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廷’眯了眯眼,一道道白色纹络从他身上溢出,他身侧爆炸的、搅动的、汹涌的巨大能量如那被寻得乖觉的小羊羔般乖乖地平稳下来,与此同时,‘南廷’的尸身之上也出现道道裂痕,似蜘蛛网丝将他尸身缠住,又似他的尸身被千刀万剐后又重新拼凑而成——这是实力不够,强行使用远超身体的力量而引起的反噬。
‘南廷’的这具身体,在使出这股强大的能量之后,奔溃了。
而在尸身奔溃的瞬间,本来乖顺的力量忽然反弹爆发出更为厉害的能量,整个阵法空间乱成一团,星辰之力毁天毁地,毁灭它所到之处的一切之物。
叶赟在能量反弹瞬间,取出天宝快速在两人身侧与阵法之外布下个结界,将这团能夷平高山翻过汪洋的能量牢牢笼罩在结界种子。
而在叶赟取出天宝的瞬间,玉泉宗最高的那座冰雪山顶之上,有一面容清冷的男子睁开双眼,他偏头望向大阵峰,道:“天宝果然在他手中。”
南嘉木瞧见‘南廷’诡秘一笑时已心生不妙之感,待眼睁睁地瞧见南廷散成一团碎肉,又被那股更大的能量绞灭得一干二净时,心疼得窒息了一瞬。那是他父亲的尸身,却在他的攻击之下尸骨无存。
沙似雪的招数简单粗暴,却又恶心有效。
南嘉木屏息凝滞,身形朝后踉跄了一步,叶赟伸手扶住南嘉木,关切道:“嘉木,你还好吧?”
南嘉木从那股极致的疼痛缓过神来,用力地攥紧叶赟的手腕,勉强开口:“无事。”他必须无事。
南嘉木冷静的想。
修者本就与天挣命,一招落败身死道消、挫骨扬灰也是正常,鲜少有修士能够寿终正寝尸骨完好入墓,更多的修士还是抛尸荒野白骨成灰。
可是到底意难平。
南嘉木剧烈喘息了两下,紧闭了双眼,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
两人身侧的结界之外,能量在叶赟的努力下慢慢平息。南嘉木走出结界,走到之前‘南廷’所呆之处,那儿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被能量毁灭地足够彻底。
南嘉木稳稳心神,勉强笑道:“这样也好,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再也没人能利用他的尸身作妖了。”
叶赟抱过南嘉木,顺着南嘉木脊背轻轻拍打着。
南嘉木将头埋在叶赟肩头,两人站在阵法之内的夜空之中,安静的依偎着。半刻钟后,南嘉木收起所有软弱,直起身子,道:“走,去找甄前辈。”
两人从阵法试炼地中出去,正好撞上一脸焦急的甄湘,甄湘正在试图闯进阵法之中,却一次次突入无门。此时见南嘉木与叶赟出来,松了一口气,道:“你俩总算出来了,刚才不知这试炼地发生了何事,无法让人进出,你俩无事便好。”
甄湘对南嘉木与叶赟刚才经历之事心知肚明,嘴上却不得不说出无辜之语。
南嘉木笑了笑,道:“不过是触发了连环阵试炼,并无他事。贵宗阵法试炼之地,果真名不虚传,不枉来这一趟。不过今日见识足够,改日再来。”
甄湘笑着点点头,带着两人重新回到大阵峰主殿。
见到甄锦,叶赟便提出想去拜访玉泉宗太上长老沙似雪。
听到这个要求,甄锦面露为难之色,道:“太上长老生性高洁,又位处超然,便算是我,也难得求他见上一面。”
南嘉木对这一情况并不意外,沙似雪成为玉泉宗太上长老多年,自有其超然之位,因此并未失落。
不过南嘉木本以为甄锦要打消他俩的念头之际,甄锦继续开口道:“罢了,我便求这一次,让太上长老指导指导你俩。不过,太上长老近些年愈发少见外人,这事成与不成,还未知,你俩不必强求。”甄锦却是将两人当做慕名沙似雪而来的修士了。
沙似雪仙姿玉貌,又实力高强,在玉泉宗也地位卓然,不少修士会慕名而来,只为求他指点一二。
虽然他为飞升上界,但众人皆知并非他不能,而是他不愿,他实力到底有多强,无人能知,他已经鲜少出手,且见过他出手的都已陨落。
甄锦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那位传了音讯,没料到那位竟然答应了。
甄锦面露怀疑之色,他的面子有这么大?那位竟然这么看好他这个宗门后辈?饶是甄锦沉稳多年,此时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话语也多了起来,一个劲的叮嘱两人,生怕两人有什么失礼之处,唐突了那位。
南嘉木与叶赟忍受着甄锦一路的唠唠叨叨,心道,难怪甄湘那么话唠,原来是遗传。
