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盏————雨蛾

　　温柔而炽热的吻落在青莲脸上，眉上，唇上，然后顺着仰起的修长脖颈，落在锁骨，胸肩上。温热的泪涌出，滴在青莲赤裸的肌肤上。
　　"你的眼睛流水了。"
　　"这不是水，这是泪。这是我想你、爱你的证明。青莲！我的青莲！"
　　"爱？"
　　青莲不懂。
　　"你会懂的，总有一天你会懂的！青莲，到那个时候，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你爱我，如同我爱你！"

　　青莲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为原形。渊不停地叫他，实在太吵了，青莲只好化为人形叫他闭嘴。但头好象被人用力地敲打着，打出几条裂缝来，非常难受。
　　"头很疼吧。来，喝口茶，就会好点了。"
　　渊扶起青莲，靠在自己肩上，递过一杯浓茶，温柔地替青莲按摩太阳穴。
　　"疼？这种感觉就是疼吗？"
　　"对啊。"
　　"好难喝。比昨天的酒还难喝。"
　　青莲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茶沏得浓，当然苦了。青莲，你记住，这种味道就叫做苦。快喝吧，茶是醒酒的，你喝完头就不疼了。"
　　青莲皱着眉，但仍是一小口小口地慢慢啜完。头，似乎真的不太疼了。
　　"为什么会头疼呢？从来没有过。"
　　青莲不解。
　　"因为三天前你喝酒喝得太多了，我拦都拦不住。没想到你一开始连多喝一口都不愿意，到后来简直是抱着酒坛子在灌了。"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因为你喝醉了，醉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醉？"
　　又是一个新鲜名词。
　　"醉了以后你看见什么了？笑得好开心！是不是看到凡来了？"
　　渊这一提醒，青莲想起之前朦朦胧胧的记忆中，似乎凡真的回到他身边来了。
　　"凡？凡？你在哪里？你不是回来了吗？凡，你出来啊。"
　　"青莲！"
　　渊从身后抱住青莲。
　　"别叫了，他不在了，他已经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凡又走了？"
　　"因为你醒了。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醒？我还是不懂。渊，你说过，酒可以实现愿望，那我每天都喝酒，是不是凡每天都会回来呢？"
　　"......"
　　"渊？"
　　"......也许......吧......"
　　渊感到，事态的发展似乎在渐渐走调。

　　"青莲！青莲！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到人间去，好不好？"
　　相拥之后，青莲总是特别疲乏，靠在凡的怀中，听着凡的心跳，感受着凡温柔的轻抚，青莲觉得安心而舒适。
　　"你不是说过，人间太肮脏，我不要去的好吗？"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不让人间的半点肮脏沾染到你身上，你永远是我最清净圣洁的青莲！而且，我一直好希望能和你一起，在人间做一对神仙眷侣，游尽天下所有美景！天之涯虽好，始终太冷清了！好吗？青莲！"
　　"好。"
　　青莲模模糊糊答应，渐渐入睡。
　　每次醒来的时候，青莲都会有一阵子恍惚，分辨此刻是醒还是梦。看到渊笑吟吟的脸，青莲终于明白凡又再度离开了。
　　"你在做什么？"
　　"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呀！"
　　"你要走了？"
　　"对啊！怎么，舍不得我走吗？"
　　"你要走就走吧，我没有舍不得。"
　　青莲也终于明白舍不得的意思了。
　　"你真无情！枉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
　　渊做出伤心欲绝的夸张表情。
　　"不过你放心吧，就算青莲你舍得我走，我也舍不得留下青莲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来吧，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到人间界！"
　　"我不会走的，我要在这里等凡回来！"
　　青莲轻轻后飘，躲开渊饿狼般的一扑。
　　"咦？你不走吗？可是我明明听到你在睡梦中说要去人间界的，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那也不是和你一起走，是和凡。"
　　听到青莲一口拒绝，渊并没有很受打击，眼珠转了一转，狡黠道：
　　"你知道为什么凡每次只来一小会儿就走掉吗？"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离不开人间，也许他现在正在人间的某个角落一直在等着你去和他相会呢！"
　　"是这样吗？"
　　青莲疑惑。
　　"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就这样，渊将青莲拐入了凡尘。
　　"看！就是这里！为了迎接青莲的到来，我特意重新布置了一下，喜欢吗？青莲！"
　　青莲自然回答不出。离开了简简单单的天之涯，眼前的一切都使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来，慢慢看，我们有的是时间熟悉这里的一切。"
　　渊扶着青莲迈进大门，沿着小径慢慢前行，趁机大吃豆腐。
　　青莲身上的粗布衣早已换成了渊带来的精美舒适的衣饰，连青莲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换的，只是第二天酒醒时就已经穿在身上了。渊说是青莲喝醉时自己换的，青莲半信半疑。过后不久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小心，刚下过雨，路有点滑。"
　　提心吊胆地看着青莲东张西望，走得危危险险的样子，渊索性将他打横抱起。
　　"那些东西以后慢慢再看，我先带你去看一个特别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一路大步前行，穿屋过林，青莲的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漫漫一大片的青莲迎风摇曳，或含苞、或半吐、或婷婷玉立、或斜攲慵懒，枝枝风情无限。
　　青莲听到它们的惊呼声，霎时所有水上所有青莲皆低下头。
　　"人间也有和我一样的青莲吗？"
　　先后和两个人类相处过，青莲也终于渐渐有了一丝情绪，渊能听出青莲淡淡语声中那一丁点的兴奋之情。渊微笑了，依然横抱着青莲。
　　"是啊！不过它们都没有你活得那么久，是你的后代子孙呢！"
　　渊那似曾相识的微笑捉住了青莲的视线，青莲伸出手轻抚渊的唇，渊的脸。
　　"你在诱惑我吗？青莲！"
　　渊低下头，慢慢靠近青莲的脸，青莲没有闪躲。
　　风，很轻，数尾锦鲤跃出水面，溅起点点小小的水花。
　　水上的青莲们散发出更清更雅的莲香，却比不上渊怀中的青莲身上那浑然天成、积蕴了千万年的淡雅清芬。
　　渊轻轻吻住了青莲。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青莲！"

