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末回

作者:末回  录入:12-22
第一章
钟院长把手中的求职表放下后,双手就是一阵哆嗦。
就算双掌抱成拳头紧紧握住,还是不能让他的手停止这种让人明了他内心紧张的颤抖。
"我不明白......"就连他的声音也如此,因为紧张而沙哑着,"像你这样的大医生,为什么会来我这里任职?"
这,不要怪他有这种反应。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医师会来他们这家小医院任职......
光是他那可以吓死人的高学位只要让他随便找个地方一站,就能让全世界闻名的大医院抢着要。而他那些多得数不清的奖项......不过是证明眼前的人所非凡人罢了。
靠在客人坐的转椅上,穆然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院长,人各有志,你就当我是为了体验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来的吧。"
钟院长不发一言地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穆然,就算他不知道现在的女生喜欢的是怎么一种类型的男人,但是他能肯定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个能够深深吸引人们视线的人。柔顺黑亮的短发,浓厚坚毅的剑眉,深邃灼人的眼睛,挺直刚强的鼻子,还有轻抿着微微向上翘的薄唇,直至他矫健优雅的修长身躯--看着他就像看着那些高傲的猫科动物,带着令人沉迷的神秘,让见到他的人感到短暂的窒息,因为震撼。
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带着客套的浅笑。让钟院长联想到了黑豹栖息在丛林中睥睨地下的一切生物,无视所有的自负,却只会让人觉得他更有惑人的魅力。
他就像是天生的王者,高傲是他与生俱来的,自负是他摄人臣服的力量。
他笑着,人们反而会被他的笑迷惑而心甘情愿地屈服于他膝下--
他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
钟院长最后只能这么想。
位于城郊的乐宁精神病院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医院,它默默无闻到什么程度,就算你是向生长在这个城市的人打听这个医院,铁定十问九摇头一说不知道。而它小到什么程度,小到一进医院你就能一目了然医院里的所有建筑。
这个医院才有三位医生,六位护工兼护士,身兼正副二职的院长,且他们的平均年龄为四十五岁。
病人当然比职工多,二十加三位。
而这间平常寂寥到了无生趣的医院今天有了人气,因为这间医院来了位大医师。
至于这位医师的本事有多大,只有院长知道。而真正让医院生活起来的是这位医师的迷人。
在职工全是大妈大叔级的乐宁精神病院里,当然没什么热烈轰动的欢迎仪式了。菜市场式的你一言你一句算是医院里的人对穆然的欢迎。
轻言几句带过前辈们的好奇与疑问,然后穆然以想早点了解医院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带着关闭着某些重精神病患者的房间门的钥匙独自在这座小医院里晃荡着。
在确定没有人看见自己后,穆然快步向关着重精神病患者的楼层走去。他干脆的回转上楼,根本就不像是头一次来这里的人。
尽管医院不大,但分类众多是医院的特色。乐宁再小也还是一家病院,每一个病类种都有严格的划分。就算是来过这里几次的人也没有他那么熟练的动作,穆然的这项举动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家医院的建筑有着明显的自己的特色,一般的精神病院为了防止患者逃离都极少开窗设门,所以,让人们对精神病院的印象都是昏暗、气闷、沉重的。但这家医院不同,它反其道而行,它每一个走廊,每一面墙都尽可能利用的拿来开窗户,然后在上面装上透明的玻璃,让楼外的阳光得以充分的照射进来,让楼内与楼外一样的明亮,且里面比外面还多了份凉爽。
良好的隔音设备没有让每个患者房间里患者的疯语病言传出外面,且精神病院又不若一般的医院那样人来人往,可以说是极少有外人踏进的。因此在这个静谧明亮的地方里只有穆然一个人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
医院地方虽不大,却仍让穆然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目的地。
静静地凝视着病房门上挂着的1017的号码牌,穆然拿着钥匙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最后,穆然下了决心似的拿起手中的大串钥匙,找寻与门牌号码相同号码的钥匙。
找到了,有些不稳的手颤抖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稍稍用力一转动,"咔嗒!"一声,门开了。
随着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声音,穆然见到了静静地蹲坐在墙角,双眼空洞,已然被抽走了灵魂的人......
相 遇
他们原本是毫不相及的两个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是受众人瞩目的幸运儿。
他则是地狱里的恶魔,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然,站在两根平行线上的他们还是交集了--
快要哭出来的脸却还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又怕人看见,只好转身就逃。
穆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远离的身影,有些麻木地想着:只不过是告白被拒罢了,值得哭得这么伤心吗?
