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征突然想要把他弄醒,把他身上顺滑的皮毛揉乱,逼迫他在困意朦胧中睁开眼睛,重新变为能被拥抱的人类的模样,就在这张床上……除妖师的神情在忍耐中变为了阴沉,同时却又有些庆幸:此刻他是睡着的,不会看到坐在旁边的纸人,哪怕那就是用来邀请他出门游玩时所用的理由。
纸人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脸上带着有些呆板的微笑。云征拿出来的是做得最好的那个,幻化出来的模样和真人十分肖似,肌肤上还带着微微的温度。做出来后他就决定,哪怕本质只是张纸,用来作为替身也是便宜了那个混账家伙,准备留下作为私人的收藏。但现在,他更想毁掉它——在他真正地触碰过、品尝过之后——让这个过于相似的虚假替代品彻底消失,不管这举动会不会像是欲盖弥彰。
云征张开手掌,让那人形还原为一片白纸,飘落入手中。他捏着这片纸,反复几次捏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没舍得像对待往常那些用过的符咒一样烧掉,而是又妥帖地放进了怀里。
他将床边的帷幕放下,遮挡住自己的视线,然后坐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静静地一直坐到了天色渐明的时候,才在侍女到来之前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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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星淳端着药走进屋里时,谢君宇正倚在靠枕上打瞌睡。外面太阳很好,屋里则难得没有烧着炭火,只在被子上放了一个暖手炉。徐星淳的脚步放得很轻,但不知是因为开门时吹进来的风、还是药的苦味散发了出来,没等他靠近,谢君宇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起色还是不太好,但至少已经不是之前那样随时会断气的虚弱模样了。他看着徐星淳,微微翘起唇角笑了笑:那是个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笑容。徐星淳对此已经习惯了。屋里除了一张床和放在窗口的小桌,再没有别的家具,他走过去,挨着谢君宇坐到了床边,然后舀起了一勺深褐色的药汁。
“喝药了。”他温柔地说。
谢君宇没有拒绝送到嘴边的那勺药汤。闻起来就苦涩得令人胃内抽搐的药,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就算是这次徐星淳兴致来了要喂他喝,也不能让他脸上多一点表情。徐星淳是知道他不会拒绝的——如果放他出去,获得自由后他或许很快就会痛痛快快地死掉,但把他强行留下来,他就拼了命也会活着。
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他……
所以徐星淳从不怕他会故意寻死,因为还有一个妹妹牵绊住了他,也不怕他会自己逃走。这个房间布置得尽可能简单的原因,是他怕谢君宇弄到什么趁手的用具,就会在他接近时弄伤他,甚至杀死他——因为这样的担忧,徐星淳平常时候过来看望,都只在门外和谢君宇说话。这天他走进来前,不仅让仆从帮谢君宇沐浴更衣,还用细软的绳索绑紧了他的双手。
浅浅的一小碗药,一勺接一勺地喂,很快就喝完了。徐星淳忘了带擦嘴的布巾过来,干脆就用自己的袖子在谢君宇沾上药汁的唇边轻轻按了按。青年的唇色依旧苍白,久病的人身体消瘦,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徐星淳的手向下滑去,落到他颈上,触摸到微凉的肌肤,注视着过于鲜明而不太好看的骨骼的轮廓,眼底却有某种情绪渐渐地热了起来。
谢君宇讥诮地回望向他。“这就等不及了?”他说。
徐星淳摸着他,像在摸一只原本模样漂亮、却和主人赌气而把自己饿瘦了的,没被驯好的宠物。“那药的效果确实很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君宇说。
“好也只会好这么几天。”谢君宇懒洋洋地回道。
徐星淳没有再说话,而是用动作表明了他的回应:好这么几天也就够了。谢君宇瘦得浑身几乎只剩下了骨头,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徐星淳将他抱到窗口,正面朝下按在了桌子上。这间屋子很小,桌面也很窄,谢君宇努力仰起头向后避开,才没让自己的脑袋撞到窗户。
窗户没有插牢,开着一条缝隙。只要里面有一点点力道碰上,就会向外打开。
谢君宇皱起了眉。“你要做什么?”他略带厌恶地说,感受到了那只正在伸入衣内的手。徐星淳的掌心很烫,让他有些想吐。那个人从他背后压下来,靠近了他的耳朵。
