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都村,白曙都还是怏怏不乐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明明,大爷爷他们安贫乐道,似乎过得不错,都村也不像他当初预言的那样凄凉,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就是觉得不对劲呢?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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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曙不快!
白曙不爽!
白曙不开心!
这些, 白家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只要是有人问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白曙却回答不上来。
他到底怎么了?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心底有一股狂躁的情绪在蔓延。
“老太婆, 该不会是你影响了我乖孙吧?”白三朝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白金氏, 无比怀疑。他这老妻,脾气恁大,年轻那会儿一旦生气, 就摔盆子摔碗, 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摔碎, 那毁灭欲, 看着令人心惊。等老些了, 她才知道宝贝家里的东西,不摔盆子摔碗了,改骂人了, 那张嘴像一把轰隆隆不断扫射的机关枪, 简直是见什么不满, 就骂什么。即使有时候, 没有什么不满, 也非要骂上几句才舒服。乖孙现在这种烦躁的状态,跟老妻特别像!肯定是乖孙小时候在她身边长大, 不自觉就受她影响了。罪孽哦!
“呸, 糟老头, 你说什么呢?乖孙可不单是我一个人带大的, 你也有份!他那矫情的模样,十足地像你!”白金氏拿起桌在上的给乖孙做的小玩偶,猛地往白三朝身上扔。这糟老头,情绪经常性地低沉,有时还会无缘无故闹小性子。乖孙这会儿无缘无故心情不好,不就是像他吗?她不骂他,就是给他面子了,他还好意思推卸责任?
白三朝被老妻的话噎住了,虽然他真的很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说乖孙的性格,有他们俩的影子,只是,他好的不学,学了坏的。
“咳咳。”白三朝尴尬地清清嗓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为什么乖孙最近情绪不对。”
乖孙的情绪不对,但是他不会冲别人发泄,只会闷着,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他不爽快。
白三朝和白金氏的烦恼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俩每天晚上都开小会,讨论白曙这一天心情有没有变好,可惜,结果都是否定的。
“乖孙?”
这天,白金氏小心翼翼地靠近坐在门槛上的白曙。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天气开始变热,取暖的煤炉子已经停止烧了。可是公社这边,到现在还没有提在食堂吃大锅饭的事情,只是让各家拿着粮本到食堂兑换供应粮。乖孙的心情不顺,也有一个多月了,在这期间,她各种给乖孙开小灶,就连糟老头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烧羊肉,她都抢了过来,分他一些,可是乖孙依旧闷闷不乐。她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过他,但是他却笑着跟她说,他没什么。乖孙是她带大的,他的心情怎么样,他是不是在说谎,她一看就知道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担心,乖孙宁愿自己憋着,也不告诉她,那事情肯定挺严重的!
白曙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白金氏看到乖孙故作平和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一个多月了,乖孙,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她不知道……看样子,是该让老头子跟他来一场,男人跟男人之间的对话了。
刘清在白曙身后不远处,担忧地看着他。他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早在四月份,他和石正就已经收到大都军校的录取通知了,八月中旬就得去学校报道。能像以前那样在白家的时间已经不长了,所以他非常珍惜这剩下的日子。可是最近白曙的状态,太不对劲了,这令他无比担心。
虽然现在天气已经不冷了,不过白曙依旧和刘清住在同一个房间。白义和石正倒是搬回各自的房间去了,只有白曙,因为西厢房的那间房间被老韩他们占用了,里面放着老韩一家的家当,所以他暂时没法从刘清的房间搬离。韩氏现在还住院,老韩在单位和医院,还有白家三地奔波,暂时没法把这些东西搬走。
前几日,白曙睡得不大安稳,他在睡梦中惊醒了几次,刘清见了好几次,非常担心,但是白曙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敢问。
白曙最近频频梦到上辈子那些东躲西藏挣扎求生的日子,还有那些杀戮……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路者死!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这是末世营地里教官说的话,他是个听话的,一直遵照这句话去做。在那个世界,遇到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不断调动异能,诛杀挡住他前路的敌人。
可是这一世,跟他上辈子所学的、所信奉的完全不一样。这一世的温暖,让他的心软化了,泡在家人的关爱中,他慢慢磨平自己的棱角,尽力忽略这样的矛盾。可是,人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上辈子杀戮后的畅快和冰冷,是刻在灵魂里的记忆。他做不到一直在爷爷和奶奶张开的□□下生存!他,应该是自己的守护者,守护属于他的东西!只有这样,才是最可靠的!
前世和今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交织在他的梦中,心中的那头野兽叫嚣着,要出来。他控制不住了,也不想再控制!
“白曙!”白三朝的声音,打断了白曙和刘清的思绪。
白曙略显惊讶地看着爷爷,爷爷从来都是曙儿、乖孙地叫他,从未如此认真地连名带姓喊过他。
“跟我出去走走,我有话跟你说。”白三朝脸上没有以往的慈爱,他双眸深处的幽深,让白曙忍不住有些心虚。他知道他最近让他们担心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压抑自己了。
白曙沉默着,跟在白三朝后边,往门外走。
“清儿,你别跟过来。”白三朝头也不回地说道。刘清是乖孙的跟屁虫,比白义他们几个更甚,可是这一次,他要跟乖孙说的,不适宜让其他人听到。
刘清的脚步停住了,他看着白曙和白爷爷的背影,默默地站在原地。
“啧!蠢货!”白金氏从窗口看到了院子里像木头人一样站着的刘清,冷嘲一声。这刘清别看长得俊,但是脑子不大行,从小就喜欢她乖孙,可是嘴巴却不够甜!只会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盯着乖孙。搞不好,在乖孙心里,石正这个后来的,都比他有地位!真是个蠢货!不过,这蠢货对乖孙是真的好,她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清儿,到白奶奶这里来。咱们曙儿长高了,衣服短了些,得改改。你要不要学一学?”白金氏像一只引诱小白兔的大灰狼。现在,乖孙的衣服是刘清帮忙收的,也是他帮忙折好放好的。或许在他去军校前,还得教他洗衣裳、缝补衣裳……哎,老二和老二媳妇也是蠢的,孩子要去军校了,也不教教他洗衣、缝衣!这些生活技巧,在军校最是实用的。
这边,刘清在跟白金氏学习怎样缝衣补衣。那边,白三朝带白曙往广和居走。
广和居离猫儿胡同有两条街,处于大都中轴线繁华地段上。
广和居门前石墩上立着一对石狮子,进门处有一个影壁,影壁上雕着蝙蝠和铜钱,象征着“福在眼前”。穿过影壁,进入主楼里,能看到楼里墙上挂着不同形态的鲤鱼图,在走廊的拐角处,还能看到几株睡莲……
“老白,难得呀,你到我这来。”
胖乎乎的弥勒佛老丁,笑嘻嘻地站在楼前,他脚边跟着一个跟他一样胖乎乎的小男孩。
“老丁,最近怎么样?胖球儿今天可乖?”白三朝朝老丁打招呼,前些天,他才和老丁在虹光阁见过。老邱的虹光阁,最近据说要和琉璃厂其他几家国营古玩店整合,老邱在为这事苦恼着,这整合后的古玩店,可不再是虹光阁了,他这经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当得上。
老丁摸了摸圆圆的肚子,“好了,好了,早就好了。”他前些天着凉,感冒了,咳个不停,这两天好不容易才好的。哎,人老了,就容易生病。只希望他能够继续撑下去吧,不然这广和居,就真的不是他丁家的了。
老丁脸上惯来是弥勒佛的笑颜,即使他心里忧愁,但是面上却一点不表现出来。不过白曙眼尖,他看到了老丁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