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在繁忙的工作间里看到了一位年纪轻轻身穿汽修服的学徒在洗车,他招招手把学徒叫过去,拍着车头前盖问:“我的这辆车是谁负责?”
学徒道:“是我师傅,哪里有问题吗?”
楚行云笑道:“有一点,你师傅在吗?”
不到十分钟,一个四五十岁,身材矮小精瘦的男人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快毛巾边擦着手上的泥垢,站在楚行云面前,一脸严肃粗声大气道:“你是车主?有什么问题。”
楚行云瞄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自来熟的走近他,笑道:“您就是刘师傅吧。”
刘师傅对他的热络不以为然,又问:“哪儿有问题?”
楚行云有所防备般往周围看了一眼,欲盖弥彰的压低了声音笑道:“没有问题,就是想请您帮个小忙。”
“什么忙?”
“我这车买保险了,修完拿着□□找保险公司理赔就行。”
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刘师傅已经知晓他的用意,厌烦的摆摆手就要走:“不干不干。”
楚行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的拔高声音笑道:“石老师还说您肯帮这忙。”
刘师傅回头,装糊涂:“哪个石老师?”
楚行云又走过去,抽出烟盒递给他一根烟,道:“石海诚啊,我跟他是好哥们儿。”
刘师傅眉头一拧,虽然接了他的烟,还是气恼:“老石总给我找这种麻烦!”
说着把烟别在而耳后,朝路虎抬了抬下巴,道:“你想怎么弄?”
楚行云脸上笑容冷了几分,稍稍顿了顿,道:“和石老师一样,在维修单上添上一项换轮胎就行。”
刘师傅打量着四只轮胎,道:“这也容易,你们的车都很新,轮胎做个清洁,加个光,看不出来是新还是旧。不过你这胎是出厂原配,价格比他那个高多了。”
楚行云微微斜着唇角,又问:“他的胎是什么胎?”
“17年的回力胎,满大街都是,不值几个钱。”
出了4S店,楚行云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心里丝毫没有拆穿石海诚诡计的快意。因为他的手法很简单,但是却把他们蒙骗到现在,虽然时间不久,但还是让他有些懊恼。
他们的确没有找到石海诚的作案动机,所以车祸或许只是一个意外,然而石海诚能够从车祸现场脱身,并且不留下痕迹的一78 80 页, 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他的车曾在案发一周前出过事故,而他在车辆维修时央求自己相熟的修车师傅中途在维修单和□□上做手脚,多添了一项换轮胎。其实他的轮胎在那时根本没有更换,只是做了清洁,他只是想多要些赔款。
不过从这件事,和那张存了一百三十万的银行卡看来,石海诚是个贪财,且贪心的人。
回到市局,他第一时间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联系上了?”
被赵峰折腾了半宿的跟踪者半死不活的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磨干净了性子,身上一点戾气都没了,没精打采的闭着眼喘气儿。
赵峰倚在桌边,晃着一个还没来得及熄灭的手电筒,道:“头儿,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招了。邹玉珩的确给他留了一个单线联系方式。”
楚行云站在门口问:“是什么?”
那男人有气无力的张开嘴,说:“一个邮件地址,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给他发邮件了,但是我不能确定,他回不回来。”
楚行云自己有度量,既然烧房子的不是邹玉珩而是贺清,那么邹玉珩或许还不知道银江事发。那他派出的眼线对他来讲还有一定的可信度,或许利用这个跟踪他们的男人,能把邹玉珩引回银江。
“他不回来,你就有难了。”
楚行云对赵峰招招手,等他出来,边往楼上走,边问:“我让你们调查石海诚和王蔷的婚姻状况,查的怎么样?”
