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希音

这事有什么荒唐之处？瞧瞧老爸痛心疾首的表情，颜震风微觉困惑，前些天震云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自己说过了，说实话，当时自己也是有点惊讶的，毕竟，印象中从小在花丛中穿梭来往无所不利的二弟居然会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说出他爱上一个男人的事实，这实在是有点惊人......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震云是个极聪明的成年人了，他一定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如果他发现他的幸福只有和那个叫"雷骋宇"的人在一起才能获得，那作为大哥，自己就应该祝福并帮助他达成自己的心愿。
"爸，妈是要把震云的爱人请到家里来和大家见个面，震云的爱人又不是洪水猛兽枪击要犯......"再瞧瞧老爸越来越黑的脸色，颜震风装作不经意地看看手表，真是的，老妈怎么还没回来！
"你......你......你......你这小子，你也是和他们一路的吗？你们是串通好了来气我一个老头子的！"颜苍一听儿子的口风，就火冒三丈跳起八尺多高来，指着儿子的鼻子大骂，"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枪击要犯，要是倒好了，以我的武功，我怕什么洪水猛兽枪击要犯？那是个男人啊......一个男人你明不明白？"
"是男人又怎么了？难道你愿意震云和洪水猛兽枪击要犯在一起也不愿意看他和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是男人在一起？"颜震风皱皱眉头，有一点点受不了老爸罕见的歇斯底里。
瞪着儿子，足足三分钟，颜苍的嘴巴张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再不甘心地张开，但儿子的话怎么听都找不出可以攻击的破绽，最终，他也只能气呼呼地骂"你......你小子......你小子是想气死我啊！"
"我可不敢。"颜震风耸耸肩膀，伸手拍拍颜苍的手臂，"老爸，我看呢，您也别太紧张了，对自己身体不好的，说到底了，震云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他既然那么郑重其事死心塌地的，一定有他的道理，妈这不是请人家来了吗，这不正好？您也可以看看那个人，瞧瞧人家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不好，是不是还不如洪水猛兽枪击要犯？"真是的，老爸连人家的脸都没见上一面呢，就这么一个劲儿的反对，从前只听他说当年外公怎么怎么老古板反对他和妈妈，这会儿呢，前后不过三十年，他也成了外公那样的老古板了。
"你......你......你小子有没有听懂事情的重点啊？"颜苍须发戟张，望着一脸理直气壮说得义正词严的儿子，他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平时瞧着这个大儿子虽然老实，但在学武上真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悟性好得不得了，人也绝对不笨，怎么这会儿脑子却这么不好使？"那个人好不好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个人是个男人！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真是气死他了，他怎么生了这么些个讨厌孩子？
"我知道啊，"看着老爸怒发冲冠的模样，颜震风很受不了的摇摇头，"老爸，你有四个儿子，孙子也早有一个了，颜家香火无虞，震云能够幸福不就好了吗？"说到底了，震云的选择也许听上去是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一点，但并没有妨碍到什么人，而且，不管怎么说，也许外人和整个社会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震云，但身为他的家人，不是应该站在他那一边支持他吗？
颜苍盯着大儿子，整整三分钟后，颓然长叹出一口气，"震风，你真以为你老爸糊涂到不知道那是震云自己的选择，糊涂到竟然会和你外公当年一样要干涉儿女的婚姻幸福？你妈妈，你弟弟妹妹帮着震云说话......我气的不是他们帮着震云说话......"紧紧拧着眉头，颜苍脸色阴霾，不复刚才的气势迫人，反而看起来有些苍老，有些无奈，"也许你们都以为我是老古板，但......震云选择的，是一个男人啊......什么香火啊，继承啊，都不要紧，可是震云以后，要面对的，是一个我们谁都帮不了他的艰难环境啊，我帮不了他，所以才要在一切都还没开始时阻止......如果我强力阻止了，还是阻挡不住震云的决心，那我至少可以相信，他是真心要那么做，不是一时冲动。"
颜震风楞住了，他再也想不到向来古板严谨的老爸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篇感性的话来，更想不到口口声声骂着震云的老爸竟然在心里会想得这么深这么远，那种无奈，那种担忧，那种似乎和脾气急躁暴烈的老爸完全不搭的感性......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得太多了！"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
"可心？"
两父子同时转过身去，笑盈盈站在他们身后望着他们的，正是出外归来的常可心，只见她手里超市购物袋还不曾放下，显然是一回家就赶到武馆来的。
"妈，你回来了？"颜震风上前接过母亲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对母亲眨了眨眼睛，常可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可心，你刚才说我想得太多了是什么意思？"颜苍拧着眉头，虽然还是满脸阴霾，但对着常可心，他的语气还是自动变得温和许多。
"今天晚上雷骋宇那孩子就会到我们家来，等你看到了他，再烦恼也不迟啊。"常可心伸手，非常自然地拉过颜苍，一边说话，一边把颜苍拉出了武馆，"再说，震云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做父母的，难道还能真的管他帮他一生一世？好了，我们回去准备准备，晚上还有客人呢......"
