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墨式辰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你脖子上长的是脑子还是木头。"
陆宫叹了口气："小连，我没心思和你贫。"
"成！我也没和你贫！"曹连放开手，咂巴着嘴，心里一阵子的委屈，"我那是奇怪，你今天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跟吃了炝药一样。"
陆宫也确实觉得今天的自己不正常。可他又觉得那是没有办法事情，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当容量有限的瓶子面对浩瀚的大海时，总有一天心中的苦涩会犯涌出来。
他看着他，咬牙切齿："......你觉得，耍我很好玩么？"
"是的。"曹连装模作样的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耍你也不是一两年了，干嘛装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来。"
随后，他听到身边的陆宫的淡淡哼了一声，嗓子忽然有些凄楚："小连，有时候我真他妈想揍你。"
曹连承认刚才的话说的没心没肺没脾没胃，可他就不愿意经过大脑，上嘴皮碰下嘴皮连珠炮的倒了出来。现在，他完全没有道歉的打算，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陆宫那张平凡到不再平凡的面孔，问："世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单单看上我哥了呢？"
陆宫的手攥成拳头，然后又松开，然后又攥的紧紧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轻轻的摇头："不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我说过男人的爱情是萝卜青菜。不是因为萝卜青菜给了男人什么，而是男人自己选择了萝卜青菜。"
"那你干嘛不选择油麦菜呢？或者大头菜呢？从外表上看，油麦菜和白菜很像，大头菜和萝卜很像的吧......"曹连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的嗓音就是透出忧郁。
"如果可以，"陆宫顿了顿，指了指曹连的领口，"......我要的不是一夜情。曹连，你不会明白的！"
"我他妈是不明白！看不起我的话，别跟着我啊！"
"是你一直看不起我！"
"我是看不起你，又怎么样？！一个除了家里有几个破钱，一个家里老子有点学问，一个一无是处，一个懦弱的男人还他妈是男人么？！"曹连挑衅的看着陆宫，他想清楚了，只要陆宫的拳头落下，自己绝对会也绝对有理由打的他满地找牙。
然而，想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陆宫吸了第二口大气，理也不理身后那个家伙，转身快步向曹连家的方向走去。
曹连狠狠的磨牙，在心里骂了一声"胆小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因为这一道边说边走，已经大半道，所以几个快步，东风里大院子的灯火在不远处就映到曹连的眼中。
他家楼下的墙角处还站着一个默默抽烟人，曹连他哥，曹路。
曹路的脸色打老远就看出不好来，眉头和嘴唇都锁的死紧，再加上指间淡淡的香烟缭绕，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哥，"曹连赶紧三步两步奔过去，"哥，大冷天的，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哥笑了一下，但是谁都能看出这一笑有多勉强："我刚回家，没带钥匙，这不正等你么？"
"没带钥匙不会回学校啊？！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你还不得等一天么？！"
"我今天有个预感，你总会回来的。"他哥摸摸弟弟的头，"你看，小宫还在这儿呢，你就不能给你哥留点脸啊？"
曹连嗤笑了一声，斜眼睨旁边的陆某人，再看他哥。
陆宫到是不好意思了："曹大哥说什么话呢，我看曹大哥今天好像气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情么？"
"没，"曹路的烟已经燃尽，随手丢在地上，用脚撵灭了，"这地方住了二十多年，积攒了二十年的温度，冬天暖和。"
曹连皱了皱眉："我说哥啊，你这样不是暖和，是喝西北风儿。好了好了，咱们也别废话了，上楼。"又转头对著陆宫，"快八点了，你赶快回学校去吧，我们就不留你了。"
陆宫避开弟弟，可哥哥的脸上也依旧没有看到挽留的意思来。
"我......"
"小连说的对，天色不早了，陆宫也你也回吧。"小路无可奈何点头，往楼上走去。
眼看着曹连也要跟着上楼，陆宫心里一急，拉住曹连的手腕子。
"干嘛？！"
"小心点......"陆宫嘱咐他，"你哥今天不对劲。"
"不用你多说，我会替你小心注意我哥的。"曹连凉凉的嘲弄。
"我不是让你小心......"