不要怪他无情,一天他至少遇上三次这样的告白,在他将近十七年的岁月里,被各样的人告白的事已经让他由心烦到生厌了。
嗤!刚才的事影响了他今天的心情。
摇摇头企图能把烦躁的心情抛开,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穆然有些愤恨地抽身欲离开这个地方。
却不然,一只鞋子由他的面前掉了下来。
"啧、啧、啧!穆大少就是穆大少,冷血无情哪!那么柔弱娇人的女生被你弄得哭成那个样子,你居然还一脸的无所谓。你空有一张俊美无涛的脸却长着一副无血心肠,真不知道外头的人是怎么被你给骗到的。"
穆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一只鞋子从天而降,因为是变声期而明显沙哑的声音随即传到他的耳里。
下意识地抬头想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穿透树梢的强烈阳光却射痛了他的眼,反射性的,他眯起了眼睛,只能在背光中看到某个人挨坐在树杆上的身影。
像是了解他的感受,坐在树上的人轻松地由近三米高的树杆上跳了下来。
看见这个人后穆然头一个想法是,他一定是个不在乎礼教不受拘束的人。
是啊,如同穆然所想,这个人的一身装扮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个不受礼教世俗束缚的人。
一张干净整洁的脸扬着不再乎一切的自得笑容,就算是在校生也还把头发染成紫红交杂的颜色,在他没被鸡窝一样的乱发遮住的耳朵上穿着让人一时数不精的银针。
被学校强制规定学生穿上的封建式的黑色校服,他居然也能穿出一种随性的味儿来!七个纽扣他扣了一颗,里头的衬衫也是如此待遇,让他胸膛健康的麦黄色的肌肤不受约束裸露在空气中。
半卷起的裤腿,让穆然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光着的脚丫子。
"怎么样,穆大少,对小人的外表还满意吗?"见穆然在打量着自己,这名由树上跳下来的男生笑嘻嘻地问。
抬起头看着他笑得灿烂的笑容,穆然冷漠地说着:"爬树就不要穿鞋,会砸到人的!"
男生一怔,随即像被人点了笑穴般大笑起来,"天、天啊!我总算是知道咱们学校的穆然穆学生会长会这么受人爱戴的原因了!出人意料的回答啊!"
男生捧腹大笑不己,笑到眼角都流出了泪水,笑得几乎倒在地下,而穆然仍是面无表情没有动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发了疯般地笑着。
许久,久到穆然都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把他当成空气后转身离开。男生才稍稍止住了笑意,他用一只手捂住笑到发疼的肚子,一只手擦干被笑意逼出眼睛的泪水,因为气息还不能平稳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或许、你当作一阵风吹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因为我想把你当成朋友,你想不想记住都无所谓......以后我会经常出现然后对你说起我的名字,让你想忘都忘不了。我叫方成,四四方方的方,成功的成--"
"哼!"穆然冷哼,不以为然。
"你会记住我的,你一定会记住我的!"而他就像在宣誓般重复着这句话。
穆然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方成、方成、方成--"
他却不理会他,动都不动一下,如同被扯断了线的提绳木偶,毫无生机。
忍不住伸手抬起他的脸,想看看他此时的样子。而他仍旧动也不动,任由他摆布。
枯黄的发,苍白的脸,空洞的眼,没有血色的唇......
"方成,这是你吗?是吗?"他问,他却不答,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无心。
"记得我吗?我是穆然。"他说,他仍不理,因为他的所有情感已被尘封。
盯着他无神的脸不放,穆然带着莫名兴奋的笑容,"知道吗?方成,我听到他们说你已经完全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时,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我仿佛听天上天在对我说,这个人是你的了,我把他交给你了。因为这样你就如同重生般,你的心里才不会再有别人存在,你才会属于我,完完全全的属于我。而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的心神思维都只能容下我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由现在开始,你要全权负责1017房的患者?"钟院长不怎么确定地反问坐在办公桌前的穆然。
"是的。"穆然回答他。
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钟院长蹙起了眉,"可以跟我说原因吗?"
虽然穆然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但让一个初涉精神病科的新手一上任就任重精神病患者的医师,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吧?
穆然了然的一笑,"院长,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有资历的医生,我不会拿患者来开玩笑的。我之所以向你申请,一则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二来我有绝对的自信我会成功。"
又是那种自负的笑,可是,他有,他绝对有自负的本钱!
钟院长盯着穆然陷入沉思。
见到钟院长沉思的样子,穆然笑得更加自信了!
"喏,你要的1017房的钥匙,全都在这里了。"护士张姨把手中的几把串在一起的钥匙交到了穆然手中。
在钥匙被放在手上时,穆然眼中闪过一丝振奋。
没看到穆然一闪而过的异样,张姨忍不住大发牢骚:"小穆啊,我真不懂你,你一个大好青年怎么跑到这间小医院里来了,而且还是一家精神病院。最后还要去为一个已经被很多医生放弃医治的重精神病患者看诊,你是不是也哪根筋出了问题了?记得有回也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医生被分配来这,可不到三天,他就自己先受不了,马上卷铺盖走人了。而你呢,竟然是自己钻进来的!怪了这是!"