赵峰挠了挠后脑勺,道:“这有点不好说,石海诚是个好面子的人,不管真假,在外都做足了戏。这种事又只能从和他们有接触的朋友同事嘴里问,石海诚在那些人面前对王蔷的态度都很好,恩爱和睦,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查了石海诚过去两年的病例和就诊记录,他在结婚后不久就进过两次医院,原因是吃了花生酱,他对花生过敏很严重。但是王蔷好像不清楚这一点,从医院的病历记录来看,都是她在做早餐的时候加了花生酱,导致石海诚过敏进医院。”
虽然是件小事,但是却可以映射出他们的婚姻生活并非石海诚口述的那么甜蜜无间。交往一年,结婚许久,王蔷甚至不记得他对花生过敏。
楚行云忽然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透过阳台往楼下眺望的单薄美丽的女人,她遭受惊吓和撞击后,意识至今没有苏醒,她所有的感官都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失足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楚行云至今记得她死水一般沉寂宁静的面庞,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还有她给送丈夫的那副印有潘洛斯楼梯的相片。或许她想传递的感情是他们的婚姻生活永远永恒,没有尽头。但是现在,被围困在那架周而复始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楼梯中的人,只有她一个。
不对,有一个疑点,如果潘洛斯楼梯代表的是永恒的没有尽头的爱,那么王蔷应当很爱自己的丈夫。既然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连石海诚对花生过敏都不记得?
很矛盾,虽然石海诚的诡计被拆穿了,但是楚行云依旧忧虑重重,他隐约感到,这对夫妻身上隐藏的秘密不仅如此,就像放在他们卧室的潘洛斯楼梯,越往下深究,越没有尽头。盘旋向下的楼梯深处,锁着一个在沉睡在黑暗中的,孤单的女人。
石海诚和林钰同有涉案的嫌疑,但是这一次,他们选择从林钰开始。
林钰不在审讯室,而在傅亦 办公室。他推开傅亦办公室的门,看到林钰和傅亦相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比起上一次见她时她的表现,这一次她明显没有那么从容了,她坐在沙发一角,两条漂亮的长腿叠在一起,依旧那么明艳的脸上略显焦虑,正低着头无意识的扣动拇指上镶的一颗水钻。听到有人进来,她像只被惊动的猫般转头看向楚行云,脸色慌张又戒备。
显然,傅亦已经开始了。
他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无视林钰投在他身上敌对的目光,径直走到傅亦身边坐下,把他面前做到一半的笔录拿过去翻了翻:“到哪儿了?”
傅亦撑着额角,无奈道:“林小姐不承认她坐过石海诚的车。”
楚行云把水杯搁下,翻了一遍笔录,在纸面叙述中了解到林钰依旧嘴硬。
把笔录推到一边,楚行云坐直身子,看着她直接了当的切入正题:“二十一号你去了温泉会所?”
林钰停止扣动指甲盖上的水钻,甩了甩长发,挺起胸膛道:“是的。”
“你定的是双人套房,并且定了两天?”
林钰丝毫不闪躲,不避讳,迎着他的目光道:“是的。”
楚行云八风不动的看着她,微微一笑,问:“我们调查过你,你好像还没有男朋友,为什么要定情侣套房?而且,你在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多钟为什么忽然退房?你不是打算在那里度过周末吗?”
他看的出来,林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坦荡无畏,她的眼神闪烁,气息浮躁,只是口吻依旧强硬。
林钰道:“定套房是我的习惯,十点多钟退房是因为第二天需要我加班,我就提前回家了,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按她的说法,没有问题,但是在他们这里,问题大了去了。
楚行云点点头:“的确有。”
说着,从傅亦面前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扔到她面前,道:“看看。”
林钰把照片调转,看了两张,神色愈加慌乱,只是她紧绷着脸,表现的并不明显。
楚行云忽然倾身向前,手指随意的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道:“眼熟吗?回力胎,像不像石海诚车上说是早就换了,其实没换的那四个轮胎?修车厂老板虽然年纪大了,不过他对你还有些印象,不然让他进来,亲自指认你?”
见她面色陡然僵住,眼中惊疑不定。楚行云倒觉得此时的她比刚才伪装出坚强一面的女人相比,顺眼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