声音渐渐远去，目送父母的背影，颜震风回过头来瞧瞧道场里露出放心神色的学员们，不禁莞尔，再想想老爸今天的担忧和今天晚上的聚会......还是尽量早点过去帮忙吧。
注：基本上，正常情况（也就是说别和我讨论例外，凡事都有例外）下，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虽然母亲的表现可能更温柔，更容易接受，但父亲对子女的关怀和宠爱，虽然以一种比较严厉比较隐晦的方式表达，但绝不亚于母亲的心。
颜苍对震云的爱，以一种更理智的方式表达。（当然，在感情里，理智经常没什么用处，但不能说做父亲的比母亲更理性些就不对）

第二十七章
当穿着银灰色休闲西装的颜震云拉着一身米色休闲西装的雷骋宇走进颜家小楼底层大厅时，迎面看见的，是以颜苍与常可心为中心一字排开的人群，一双双或含笑、或欣赏、或惊讶的视线落在雷骋宇身上--
"爸，妈，这一位，就是雷骋宇。"走到人群前，颜震云微笑着向父母介绍他带来的人。
"他......就是那个雷骋宇？"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颜震云身边一脸局促不安的俊美男孩，颜苍低声问常可心......那家伙当然已经不是男孩了，不过，看他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是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模样，颜苍拧起眉头，说实在的，眼前这个五官绝俗，气质纯真的大男孩，完全超出了他之前对这个"引诱"了自己儿子的男人的一切揣测，事实上，看着这个显然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的孩子，再看看微笑着的震云，颜苍突然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完全想错了，不是人家做错了什么，而是震云这混小子......把人家好好的孩子带到歧途上去的吧？（希音：汗......拼命擦汗......）
"是啊，"望了丈夫一眼，常可心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见过骋宇，所以大家见到骋宇时都满镇定的，弄到最后，反而是反对得最激烈的苍的惊愕程度也最厉害，"人家在和你打招呼呢。"
"哦......你好，我是这臭小子的爸爸。"颜苍伸手握一握雷骋宇的手，握手的同时瞪了儿子一眼，"欢迎来做客，我不知道这个臭小子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不过来了就别拘束。"
老爸怎么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颜震云被瞪得莫名其妙，之前接到母亲和弟妹们的电话，知道老爸对自己的行为很不了谅解，因此进门前他就做好了准备，满拟着今天要被老爸狠K一顿，尤其是骋宇，估计老爸有得刁难他了。怎么知道老爸见了骋宇后竟脸色和蔼，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求助地望向母亲，在发现母亲已经一把拉过骋宇走进内客厅时退而求其次看向一边的大哥，"震风？这......"
"别问我，我比你还糊涂呢。"颜震风转过头去，望着率先走进内客厅的三人的背影，实在想不通两个多小时前还在道场里火冒三丈的老爸这会儿怎么这么和蔼可亲了，居然会这样亲切客气地对待雷骋宇，"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回头瞥一眼难得露出迷惑表情的二弟，颜震风很好心地安慰，至少，不管老爸是吃错了什么药才突然转性，至少现在不必担心在晚上的这顿家族团圆饭上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不是吗？
很好？颜震云怀疑地挑眉，勉强说服自己相信，是白痴猫超凡脱俗的气质与魅力征服了老爸那个古板脑筋，但敏锐地第六感觉却在心灵的某一个小小角落里小声地嘀咕着--今天晚上的晚餐......恐怕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吧？凡事脱线的白痴猫对上又火暴又古板的老爸......想不出事......都难啊！
想到这里，颜震云脸色大变，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内客厅，身后，留下面面相觑的颜家四兄妹。
"二哥干吗这么紧张？"颜文佩目瞪口呆地看着颜震云飞奔的背影，今天晚上的大家都怎么了？
"也许是怕老爸对他的心上人出言不逊？"颜震奇拍拍小妹的肩，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小妹你就别担心了，相信你那个奸诈狡猾无人能敌的二哥就对了。我们进去吧，也该开饭了。"虽然他也觉得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太平，但做哥哥的，怎么能让天真无辜又可爱的小妹担心呢？再说，以震云的狡猾再加上老妈的支持，对付老爸是绰绰有余，顶多是过程惨烈一点，没什么好多操心的啦。"
没什么好多操心的？颜文佩很不信任地望了三哥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跟着颜震奇走进饭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出什么事，自己操心担心也没用。现在还是跟进去看看情况要紧。
饭厅里的气氛已经很诡异了。
无论是并坐在一起的颜震云与雷骋宇还是刻意坐在他们正对面的颜苍和常可心夫妇，双方都有点不自然，尤其是颜震云和常可心，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伴侣的他们，几乎连好好吃盘中食物的心情都没有，反倒是被关注着的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全不注意餐桌上的诡异气氛。颜苍是反复逡巡着两个年轻人的脸，注意力全不在自己餐盘里的菜上，而雷骋宇正好相反，一双星眸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哪怕筷子完全不动也死死盯着，根本没有要去看对面两位长者的意思。于是，餐桌上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颜震云和常可心母子俩四只眼睛只在颜苍与雷骋宇身上打转，手中的筷子虽然不停，但基本上都是往雷骋宇的盘子里夹，只是偶尔想起来才会象征性地朝自己的盘子里放几筷子菜，所以......用不了多久，没有抬过一次头为自己夹过一筷子菜的雷骋宇面前的盘子里就堆起了小山，而始终拿着筷子盯着颜震云和雷骋宇出神的颜苍面前的盘子很长时间里空无一物，干净得象刚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一样。
