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红尘————夜羽

"小...佑。"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这一片混乱中，很轻，于我却是如惊雷灌耳。
一瞬间，我僵直了身体，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放开了梓衣，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就象曾经在梦中逃避梦魇的纠缠般，我在龙府的回廊楼阁之间狂奔着，不顾下人们惊愕的眼光，也不管一路上撞到了几个丫环下人。
一直跑到胸口开始发痛，我才不得不停了下了，闭上眼睛我努力的平复着那如鼓的心跳。等缓过一口气来，我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我，竟然又跑回到了荷塘边。
也许真是习惯使然，潜意识中，这个荷塘已经成了我心灵的庇护所，苦苦的笑笑，我寻了一片空地坐了下来。
脑中是一片的空白，我抱紧双膝把头深深的埋进双臂间。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这个认知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旋转着。
是惊惶，是迷惘，是彷徨，我的心中百味陈杂 。有什么东西崩坏了，那个心中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秘密，失去了...
"小佑。"低沉暗哑的声音再一次在身后响起
我不禁浑身一震，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的。我慢慢的站了起来，尽量平静的望向他，我面无表情，却管不住那颗颤抖的心。
震惊和痛苦溢满了那海样的双眸。
久久的，我们互相凝视着。没有旖旎，没有怨怼，只有两种不同的痛，他的殇，我的伤。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我吗？他吗？不，我们都没有错，不是命运的捉弄， 不是世事的无常，只怪红尘中我们的一再相遇又一再的错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我没有回答，在心中叹了口气，我把视线对上了遥远的天际。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而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你是龙傲，是定北侯；而我却不是小佑，我是钟天佑，我是承欢。我们回不到从前，也没有未来...
"为什么骗我！"等不到我的回答，龙傲突然冲过来，紧紧的箝住了我的双肩，痛苦的低吼出来.
力道大的让我几乎当场呼痛，我紧紧蹙起了眉头。龙傲，你可考虑过我的心情， 你要我如何说得出口，当知道把我送入凤栖馆的人正是你的时候，你叫我情何以堪！被夺去了最后的尊严，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我不恨你，却不能不怨你。
我心中有你，就够了... 无声的望着他，用我们的方式，告诉他我的心情，我的决定，他懂得。
"唔..."毫无预兆的，龙傲竟然吻上了我的唇。没有温柔，没有欲望，只有深沉的痛。
强硬的舌挑开了我的齿关，不容拒绝的闯入我的口中和我纠缠，如烈火般的感情，烧痛了他也灼伤了我。霸道的吮吸啃咬着，淡淡的铁锈味在我口中蔓延开来，我闭上了眼...
"对不起，伤了你。"良久，龙傲才放开了我, 手指轻抚过我被他咬破的唇，那里还在不停的渗出殷红的血珠，带来一阵阵刺痛。
我知道他并不是为了我唇上那小小的伤口道歉，而是为了更早的, 那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轻轻的摇摇头，我拉下他还停在我唇角的手。
"我去看看梓衣。"转身，我离去，留他独自一人
没有回头，他凝视的目光已经灼痛了我，苦苦支撑的天平倾斜了。
厢房中，被喂下了药的梓衣沉沉的睡着。
大夫说他被下了迷药，而且很长时间了，他也没有办法。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去求龙傲去请文景来。还好，他爽快的答应了。
房中，文景正在查看着梓衣的状况，我定定的看着他们，而龙傲看的是我。我不敢看他，我怕那深深的一眼就毁了我最后的支持。
"是梦魇，他被人强喂了药并灌输了不属于他的意志。"一刻钟之后，文景告诉了我他的诊断结果。