　　水榭的上空，铮铮琴声悠悠飘扬，虽然略有生疏，却自有一副怡然之韵。
　　渊鼓掌。
　　"天啊，青莲！你真的从来没有碰过琴吗？我只不过示范了一遍，你就能依样画葫芦重新弹出来！太棒了！我的青莲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才！"
　　渊一把抱起青莲的腰，转着圆圈。
　　"天才？"
　　"意思就是说我的青莲太厉害了！太了不起了！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们说是不是？"
　　水上的青莲们纷纷点头。
　　"真的吗？"
　　青莲含笑。
　　"真的！真的！不骗你！我的青莲绝对是个比天才还天才的可人儿！嗯，我要把你藏好，不让任何人看见，要不然大家都会来和我抢我的青莲！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人身上！"
　　渊深深地凝视青莲的脸。
　　"刚才，你笑了，对不对？"
　　"笑？"
　　"是啊。你笑了。你终于会笑了。你终于会笑了！"
　　被渊灼热的视线紧迫盯着，青莲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你不是也常常笑，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怎么办？我忽然又好想吻你了！"
　　羞！羞！青莲们说着无声的语言，纷纷举起莲叶，遮住花朵。几枝年幼的青莲耐不住好奇又悄悄地张开莲叶，偷偷张望。
　　"来，青莲，我们再弹一遍。这回你弹琴，我吹箫，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青莲发现，这琴箫的合奏之声竟是意想不到的美妙动听，青莲忘我地投入到音律的世界，不时与渊互望一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每日里被渊用各种新奇的事物吸引着，青莲渐渐忘了来到人间最初的本意。
　　青莲觉得和渊在一起舒适而安心，青莲学会了期待，期待每天醒来渊又会给青莲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渊夜夜和青莲同榻而眠，渊会温柔而炽烈地吻青莲，渊会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
　　青莲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渊向青莲求欢，青莲答应了。但当渊欲脱下青莲的衣物时，青莲拒绝了。
　　"凡说过，我的身体不可以被凡以外的人看见。"
　　青莲说。
　　渊只有收手。
　　渊觉得痛苦而甜蜜。
　　日日相守，夜夜厮磨。但也只是如此。
　　惊奇总是有限的，新鲜总有到尽头的一天。到那个时候，青莲就会想起凡，然后离渊而去。
　　这一天，就在眼前。
　　"渊，为什么凡还没来？你说凡离不开人间，可我已经到了人间，为什么凡还没有回来？"
　　渊紧紧抱住青莲。
　　"青莲！青莲！我爱你！我爱你啊！为什么一定要凡呢？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
　　"是不是喝酒就能见到凡？"
　　"那是假的！那不是凡！不是真正的凡！"
　　"是凡。我亲眼看见的。我要喝酒。"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凡？你爱他吗？"
　　"爱是什么？"
　　"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叫人朝也思，夜也想，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爱是一种至死方休的折磨，拥有的时候你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又无限后悔！爱是一种最令人回味无穷的美酒，苦中有甘，涩中有醇，令人情愿一辈子醉死，也不要醒来！青莲，我爱你，我不愿失去你！告诉我，你爱的是谁？是渊？还是凡？"
　　青莲摇头。
　　渊的话太深奥，青莲无法理解。
　　"凡说过会回到我身边。我答应等他。"
　　"那么你爱的人是凡？"
　　青莲还是摇头。
　　"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看着渊的表情，青莲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比起自己的难受，青莲觉得渊的表情更难受。
　　"算了！"
　　渊苦笑。
　　"是我太勉强你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走开一下，我现在需要冷静，你不用跟过来。"
　　青莲怔怔地望着渊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因为他始终不懂爱，所以渊才那么难受？
　　如果他懂爱就好了......