好不容易到了玉雪峰,沙似雪让南嘉木与叶赟上来,而甄锦却挡在峰外。不过看甄锦面目并无异色,显然认为这极为正常。
南嘉木与叶赟在山脚下分了手,踏入玉雪峰的范围之内。
玉雪峰内峰外,一步两个天。
第113章
从山脚往上瞧时, 玉雪峰植被丛立,青峰俨然,然而踏进玉雪峰后, 翠意全无,冰天雪地。
凛冽的朔风从峰顶吹下,夹杂着鹅毛大雪, 铺天盖地, 尽是冷意。这股冷意从地底蔓延、从空中蔓延, 像无处不在的灵气,渗透进人的骨子里。
南嘉木在这刺骨寒意之中,思绪渐渐麻木, 神魂昏昏沉沉。在这一片昏沉之中, 南嘉木识海中的鸿蒙书页上紫气一闪, 南嘉木从迟钝中回过神, 发现这一情形似曾相识——与当年被卷入凡间之前受到的攻击一模一样。
这是规则领域。
南嘉木没叶赟那么了解规则之域,但在凡间瞧多了那些上界修士的斗法, 对规则之境勉强有些见识, 因此南嘉木知道, 这规则之境至少到了规则第三境——死境。
即规则构成的场域已经形成, 且在场域之中,我即规则,我为主宰。
这与南嘉木的心剑道有相通之处, 皆那般霸道。
南嘉木扭头瞧向叶赟方向, 不出意料的叶赟并不在身边, 南嘉木心慌了一瞬,有霎时淡定下来。这些时日一直与叶赟同进同出,此时忽然与叶赟分开,难免心惊,只是南嘉木到底是南嘉木,纵身处逆境,也不气虚。
他相信叶赟不会有危险,因此专心专意地寻找突破之地。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若不能,不过是没发现弱点与方法。
南嘉木踏着积雪往山顶上走,他没想过能顺利上山,只是借助行走而来观察雪境的变化。
雪境由修者感悟的规则构成,故而万变不离其宗,而南嘉木想要做的,便是将那‘宗’给寻出来。
飘雪簌簌,积雪似棉,南嘉木一步踏上去,小腿没入积雪之中。南嘉木正欲将小腿拔出,忽然身形一个踉跄,另一条腿也跟着陷入积雪之中,顿时他整个人矮了一大截。他两腿动了动,忽而心生异样之色,竟然拔不出。他用力抽了抽前边的左脚,像拔萝卜一样拔小腿,只是小腿仿若与积雪生成一块,无力撼动。
南嘉木弯腰以手撑住雪面,双掌轻轻一用力,沙雪便塌陷了一块,同时雪面与手掌相接之处凝结成冰,若非南嘉木早就防着这一点,暗中以天灵火护住手掌,此时手掌与小腿一般与雪面长在一起。
不过情况并不好,虽然南嘉木手掌未曾受到冰雪的伤害,但直接与雪面相接触的天灵火却连同火苗冻结成冰。
南嘉木及时斩断那两簇天灵火,细小的挨簇的天灵小火苗在雪面的巴掌印上散步着,晶莹剔透又精致可爱。
但看着南嘉木眼中却十分心痛,他蕴育了这么多年,才让天灵火长大一些,而这诡异的积雪差点将他这些年的辛苦毁之一旦。
他不敢再以天灵火做试验,而是取出透明长剑,他左手一动,透明长剑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剑气似彗星尾巴一般闪烁耀眼。
他伸手随意一划,带着耀目白光的剑气击向小腿边。
剑气与雪地相触碰瞬间,雪面霎时凝成玻璃一样的透明界面,而南嘉木的剑气却没法在这透明‘玻璃’上留下痕迹。
南嘉木剑气攻击不弱,却无法留下痕迹,显然这透明‘玻璃’承力十分强。
剑气打在透明‘玻璃’之上,剑气炸开,玻璃未伤着半分,剑气之后,透明‘玻璃’又重新变成雪面。
南嘉木持着剑站在原地,垂着眸思索。
‘南廷’在关注他,所以才能这般快随机应变。换句话说,叶赟那边没动手,而叶赟不动手,或许是因为他发现了些什么。
叶赟确实如南嘉木所想,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双脚也陷入积雪之中,不能前行不能后退。较之南嘉木,他此时情况更为危险,天上飘雪如絮,纷纷扬扬似坠,叶赟不过瞬间没管,积雪便从小腿没入大腿,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不仅如此,从腰及以下,被积雪没入的两条腿全没了知觉,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一部分,而是毫无生命的冰柱子。
然而此时叶赟顾不上这个,他注意力不在没了知觉的双腿之上,而在于外边的冰柱子上。
冰柱子的形成并非冰之规则,而是石之规则。
冰之规则固然能将修士双腿坏死,让其瞬间毫无知觉,但若运作得好,便如那假死状态一般,生命体征低,却依旧保持着活性。