"那还能恢复吗？"我着急的抓住了文景的手，梦魇，控制人心志的迷药，梓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要紧，有我在没问题的。" 文景安抚的对我笑着说，这时候他又是那个仁心仁术的医者，而不是老捉弄我的文景了，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我能把他带回去治疗吗？"这句话文景是对着龙傲说的
"嗯。"龙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龙傲，以后不要再找那个小佑了。"在下人们为梓衣收拾的空档，文景突然对龙傲说道, 声音是少有的严肃
我和龙傲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想想，你放了那么重的赏来找小佑，有人必会见钱眼开。梓衣就是受害者啊，只要你一天不停止找小佑，就还会有这样的少年被送来！"文景叹了口气
是因为我吗？看着苍白瘦弱,昏迷不醒的梓衣，我的心再一次被疼痛攫住了。
"再也不会了，不需要了，我保证。"虽然是对文景说的，但龙傲的眼睛却始终看着我。
我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那...就好。"虽然不明白我和龙傲之间的暗涌，但文景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们几眼，就带着梓衣离去了。
有文景在,梓衣不会有事了。放下心来，我走出了别院，龙傲没有跟来，寻到一处栀子花下，我坐了下来。
日暮下，暗香浮动，凉风习习。
我开始躲起来不见龙傲，但是该我做的事我并没有落下。译写好了的文书，我都托小厮帮我送去给了龙傲。远远看见了龙傲，我便躲得远远的，他差人来传过我，我也找借口挡了，我在逃，而他放任了我。
自从我跟在龙傲身边后，龙府里的人也就不拿我当下人看了，他们拿我当什么看，我是清楚的。毕竟，在我来的第一天，这府里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我的来历了，流言蜚语不是没有的，但龙傲不在乎，我又何必担心些什么。只是如今，我是越发的放肆了，龙傲也许是觉得有愧于我，也放任着我胡来，如我这般的不知好歹，下人们看我的眼神也越发的鄙夷。
我自作主张的搬出了龙傲的别院，住进了我以前的北院。每夜，当我从梦中惊醒时，我都可以看见窗外一道朦胧的身影，我没有怕过，因为我知道那是谁，因为他夜夜都来，立在我窗外, 直至月上中天。夜夜，相顾无眠...
这日，龙傲上朝去了。我走出了北院，进入了久未踏足的万卷楼。案上，放着他还未及合上的书，指尖轻轻移过每一件曾经熟悉的物件。往日在这楼中相处的点点往事又上到心头来，龙傲，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呢？ 苦涩的笑又攀上了嘴角。
沉浸在往事中的我，没有发现身后的门轻轻的被推开，又轻轻的合上了...

沉浸在往事中的我，没有发现身后的门轻轻的被推开，又轻轻的合上了...
"天佑."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惊的一回身, 衣袖扫过桌面, 跌落了那方上好的澄泥砚, 碎了一地的墨玉琼花.
"侯爷, 你回来了. 天佑先告退了."
不及收拾那一地的碎玉, 我匆匆向龙傲一行礼, 就闪身向外走去. 可还没走到门边, 就被龙傲一把拽住, 拖到身前来. 挣不开他的桎梏, 我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 也不出声.
"若我不是说去上朝, 你是不是永远也不出这北院了!" 他的声音里有隐含的焦躁和怒气
"侯爷..." 想来他今天根本没去上朝, 守在这就是堵我的, 看来定是我把他逼急了, 叹了口气, 我无奈的开口.
"叫我的名字!" 打断了我的话, 龙傲说道, 带点霸道, 带点乞求
"龙傲..." 我在心中叹了一声, 有点无奈的开口
"不是这个, 你知道的!" 他有点急了, 落在我肩上的手不觉的加大了力度, 代表了他的坚持
"子...韧." 是的, 我知道的, 因为我是小佑, 明白他的坚持, 寻思片刻, 我轻轻的吐出了那个在心中唤过了千万遍的名字
下一秒, 我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象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龙傲紧紧的把我拥在胸前.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看他, 他却低下头, 寻着我的唇, 狠狠的吻了下来. 炙热的感情烧掉了一切, 虽然一再的告诫自己不可再沉沦, 但身体却背叛了理智......
直到龙傲火热的手滑入了我的衣襟, 我才如醍醐灌顶般猛然清醒过来, 一把推开了他, 急退了几步.