　　青莲池畔，渊斜倚柳柯，沮丧地望着满池青莲。
　　"是我太操之过急了吗？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单纯到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天下最单纯的人！明明这么长时间都忍耐下来了！为何这几天却这么心浮气躁？"
　　青莲摇曳，似在安慰。
　　"唉！"
　　渊长长叹息。
　　"你们说，他对凡如此念念不忘，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凡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类？那么渊呢？渊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凡要多出几倍，费了这么多心思，为什么还是不能使他开窍？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凡和渊......"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青莲们忽然骚动起来，枝叶狂摆，发出刷刷的骇人响声。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
　　不待青莲们回答，渊已有所察觉。他站起来，缓缓转身。
　　站在眼前的，是身着黑衣白衣，阴风恻恻的无常鬼使，四周还有无数牛头马面，密密围住。
　　"你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
　　"这次你逃不了了！凡，这一千年的逃亡滋味怎么样啊？"
　　"还不错，满惬意的，只是有劳各位替在下背黑锅了！辛苦辛苦！"
　　鬼使的脸色变得更寒。正要大骂，忽见到一道绝色无双的青色人影出现在面前，顿时个个心动神摇。
　　"怎么了？渊？"
　　青莲感受到鬼使们针对渊发出的黑色敌意，担忧地问。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鬼而已，你不用怕。"
　　渊将青莲搂入怀里。
　　"小鬼？"
　　"对啊，小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鬼使们气得脸色发青，黑白无常感觉到青莲身上不同寻常的灵气，不得不按捺谨慎。
　　"这位仙君，您有所不知，这个人他其实并非人类，而是借尸还魂的千年老鬼。我等奉阎王之令，追捕他已有千年，还请仙君不要阻拦。"
　　青莲不解地望着渊。
　　渊微笑。
　　"还没有发现吗？我的傻青莲！我就是凡哪！"
　　"你就是凡？可是你和他长得一点不象。"
　　"因为我早就已经死了，报仇成功的一刹那，我也就被仇家在临死前一剑穿心，死了。这些年，我靠着你送我的那颗莲子的灵气，才躲过鬼使的追捕。我一直想要回到你身边去，但是谁也不知道天之涯在哪里。第一次与你见面纯属巧合，但要再见你一面却又比登天还难！我找了整整一千年才找到通往天之涯的路，才能来见你！"
　　"你就是凡？你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对。我回来了，我爱你，我怎么能忍心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天之涯！"
　　黑白无常咳了一声，不得不打断这段情意绵绵叫人脸红心跳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人死之后就必须到冥界接受审判，然后决定轮回转世，这是天道正路。而他意欲逃脱冥界制裁，严重扰乱冥界的秩序，我们必须把他带回去，由阎王定夺。"
　　"你为什么不愿去冥界？"
　　渊微笑。
　　"因为你呀，我的傻青莲！如果我去了冥界，就一定要喝孟婆汤，才能转世投胎。我会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青莲，你就会永远等不到我了。"
　　青莲拉住渊的手。
　　"我不要你忘了我。渊......凡......"
　　青莲转过头淡淡地看着鬼使们。
　　"你们走吧，凡不会离开我的。"
　　"这......"
　　黑白无常面有难色，对望了一眼。
　　"既然仙君如此不讲理，请恕我等得罪了！"
　　鬼差们纷纷抽出兵器，霎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青莲见状也不示弱，灵气盈胀，水雾迷漫，水上的青莲们阵阵起伏，仿若助威。
　　凡的目光在冻得吓死人、拿刀舞棒的鬼差们和形只影单、单薄瘦弱的青莲之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