“我让妹妹过来了。”那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就在院子外面,在视线毫无阻拦可以触及的地方。衣着朴素、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人被带了过来。她陪身为管家的丈夫到府内来,被要求在这里等着,不知道是要自己做什么,茫然地立在原地。她的视线转向这座孤单坐落在院内的小屋,似乎有些好奇,但外面的阳光太明亮了,并不能看到屋内的景象。
徐星淳满意地感受到被他压制着的身躯僵住了。片刻之后,谢君宇开始发抖。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徒劳地一次次绷紧身体,过于无力而显得反而像是取悦。徐星淳用力地咬住他的肩膀,谢君宇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被绑住的双手挣扎着伸向前方,碰到了窗户,然后在窗格上用力地攥紧了……
院子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女人的目光又朝这里转了过来。那座奇怪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小屋的窗口掩在阴影中,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有一扇窗正在轻轻地晃动,像是没有关好而被风吹动了。
和前几天一样,今天也是一个没有起风的晴朗的天气。
她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像是失去兴趣一样转开目光,去打量那些站在院子周围、不知是为了守住什么的侍卫们了。那扇窗被她留在了视线的余光里,晃动、停顿,似乎正用某种不为人60 62 页, 知的语言在对她说话……
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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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怜将洗净的碗筷收拾好, 摆放在灶台边, 擦干净手上的水滴。她侧耳听了听, 外面厅内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喝了酒的男人趴倒在桌子边, 过了一会就打起呼噜来。
她走过去拿起酒杯, 里面还有小半杯未喝完的残酒, 米酒酒液浑浊,遮掩住了杯底尚未完全融化的粉末。因为是临时起意,仓促间留下了痕迹, 好在男人喝酒时精神放松,没有察觉。她把混了药粉的杯中酒倒了,仔细冲洗过杯子, 重新换上瓮中没有问题的酒。推了推睡得死沉的男人,见他只是梦呓一声、没有醒来, 才悄悄地独自回到了房间。
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手上总会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她一直仔细藏好了没有扔,冒着被发现后会惹来麻烦的危险,希望永远也用不上——但终究还是用上了。
谢君怜坐在床边,将首饰匣放在膝上打开。从前客人送她的那些华丽的首饰,不是在离开时送给了别人, 就是换成钱财, 已经不在她自己手上了。只留下几件样式较为简朴的, 作为日常穿戴。谢君怜拿起其中那支不起眼的银簪子, 拿在手里静静地看着。她想起了和哥哥一起被父母卖掉的那天,楼里的妈妈对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笑得温柔,说他们的名字很好。
——谢君“予”,谢君“怜”。听起来就是婉转承欢的意味。
首饰匣里还有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了她的脸。她和哥哥一样,容色算不上艳丽,唯有一双秋波流转的眼睛,不经意地看人一眼,都显得像一往情深。被卖掉时哥哥是十四岁,她才八岁,虽然不到能接客的年纪,真要被客人看上了也逃不过。他们住的地方比较混乱,有很多粗鲁的人,哥哥有时会让她藏在床底下,以免她在外面乱跑让人看到。
……虽然这么做,也只是多拖延了一些时间,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
她听过、见过哥哥最狼狈凄惨的样子,亲手替他清理过伤口。她见过这个世界最为丑陋的面貌。因为弹得一手好琴、还有那双眼睛,长大些后她就被从哥哥身边接走,去了更加“风雅”的地方,为了能够哄抬身价,她幼时在下等地方的这段经历一直被瞒得严实,也不准她和哥哥多见面。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其实根本不需要相见,只要一个远远对望的眼神、一个抚过衣袖或窗沿的动作,就能够完成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