显然不太明白刚刚还柔顺的靠在自己怀中, 任自己索吻的人儿怎么会突然有如此激烈的举动, 龙傲刚刚要上前来, 却被我喝止住了, 也许是我眼中的决然吓到了他, 他竟真停住了不敢上前来.
我不禁心中感叹, 龙傲也真真是个正人君子, 想当初刚入凤栖馆时, 无论我如何挣扎抵抗, 却还是逃不过最终被拖上床的命运, 有几人会好心放过到口的美食, 几时见过一丝关爱与尊重.
"龙傲, 我是小佑, 但...我也是钟天佑." 我出言提醒, 不想他后悔
"我知道的, 但不管是小佑也好, 钟天佑也好, 现在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啊."
"为什么?" 我不得不问, "虽无国仇, 但我们毕竟有家恨."
"钟家负我的, 小佑已经偿了. 现在负了你的是我, 是我龙傲忘恩负义, 你可是还记恨我?" 龙傲一急, 又想上前来, 见我神色一凛, 又马上停下了, 满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说过不计较的了. 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中意我何处?" 凄然一笑, 我一男子, 无权无势, 还连最基本的清白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张生错了性别的脸, 若是说才智, 龙傲是绝不在我之下的. 他非好色之徒, 那他的真心又有几分.
"翩翩君子, 误入红尘. 梅为魂, 竹为魄, 慧如兰, 淡如菊; 芙蕖为肌松为骨, 凌波碎月为君来." 凝望着我, 龙傲的声音深情而低沉.
龙傲啊, 我何德何能, 你竟以花中君子来喻我. 凌波芙蕖, 青松翠竹, 哪个不是高洁超然, 但我...
"君莫笑, 落花成泥, 残荷败柳, 不堪折..."
决然一笑, 不能再沉沦, 若是春梦一场, 早醒了也好. 如果看到这些, 龙傲会死心了吧, 以其日后后悔, 不如现在便让他厌弃我. 口里念着, 心里想着, 我拉开了衣带......
月白色的轻丝软缎, 他为我挑的颜色. 谁又曾想到过这纯美华丽的丝缎下覆盖的是怎样一副不堪的躯体. 轻轻一拉, 原本就松散的外袍便滑落脚边, 阳光柔柔的透过窗棱洒了进来, 落在白瓷般的身体上, 却显的那些不堪的伤痕越发的狰狞,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经历过了什么才会留下的, 虽然以淡去了大半, 但还固执的留下些抹不去的痕迹.
紧紧的闭上了眼, 虽然是自己的选择, 但我还是怕真正看到他眼中的厌恶和鄙薄, 握紧双拳, 任指甲扎痛了掌心, 却止不住那发自内心的颤抖. 本来以为已经结痂了伤口, 撕开了才发现, 里面还是一淌浓血, 蚀骨的痛......
温热的指尖触上肌肤, 我惊得睁开双眼, 对上的是一双海样双眸, 里面满溢的是深情, 是疼惜, 是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千千万万, 却唯独没有我想象中的厌恶和鄙薄.
"这些都是我龙傲做的孽, 哪有你半分错处. 莫再看轻了自己, 若你心中还有气, 统统发在我身上便是了. 我不迫你了, 也不会再伤你分毫, 你乐意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不高兴的我统统不做. 你若有心结未解, 我等你, 一生一世都好, 我愿意的." 拾起落在脚边的衣服, 龙傲温柔的为我披上, 有点笨拙却又无比认真的为我系上每一根带子, 他说的很慢, 字字真心.
我呆呆的望着他, 一时无言以对, 穷尽世间词藻怕也不能形容我现在心情之万一.
"那你教我功夫吧." 对龙傲灿烂的一笑, 我决定了, 得君如此, 夫复何求?
龙傲显然没反应过来, 愣愣的看着我呆掉了.
"你秋后就要回边关督军了吧, 我要随你同去. 我知道我这个年纪学功夫勉强了一点, 但强身健体也好, 骑马很累的吧."
