一赌,看来自己终是输了。其实,早在萧怜雪毫不犹豫喝下那杯酒之时,自己便已经输了,只是那时还未输到倾家荡产;再对上遥夜,才真正是输到一无所有。
那日,若那样就让萧怜雪选择,多半他会选择留下;然而,留下的若只有一具失心的外壳,倒不如他干脆选择离开。不过,只怕他没那麽干脆就是了。
哼......乱七八糟的,这次的做法还真不像自己......
也许,一时发疯罢。
不错,若非发疯,他才没这般好心。
"悔麽?"
避开她的眼,"姐,你我好久未对饮了......嗯,今日如何?"
"对饮三百杯,敢麽?"清冷凤眸染上笑意。回避麽......呵呵,这种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这有什麽关系!"跳下金座,寒子烈率先朝後院凉亭掠去。
寒子萤运功跟上,远远地,她听见风中传来一个依稀可辨的微弱声音,
"别弄错了,姐。我想毁了他的,只是大意拿错了酒,仅此而已......"
雪山山顶。
一袭白衫,一影黑衣。
"那个......那个......"
"?"回眸凝上一张俊美脸孔,萧怜雪耐心地等待他继续的话语。
"雪......"憋了几辈子才憋出的一个字,不仅音量小到无法分辨,更是让遥夜一张冷脸红成了猴子屁股。毕竟,面对现实中的真人这麽称呼,是遥夜梦寐以求的一种希冀。如今梦想终於实现的一刻,竟让他有些不现实的感觉。
那人浅浅微笑,"怎麽了?"
暗自掐下不知已掐了多少次的手心,再一次确定这不是做梦後,遥夜控制住源源不断的喜悦,低头道:"你说我们今後要游历名山大川,逛遍大江南北,真......真的?"
点头,笑道:"你做完你的事,我们便走。"
立刻拼命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遥夜抽剑出鞘,置於掌上。薄如蝉翼,透明如水的剑身,隐隐散发出一种更胜於冰雪的寒冷。
不断聚周身内力於掌上,遥夜想起师傅告诉他的毁剑诀,用全部内力注入柄刃相连处的细微小孔内,一掌输入,一掌外部发劲,只闻清脆的‘卡叭'一声,剑柄与剑刃分离脱落。
将两截分别拿在两手,遥夜用力将之抛下雪山山崖。望著渐渐落入其中寻不再见的两段冰魂,遥夜松了口气,冰魂的传说,终於在此终结......
"我们走吧。"
山顶,两人相视而笑,遥夜此刻已毫不掩饰,眼中深情表露无疑。
凌空,崖壁上一头白猿奋然腾空凌越,接住飞速下落的一段闪亮透明之物。攀在山崖之上,白猿将之拿在手中玩耍,吱吱叫著,最终举著那薄如蝉翼、透明如水的一段剑刃、跳跃远去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