叶赟之前便防备了这一情况,因此做了准备,若真是冰之规则,他的双腿只会瞧着如冰棍,但实际上无任何损伤,而不是如此时一般真变成冰棍。
这说明,幕后那人还擅长石之规则。
叶赟没急着反击,也不急着解除这规则,而是先观察这石之规则。叶赟双目中规则之线纵横交错,在瞳孔中不断游走着,最终凝成一点。
黑色的瞳孔居中有一更深的墨色黑点,显得诡异又莫测,但无人得以瞧见。若有人与他双目对视,则会发现叶赟炼成了最为神秘强大的天赋神通‘天眼通’。在天眼通之下,一切规则之线道之本源无所遁形。
此时叶赟清清楚楚的瞧见,他的双腿之上只有一个规则凝成的符文——石。这是最为本源的规则,也是直指核心的规则。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初悟者,感悟出本源核心的皮毛,只会使用这个;而是修为高深着,他已勘破繁复,又回归最为简单本源。
而脚下这块规则凝成的石字符文,凝而不散,有神有形,有筋有骨,不似初悟者。随后叶赟目光落到旁边的雪域之上,雪域之中规则凝成的符文有‘冰’、‘雪’、‘凝’‘冷’等,其形其神不如石字。
叶赟心中若有所思,他取出天宝,写下个‘木’字,由野草从叶赟皮表之上生发,奋力地在石块中钻出条缝来。
无数野草竞自由,纷纷从积雪之中生长蔓延,而叶赟的双腿表面皴裂无数,簌簌成粉掉落,露出里边劲壮的肌肉。
叶赟可惜南嘉木给他炼制的千丝缕法衣被这规则所破坏,他重新给自己披了件法袍之后,将这件千丝缕残衣小心折叠收进储物戒中,就着野草开出的路一路前行。
雪山峰顶,冷峻青年目光从南嘉木身上抽回,转而投到叶赟身上,淡淡道:“原来天宝在他身上。”
他伸手一指,无数冰雪似决堤的洪流一般从天倾泻而落,那巨大的冲击力能穿山破石,震地惊天,叶赟望着前方滚滚而来的坍雪凝眉,一边在玉书上写下‘止’字一边担忧南嘉木,不知嘉木能否对付这规则之境,还是该与他汇合才成。
叶赟担忧着的南嘉木此时正在借助这冰雪之境感悟规则。
死境与心剑道在规则运用之上相类,南嘉木一开始不知道,但通过不断挥剑不断试探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
所谓心剑,以心为剑,以规则为剑,心中所想,规则所现,一入规则,便至死域之境。南嘉木心中若有所悟,对自己初初感悟出来的一线规则跃跃欲试。当此之时,前方积雪滚滚而来,似那雪崩般崩天坼地。面遇如是危机,哪怕南嘉木身不能动,精神疲倦,也无法抹去他眼底的亮光。
来得正好。
他正需实战来验证心中所思所想。
在他眼中,眼前的冰雪之境不是冰雪之境,而是一道道规则以点以面形成的三维世界;眼前踏奔而来的积雪不是积雪,而是线条动态的移动。
他紧盯着这一团移动的线条,忽而左手剑出,白色剑气凝成一条直线刺入移动线条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一道道线条斩断,随着线条一条条斩断分崩离析,眼前积雪化开消融,露出雪下裸露的地皮。
南嘉木剑势再动,以他为中心,方圆的积雪似那被剪碎的纸片般飞快褪去,有春意从地面昂扬开来。
大雪初霁,春暖花开。
南嘉木沿着一路鲜花而上,路上遇上了前来寻他的叶赟,两人互相扫视对方,见对方没有受伤后,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心,继续前行。
见南嘉木以剑开路,剑之所指,规则破开,叶赟心中骄傲不已,看,这就是我选择的人,从来都这么优秀。
他收好天宝不再出手,跟在南嘉木身后,既为守护又为保存实力。
走了会儿,叶赟忽而想起一事,给南嘉木传音道:“沙似雪的石之规则较之雪之规则感悟更深。”
南嘉木又破开沙似雪的一击,闻言停顿了片刻,扭头望向叶赟,叶赟点头,传音继续道:“若非石冰双灵根,便是冰之规则为后来感悟,是为伪装。”
“石之规则?”南嘉木扭头继续前行,随意道:“传说中空虚圣人能移山搬岳,托岭填海,这空虚圣人会不会感悟的便是石之规则?当年三位圣人的事迹经过一代代流传,虽有失真与夸大嫌疑,但三位圣人实力强劲是自然的。也不知这位沙似雪在石之感悟上如何,较之当年空虚圣人如何。”
“自是不如。”叶赟毫不犹豫的回答,大荒界的修士都是听三圣人故事长大的,在他们心中三圣人的实力不是仙人也是仙人了,因此叶赟答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