"我教你便是." 龙傲一愣, 随即就笑了起来, 暖如煦阳
龙傲是个好师傅, 彻底的秉承了严师出高徒的古训. 一个多月来, 他让我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 闻鸡起舞, 日落而息. 我甚至怀疑起他是在假公济私, 趁机报复. 但不可否认的, 我的劲大多了, 身子也灵活多了, 昔日在娼馆中被磨掉的少年的锐气和活力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也知道了龙傲是真心要带我上战场的. 因为除了边关的文书外, 龙傲还拿了很多虎口关的地形图与我看, 还时不时的教我一些在行军打战中常用的急救方法, 这让我很高兴. 好男儿哪个不想保家卫国, 而且又逢明君盛世, 塞外边关, 让我热血沸腾.
其间, 我几次问起过梓衣的状况, 龙傲说是好了, 但我几次和他提接梓衣回来, 他都是但笑不语, 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想梓衣在文景那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我也就不多问了, 每天又要练武又要读书, 累的我一沾床就睡死过去, 哪还有精力去管多的事.
几次我累得练完功在花园中倒头就睡, 醒来时却发现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床上, 桌上必定放了一碗九神汤, 那是文景开的方子, 效果极好, 我在想若是文景去开个药膳馆子, 赚的只怕不比永宁城的首富少. 我知道这些是龙傲做的, 他虽心疼我辛苦, 却不曾让我有一丝的松懈, 知他是为我好, 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八月金秋桂花香.
端王要举行围猎, 邀请了朝中的大批重臣和世家公子, 龙傲当然也在应邀之列. 我本来是对这种无故杀生的游戏毫无兴趣的, 但见了龙傲的那一身英武的猎装后, 我又心痒难耐要跟去了, 大不了...我到林子里睡觉去.
一路上, 我和龙傲并骑而行, 一干家将远远跟在身后. 因为我才学会骑马, 并不熟练, 龙傲便体贴的陪我慢行, 即便是如此, 等到了猎场之后, 我还是觉得自己快给颠的散了架了.
远处, 早围了一群人, 想是早到了的王公贵族. 我不想走进, 因为难保那里不会有我的"旧识", 并不是我怕了他们, 只是不想龙傲难堪罢了, 毕竟我的过去并不光彩. 龙傲也知我心思, 将我安顿好, 便先行去打个招呼.
我一人坐在围场外甚是无聊, 虽然皇家的围场风景很是优美, 但比起上次龙傲,文景我们三人同游的抚仙湖可是差得太远, 多了几分人工的雕饰. 少了一点浑然天成的美. 我只盼着龙傲应酬完了那一干人后过来陪我一刻.
远远的, 我看见龙傲走了过来, 身边还跟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我认得, 是文景. 另一个, 我眯起眼辨认了一下, 那不是...
"梓衣!" 一认出来人, 我马上迫不及待的奔了过去
"小佑!" 梓衣也认出了我, 冲上就一把紧紧的抱住我
我们两高兴的抱做一团, 又叫又闹, 惊的树上的鸟儿都飞的远远的. 看得一旁的龙傲和文景两人直摇头.
"你好啦?" 我惊喜的看着眼前健健康康的梓衣, 漂亮的大眼不再有恐惧的空茫, 又是少年的神采飞扬, 初见时惨白的脸色也红润了很多, 依旧是那个芙蓉花般漂亮的少年.
"早好了, 但文大呆子不让我来找你, 说你忙." 梓衣高兴的说着, 还调皮的朝文景吐了吐舌头
文大呆子? 我讶异看向文景, 永宁城出了名的文武医三全的大才子, 被人叫成呆子? 我正担心他生气, 却看见文景无所谓的摇了摇扇子, 笑的一脸贼像, 好象早就习惯了, 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我寻思, 要不是文大公子头壳坏掉了, 就是这两人... 我又看了看龙傲, 他也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我想八成是后者了. 好你个龙傲, 这也瞒着我.
正想去问个明白, 围场那边响起了号角的声音, 想是人到齐了, 围猎要开始了. "小佑, 我们走吧." 梓衣拉了我就要过去
"梓衣, 我不喜打猎, 你们去吧, 我等你们就好" 我摇了摇头, 对梓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