"成，成，我都明白。"曹连不耐烦的甩开陆宫的手，跟着他哥上楼去了。
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上小宫的心头。

进了屋，脱了鞋，曹连单刀直入主题："哥，你到底唱哪出？"
被弟弟这么一问，小路颓然倒在沙发里："今儿有两个事儿跟你说。"
曹连讽刺的哼了一声："是火星人袭击地球还是中国人口终于突破二十亿了？"
"小连，你正经点。"
"我已经很正经了！"
小路紧紧盯住自己的弟弟，一个劲儿的打量着。
手中的打火机啪的一声，他深沉的吸了一口气，重新点上一根烟叼进嘴里。
"第一件事儿，今天房管局打电话通知我，说是咱们这里要危房改造了，一平米三千，让咱们东风里的都搬出去。"
"就为这事儿？"曹连双手环抱在前，"担心咱们这日本租借地原貌那是文物局的问题，你跟着伤心什么？"
"这是一。"
"第二件呢？"
"第二件......"曹路抽了口烟，"今儿天爸妈也打电话给我了......姥姥死了。"
"姥姥死了？"曹连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小路睁开眼，淡淡的凝视着小连，然后点头。
曹连喉咙口发堵，如同坐立不安一样扭转着头，就在他哥哥为他的反应感到奇怪的同时，他双掌一拍，忽然反到仰天大笑："我说哥，我说曹小路，你......你他妈不正该高兴么？"
他哥哥望着弟弟默然的点着头，却有两行温热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过夹住香烟的手指，一直落到黑暗的夜色中。
"小连，妈跟我说，姥姥死的时候，一直念着小宇小宇的......
"小连，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才发现我一直不恨她，一直都不恨的。
"你说人怎么就那么脆弱呢？说没就没了？
"这地方是咱们一家人住了那么久的地方，怎么说也一下子就要没了呢？"
曹连默默的听着他哥忏悔，心口早已是被人紧紧的攥住了要压成水一样的痛苦，似乎也有湿乎乎的东西涌上他的眼眶。
这个完美的哥哥，总是那么温柔，那么聪明，总是那么多那么多人的喜欢他。所以，他可以拥有一切，所以他可以固执的忽略身边曾经爱着他的人。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旦伤了一个人的心，就再不会有补过的机会啊！
当他固执于当年的恨意时，他便失去了很多了。
"操！"曹连揉了揉肿痛的眼睛。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他哥，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如此狼狈，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你给我听好了，你就只有一次机会，书上什么前世今生，因果报应都他妈是假的！这辈子，爱你的人失去了就不再有！你那是自作自受！"
他哥又是微笑，惨淡无比。
这种表情曹连看了心里就不舒服，忍住想上前痛揍他哥的冲动，扭头冲出了家门。
都是自以为是的人。为什么他非要不停的替别人开解？！先是陆宫，再是班长和贝咏潭，最后是他哥。
谁他妈让他清静一点！
东风里的路灯下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也不管外面风大，只是痴痴的望着曹家的窗户。
这个人也看到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曹连才不得已停下奔跑的步子。
"你他妈没回去啊？"
"我担心......"
曹连了然的点头："我知道，我他妈都明白。你担心我哥担心的要死。"
"小连......"
"我说了我都知道！"曹连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喜欢我哥么？！现在给你个机会，我哥正郁闷呢，你去劝劝他，保证他对你以身相许投怀送抱。"
"小连我......"
"你他妈有完没完！他妈的给我住嘴！"曹连一拉陆宫，就带着他往自己家走回去。
踹开了门，曹连把陆宫往家里一推，陆宫一米八的大高个儿竟差点让他推个趔趄："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小路抬头看着陆宫："你带他来干什么？"
"安慰你。"
"安慰我？！"
"你不是正在忏悔么？！这正好有个喜欢你爱你的人，你对他好点，也算是补过了。"
"曹连！"
曹连看回陆宫。
陆宫此时脸色铁青，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说错了么？！你不是喜欢我哥么？！你不是想和我哥上床么！婆婆妈妈的是他妈男人么？！"
陆宫已经气的嘴唇都哆嗦了。
"是男人么？是男人就给我干脆点！爱了就爱了，不说不讲，一个人躲在墙角看着心上人，谁他妈知道你是单恋，还是变态啊！"曹连齿冷，说完后又把矛头转向他哥，"哥，你表个态，亏人家小宫暗恋你那么久了。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都没发觉，让人家在心里对着你意淫是他妈好玩的事儿么？！"
曹路木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张开嘴半天才委婉的说："对不起，小宫，我不能......"