同桌吃饭的颜震风与颜震幻对望一眼，不禁好笑，颜震幻忍不住轻声总结，"这倒好，正好老爸也没心情吃饭，夹了菜也是浪费。又正好骋宇要把头埋进餐盘里，菜再多也没问题。"
"你说得倒轻巧，都这么吃饭，我看老爸老妈还有震云他们小两口不全得胃病才怪！"皱着眉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的情景，颜震风忍不住摇头。
"你放心--"颜震幻全不担心地轻声道，"这种奇景怎么可能天天上演？也就今天这一次，老爸老妈还有震云他们都有点不适应，以后大家是一家人，还能每天都这么客气？当然罗......"瞥一眼正一边夹菜一边在雷骋宇耳边说着什么的二哥，他也摇摇头，近乎无声地嘟哝，"不过......恐怕二哥是照顾人家照顾得上了瘾，戒都戒不掉了，这个从小谁都占不到他便宜的狡猾家伙，这也算是报应是不是？"
"你一个人在嘟嘟哝哝什么？"坐在颜震幻身边的颜震奇瞧瞧一个人不知道在嘟哝什么的小弟，已经很习惯小弟这种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小说家怪癖的他这只不过随口问问，用手肘碰碰小弟的胳膊，他提醒道，"老爸要发难了，注意注意！"
"......"颜苍瞧着自己正对面悄悄地不知在说什么话的一对年轻人，他已经看了他们老半天了，也不是不想开口，只不过，这辈子头一次碰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满心里要问的话一时全都堵在嗓子眼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恩......雷骋宇......这个......我听说你现在是我家这个臭小子的顶头上司是不是？"这是什么古怪身份？颜苍暗道，照道理说，儿子的上司来访，自己当然该客客气气殷勤招待，但这会儿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礼数去应付儿子的这位"上司"。
"......是的。"拘谨地抬起眼，眼光定在颜苍头上三寸的那幅挂壁山水画上，雷骋宇点点头。
"这个......那......你既然是震云的上司......"颜苍踌躇着，有点尴尬更有点不知所措，望着雷骋宇那双又单纯又明亮的眼，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有威胁性的话来，但有些话实在是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但仓促之间要把那些话包装得更客气一点，似乎又是他力所不能及。想来想去，隔了老半天，他冲口说出一句大白话来，"那......你为什么要和震云结婚？"
一句出口，举座俱惊！
"颜苍！"常可心挑眉，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正想说"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没有要和震云结婚啊？震云？"
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迷惑不解之意，这声音并不响，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本来想说什么的常可心和提出问题的颜苍自己在内！
"你本来就没想过要和震云结婚？"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提出问题的颜苍，在提问前，他有大概地想过雷骋宇可能提供的答案，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答案，感觉......感觉有点象比武中运足全身之力一拳击出，谁料一拳竟完全击在空荡荡无所着力的地方，反而反震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因此，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没什么气势。他倒是想问"既然你没想过要和震云结婚，那为什么答应来做客。"可是想来想去，这一句话如何问得出口？谁说过以朋友身份不能到朋友家去做客来着？
"是啊。"相较于满屋子人的震惊无措，始终把视线定在正前方中国画上不曾稍移的雷骋宇反倒显得泰然自若，语气里虽然有着疑惑，但听起来还是相当的理直气壮，"结婚......我怎么可能和震云结婚，我和他都是男人，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不是吗？结婚不是要和女人一起才算合法吗？"
僵硬......
随着雷骋宇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响起，所有局外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都集中到坐在雷骋宇身边的那个人的脸上，看着那张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所有人几乎都能听得到空气里火花"劈啪"作响的声音。
"雷骋宇......"颜震云慢慢地放下筷子，脸色阴沉得象台风即将来临前的天空，异常平静的声音里满满的尽是山雨欲来的气息，"你的意思是......你将来是要和女人结婚的吗？"
"是啊，"雷骋宇转过头迷惑不解地看看颜震云的脸，他并不明白结婚更多的含义，他只知道，从小自己在书本上看到的是，结婚是男女双方组织家庭繁衍后代的行为，"难道我不应该和女人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