穆然只是一直无言地浅笑着听着张姨的话,其实内心却早已迫不及待的想着离开,去到某个地方。
隔绝外物的一切,全神贯注的凝视,才刚刚进入书中的那梦想世界。一股澈骨的冰凉由脸上传到心头,惊醒了他。
烦怒着想着是谁胆敢惊扰他难得的片刻宁静,那像风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记得我吗,穆然?我叫方成,方圆百里的方,成绩的成!"
还没从呆愕中醒神,如风的笑靥消逝于他的眼前--
视线转移到他位置的旁边,静静地放着一罐冰镇过的可乐,而可乐罐上正布满了一颗颗水珠......
穆然捧着一盆温水推门走了进来后,又把门口反锁上了。
把水盆放在病床前的地板上,穆然来到了仍蹲在墙角全然没有声息的人的身边。
"方成,我把你擦擦身子吧。"
他不会回答他的,而他也不期待着他会回答他。
穆然小心翼翼地把穿着宽松病衣的他抱了起来,安置在罩着白色床单被套的病床上。
先是为他解开系在一起的衣袖--这是为了防止患者有过激的行为而设的,把他们的双手用连在一起的袖子禁锢。
然后才褪下他的衣物,当穆然看到赤着上半身的他时,他眼里孕含着不舍。
白晰得过分的皮肤,因为缺乏营养而瘦骨鳞峋的身子,以及他任人摆布的失魂。
手指轻缓地在一根根突出来的肋骨上抚触着,最后收回手移到他苍白没有生机的脸上,对他喃喃说道:"方成,方成,你会重生的,我会让你重生的!而重生后的你只为我一人所有!"
声音虽轻,但一句一字皆是烙人身心的沉重。
捞起盆中的毛巾拧干,然后为他擦拭,由脸颊到颈项,到锁骨突出的肩,到凹凸不平的身,到已然萎缩的腿......无一不是仔细擦拭,动作轻柔无比,如同这是易碎的宝物。
缓慢而凝重的仪式总算完成,穆然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不再是难看的病衣,而是像雪一样的白,像丝绒一般柔软的衣。
午后温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安静躺着的白色病床上,虽无语,但此时的他圣洁得如同天上的天神。动也不动地躺着,只不过像睡着了般--他,是不是在等待有人将他唤醒......
凝眸看着他,穆然笑了,温柔的笑了,"方成,这样子的你比方才好多了......"
话未尽之时,被他着迷,他低下头在他没有血色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穆然捧着一盘食物出现在医院的病房区里,走过的已经五十多岁的护士长见到并叫住了他,"小穆啊,你捧着这么一盘丰盛的饭菜是去哪吃啊?"
"不是我吃的,是给我的患者。"穆然面向她淡淡地笑着,客套的笑。
"患者?"护士长皱起了眉,"是1017房的那名患者?"
"对。"
"那名患者不吃东西的,我们以前都给他注射营养剂。"护士长好心的向他说明,以免他白费力气。
可,穆然则自信的回答她,"护士长,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吃下去!"
"这样啊。"穆然的表情让人很容易的就去相信他,这位已经从事护士这个行业多年的护士长也同样。她认为穆然一定有他们想不到的办法让不肯动一下的精神病患者吃下食物,"那最好不过了,经常注射营养剂是能让他维持生命,却不能保证他的健康。那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太想还让他可怜的死去。"
护士长说着,忍不住叹息起来。
听到她这么说,穆然的深沉的眼睛闪过一缕莫名的光芒,他问:"护士长,这名患者来到医院里时,你已经是医院里的护士了吧。他从住院开始--有人探望过他吗?"
"唉,你不说还好,一说起我就气!大多数的患者都是心里受到严重的刺激或是内心过分脆弱才会患上精神病导致精神失常的。可这名患者呢,他起初是因为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淤血积压不去才会患上轻度的精神失常。他刚刚来医院医治时还能够颇为正常的说话做事,但是他来之后的不久一天,有一个女人来看他了,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这名患者着了魔一样狂叫着到处想要打人砸东西,我们用镇定剂使他安静下来后待他再醒来就--就成了这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了。那个女人留下一笔钱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这么--废了!成了一个活死人,唉,命苦的孩子啊。"护士长任职多年,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见过,但她说完这些话时还是红了眼眶。
所谓人生最苦之事不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尽管1017房的患者不是护士长的孩子,他也没有死去。但他现在却是活生生的死人,和死有什么差别,不过一个地下一个地上,而护士长的怜悯慈爱之心让她早已经把这个在医院里呆了多年的患者当成自己的亲人,这也正是她由衷觉得难过的原因。
穆然因为她的话而冷了一张脸,幸好护士长一直没抬头看这个比她高了足足有两个头的年青人,要不然她会被他脸上的冰霜给冻结。
"护士长,那个女人叫什么你知道吗?"还在难过的护士长没有注意到穆然话间的严酷。
护士长用手抹了抹眼角后才回话:"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我连她的样子都还没看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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