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旧外套的人放轻脚步往楼上走,一手捏着放在肥大口袋里的工具不让它们碰撞发出声音。到了目标的门口,他拿出小手电拧亮了一照,见锁孔和门边的划痕有被擦过的痕迹,内心嗤笑着撇了撇嘴,接着掏出了几根刻有许多凹槽的金属条。这是他和朋友讨教时附带得到的,这几天用类似的门练了练手,成功率只是一般。要是真开不出来,他就得守株待兔等那小孩回来问他要钥匙了。
他咬着手电折腾了五分钟,进展不太顺利。门锁比他想象中牢固得多。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听起来又响又瘆人,又几分钟过去,他开始没耐心了,而且总觉得背后另一户人家的门后有些动静传来,似乎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正在透过猫眼偷偷看他。他回了几次头,什么都没发现,心态却更加浮躁,没多久就暗骂着垃圾将金属条抽了回来。
什么事都不顺利。他往墙边啐了一口,想抬脚踹门又忍住了。
现在要怎么办?在这儿等人回来么?他刚想将后背往墙壁上靠,只听隔壁门后一阵脚步声接近过来,伴随着一声“谁在外面”的问话,传来了开锁声。他条件反射地从墙壁上弹起来,双手抄进口袋里扭头往楼下走,总算反应够快,赶在隔壁打门开灯之前没入了灯光照不到的下一层阴影里。
然后他才想起来:听说隔壁也是一个女人独自带小孩儿,还是女儿——那他有什么好怕的?但跑都跑了,他终究没再返身回去。没错,要是没能一下吓住,在楼道里起了冲突,动静就太大了。不如……就在外面路上下手。
他摸到放在另一个口袋里的水果刀,一点都没发觉自己这一刻的表情有多狰狞。楼梯角落的影子里头微光一闪,像是只浑身漆黑的小东西眨了眨眼——他也没有发觉这点闪光,只是一边在心里规划着步骤一边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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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沿着人声喧嚷的小广场慢慢地跑了两圈,那种胸口压着什么的沉重感总算有所缓减了。
小广场上有排成方阵的阿姨在跳广场舞,音乐声放得震天响,虽然都是些很老很俗的歌曲,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让人轻松开心的热闹。不少小孩子踩着租来的轮滑鞋或踏板车,满广场“飞”来“飞”去,还有牵着博美的、被哈士奇牵着的遛狗人,陆攸要小心地及时闪避才不会被其中之一撞上。
健身器材的区域在小广场边缘,陆攸过去的时候双杠上正好没有人,他把自己撑上去坐在一侧杠上,望着不远处暗中的树影,身子摇摇晃晃地坐了一会。虽然天黑已经挺久了,靠近地面的暑气也已散去,但温度依旧算不上凉爽,只有一丝微微的风吹过来,稍微缓解了刚才两圈慢跑带来的身上的燥热和黏腻。
陆攸这次又是出了门才想起他没喷驱蚊水,换了以前,在这种草多树多、蚊子特别毒的地方站一会,能被咬得想夺路而逃。今晚他身边却一片清静,本来挺喜欢他的蚊子都移情别恋决绝而去了——陆攸希望它们永远也别回心转意。他亲眼见到一只蚊子披着路灯光晃悠悠地过来,中途突然急转弯疯狂振翅飞走,简直像被杀虫剂照着喷了一下似的。一件挺有趣的怪事。
不知为何,陆攸莫名地在这种时候想到了祁征云。很难想象那个男人被蚊子咬到的情况……甚至不太能想象他流汗,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天裹在一身黑衣服里。陆攸沿着这条思路走下去,一路从祁征云昨天跟他打羽毛球想到了祁征云那天早上看着他吃早饭,没留神在双杠上摇晃的幅度大了点,险些往下一滑才回过神来。
思绪既然已被打断,想着也在外面逛了挺久,陆攸滑下双杠,准备回去了。他摸了摸裤子的口袋确认钥匙没丢,便走向了从健身器材区通往街上的林荫道。他回家要经过一段空旷然而路灯亮得刺眼的道路,还有一段昏暗但常有人来往的道路,再加一直以来附近都没出过什么恶性事件,因此他也没有要特别注意安全的意识。只是……今天的街道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走到路灯少而暗的路段时,周围反而更加安静了。
路中央端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灯光勾勒出了毛茸茸的轮廓,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像在表示这小身躯的内心里装着一个巨大的怪物。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这仿佛一页玄幻插图的场景让陆攸的脚步不自觉迟缓了下来。坐在路中间的猫咪无声地朝他扭过头,地上和旁边墙壁上数十倍庞大的影子也随之扭曲变换——仿佛人眼不可见的狰狞怪物正对他露出獠牙,却不小心被光线透露了行踪。