"我知道！我知道！"陆宫咬住了嘴唇，一个劲儿点头，"......给你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陆宫冲着小路挥挥手，转身离开曹家。
曹连看着陆宫愤愤跑开的背影，好像有一把当年沉香劈山救母的斧头在他的头顶狠狠的敲了一斧头，敲得他头晕目眩，双腿酸软，四肢百骸就像散了架再也粘不起来一样痛苦。他在痛苦的同时反而冷静了下来，然后所有的痛苦一下子汇集在心口，心脏突突的直跳，慌的厉害："......哥......我看我还是追他下去看看吧。"
他哥疲惫的笑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腾腾腾的跑下了小二楼，一抬头就看见小宫呆呆的站在路灯下面。迟疑了一下，小连忍住满心的不是滋味，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小宫跟前："喂，干嘛呢？"
出乎意料的，小宫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曹连本来性子就急，一看这反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干什么呢！"
陆宫沉默了好一阵，久到小连心里开始打鼓了，才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
他说："小连，我恨你。"
曹连一下子就毛了，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狠狠的跳了起来："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我不嫌弃你傻你呆你笨你弱智，我还给你解闷，你说你喜欢我哥，我就去撮合你们，你不感谢我，居然还说你恨我！"
"我是傻是呆是笨是弱智，甚至长相平凡不修边幅，但是......"陆宫叹了口气："我不像你一样没良心。"
"我还没良心！那你要什么样子的才有良心！你以为凭你的条件真的是个白马王子？就算你是个白马王子，可也得有个像白雪公主那样的傻瓜才行！"
陆宫看着暴跳如雷的小连，终于选择摇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讲得了......小连，你照顾着你哥，我......我还是先回家吧。"
陆宫说这些话的时候，曹连清楚的看到陆宫的脸已经发白了。他忽然觉得心酸酸的，一把拉住陆宫的袖子，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他胸口化成一座五行山，任他七十二变还是被压的五脏六肺一阵阵痉挛，然而话到口边，说出来的却是："懦夫！"
陆宫缓缓的回过头来。
在暗淡的路灯下，两行清泪正从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眼窝悄悄的滑下来。
"......你说什么？"
曹连轻蔑的扬起嘴角，用高傲到做作的嗓音说："我说你不肯对我哥表白，该不是你阳痿吧？......懦夫。"
然后在曹连还来不及挑衅的耸肩时，陆宫的拳头已经重重的落在他肚子上。
"妈的！"一阵强烈的剧痛瞬间席卷他的全身，他想也没想，抬起腿，对准陆宫的肚子就是一脚："君子动口不动手！王八蛋！"
"还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张嘴就是欠揍！"陆宫喘着粗气，一撩手，又是一拳落在曹连的背上。
"我欠揍也轮不到你这个不是男人的人！"曹连心头的火越烧越旺，双手并用，和陆宫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妈的，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我欠不欠揍也轮不到你，我爸妈不管我，我哥不管我，你算幺算六的？！"
"我......我......"陆宫咬着牙，一脸狰狞，然而淡淡的泪水却不停滑落。他一把推倒曹连，照着曹连肚子猛捶了一拳头，疼得小连立刻抱住了肚子，"我他妈知道你看不上我，用不着你说！我他妈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
"我们就是看不上你了又怎么样？！"曹连挣扎着躲开陆宫，一个巴掌扇他脸上，"不但我看不起你，我哥也看不起你，我们都他妈看不起你！你有钱怎么样？！可你就是唯唯诺诺的缩头乌龟！你爸是大学教授怎么样，你还不是跟我后面给我做牛做马？！操!唱个歌跟鬼哭狼嚎一样，我们就是故意不让你在东方之珠唱又怎么样？！你有本事么？！你有本事去广播电视台现场丢人！你有意见么？！你有意见挨个一个个去揍啊你！"
"我......"陆宫擒着拳头，一时间悲从中来，本来对准了曹连脸的这一拳忽然说什么也下不来了，只是眼泪流的更多："我就知道......说什么唱情歌哄你哥伤心根本是耍我玩......"
曹连可不是君子，啪啪的两个巴掌又甩上了陆宫的脸："妈的，就凭你这个样子，让我哥喜欢你简直是做梦吧你。"末了又补了一脚。直到看到陆宫真的再没有动手的意思，才从子鼻子哼了一声，倒在旁边，大口的顺气。
刚才打起来时倒没怎么样，现在停下了动作，就觉得全身都痛，尤其是挨了陆宫两拳的肚子疼得一个劲儿往上冒酸水儿。曹连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啐了一口酸水，心里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再补上几拳头。
转头看那边的陆宫，情况比他只差不好。一张脸已经肿的老高，鼻涕眼泪混合了地上的泥土糊了一脸。
"操！"曹连心里头骂了一声，忍着疼挪到陆宫身边，掏出手绢向他递过去。还来不及等陆宫接，他又赶紧缩回了手绢，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放在地上抹了半天土才又递给他。
陆宫一把推开了曹连的手。
曹连粗鲁的扭过陆宫的头，手里肮脏的手绢就往对方脸上招呼："你他妈给我知足吧你，我没吐口痰撒泡尿就不错了！奶奶的！刚才揍得我差点吐血！你还真下狠手！"胡乱的抹了几把，见陆宫满脸的泪水擦得差不错了，才收回去。
手绢上沾的毕竟是浮土，抖几下也就没了。
"你他妈可以了吧你？揍也揍了，哭了哭了，不就是个失恋吗？至于搞得跟全天下人都欠了你似的么？"
"那是你没失恋过。"
"操！我失恋那年代，怕是你刚知道什么叫恋爱！"曹连一拳头捶陆宫的肩头上，正好落在刚才揍得地方，疼的陆宫当场就一哆嗦差点直接给曹连跪下，"还什么我们看不起你！你自己说说，就你那破锣嗓子能在大庭广众下唱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