陆攸像被施了定身术那样停住了。
然后他就看着猫站起身来,怡然自得地抖了抖毛,一溜烟小跑向街边的停车场,钻?5 97 页, 父朔煜都湎Я俗儆啊?br /> “……吓死我了。”陆攸喃喃地说,几秒后陡然松了口气。之前惊悚的气氛当然只是巧合,想得太多才会自己吓到自己。但尽管放松下来,他难免还是觉得周围显得阴森森的,重新迈步后赶紧加快了步伐。
在前面那个路口右转,再走不到百米,就能抵达小区侧门。路口再过去那一段的路灯比陆攸现在身边的还要暗,感觉灯罩里蒙满了灰尘,什么都照不清楚。而且路上都没有人……陆攸脑子里正这么想着,只一晃神,路口那边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陆攸用了两秒种时间来适应那一刻心脏差点蹦出来的刺激,又用一秒钟分辨出那个人影看着有点眼熟,再用了一秒怀着惊奇意识到:那不就是祁征云吗?几分钟前他才想到过的人,现在就毫无预兆地出现了。隔着一段昏暗的道路,陆攸看到祁征云朝他摆手,那动作不像打招呼、而像在劝阻什么;然后男人突然边走为跑,几步之间便将速度提升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程度,向他迎面狂奔而来。
陆攸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起初几秒钟还茫然地在盯着祁征云看,然后第一个动作总算不是躲避,而是发觉可能是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反应是扭过头往身后看。虽然期间他没再往前走,耽搁的这点时间,却又有一个人从通往小区的那条横道上转了出来,差点撞到陆攸身上。此刻祁征云距离他们还有十多米距离,陆攸在感到有人接近、条件反射地将视线从背后空街道转回前方的时候,眼前只见寒光一闪——
他其实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看见那个人拿出刀子来的过程。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或许他看到的仅仅是那一点反光,以及那个脸都没看清楚、只闻到一股呛鼻烟味的袭击者,被祁征云扭着手腕、压着脊背一把摁到地上时,从他手中脱离的刀子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又转动滑远的景象,而之后补完的整个过程只是他脑内的幻想。
要说是什么真切地将陆攸吓得不轻、以至于当即跳着后退了一大步的,答案不是刀子,而是那个袭击者脑门重重磕到水泥地面上的那一声钝响。陆攸都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到在脑袋触地时膝盖还悬空的——或者该说不知道祁征云是怎么让他做到的——不过他只将这个扭曲的姿势保持了不到一秒,随即身躯就向一侧倾斜过去、摔倒在地,继而像虾一样蜷起来,发出了一声嘶哑而微弱的哀嚎。
陆攸跟着“呃”了一声。他微张着嘴巴,本意并不想表现得这么愚蠢,但他的大脑还在从震惊冲击造成的当机中艰难重启。在抬起手指了下地下正在抽动手脚的人之后,他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刀子,又看了看表情严肃像是陷入了某种思想困境的祁征云,最终又只憋出了一个单字:“他——?”
“他应该就是冲你来的。”祁征云说。在将目光移向陆攸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是陆攸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刚才不是在提醒你么?你怎么站着都不知道躲?”
我还以为你是在说小心后面有车过来……陆攸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被祁征云这么一质问,他立刻把之前想问祁征云怎么在这儿的问题忘了,甚至差点就下意识地道歉了。幸亏话出口前他顿了顿,才察觉到哪里不对,硬是把道歉咽了回去,准备换成更应该说的道谢。
祁征云却又把目光落回到地上那人的身上去了。“你以前见过他吗?”他问陆攸。陆攸其实刚才已经从衣服认出了,袭击者身上的薄外套破了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那件眼熟的雨林印花T恤。但在开口回答之前,某些细节触动了更久远之前的记忆,他盯着那人惨白闭着眼的侧脸,一半的思维在想祁征云刚才那一下可够狠的,另一半的思维则觉得那侧脸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