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沂心情很烦躁,这种烦躁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化解。如果再过上几年,或许他就能明白,这种烦躁的来源是他目前的能力满足不了对自己未来的期望,心气越高越觉得能做的事情太少,心里就越是烦闷。
可是现在的他还不懂得,他只能够与第一次见面的纪燃新两个人,一人靠在窗户的一边,朝着外面看去。
纪燃新嘴里咬着烟,忽然轻轻哼了段曲子,身体倚着窗框摇摇晃晃,问秦沂:“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来这里?”
秦沂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呢?”
纪燃新头歪着,从他能看见头皮的短发开始打量他,目光轻飘飘一路向下,最后又回到他脸上,说:“我在等人。”
“在这里?”秦沂有些诧异。
“嗯,”纪燃新点了点头,“我今晚约了个人,但是被放鸽子了。”
秦沂并没有对纪燃新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只是有些机械地继续着两个人的对话,“约在这里要做什么?”
纪燃新忽然笑了一下,两侧嘴角上翘,眼睛则微微下弯,他压低了声音,说:“约炮。”
秦沂朝他看去,没有显得十分惊讶,他甚至觉得纪燃新也许在撒谎,只是说道:“在这里约炮,难怪女人要放你鸽子。”
纪燃新仍然在笑,他细长的手指夹住嘴里的烟,将烟缓缓抽出来,递到鼻子下面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顺手放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他问秦沂:“你是科大分院的?”
秦沂没回答,问道:“你是影视学院的?”
纪燃新这次也不回答,他说:“我每次问你,你都反问我,结果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我。你是科大的吗?”
秦沂点了点头。
纪燃新“哦”一声,随后说道:“我是影院的,学表演。”
秦沂说:“挺适合你。”
纪燃新闻言笑了,“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秦沂很轻地哼一声,听起来像在笑,“戏多。”
纪燃新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细细打量秦沂,“同学,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
秦沂没有回答他。
纪燃新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可乐,问他:“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那瓶可乐秦沂一直抓在手里,到现在也没有开过,他直接将瓶子递给了纪燃新,“送你喝。”
先是烟,然后是可乐,纪燃新一点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就从秦沂手里接过来,抬手拧开瓶盖。可乐已经不那么冰了,但是握在秦沂手里一路摇晃着,气却是很足,纪燃新毫无防备一把拧开,里面的可乐顿时喷了出来,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部都浸湿了。
秦沂站在旁边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纪燃新有些无奈地嘀咕一声,把瓶子放在窗框上,抓着自己T恤衣摆想了想,干脆一抬手将整件衣服脱了下来。夏天本来就穿的单薄,他衣服一脱,出现在秦沂面前的,就是清瘦而白皙的身体。
他把衣服搭在窗框上,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从里面掉了出来。
秦沂低头去看时,见到是一盒避孕套。
纪燃新弯下腰去捡起盒子,之后就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抓过可乐瓶子,大口往嘴里灌,喝了小半瓶也不盖盖子,直接递还秦沂。
秦沂不接,说:“不用了。”
纪燃新并不勉强,把可乐瓶子盖好放在一边,他手指插进头发里,将头发往后拨,然后一只手摸着自己脖子,毫无预兆地问了秦沂一句:“想做吗?”
秦沂这回真的愣了一下,他问道:“做什么?”
纪燃新低头看手里的避孕套,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做爱。”随后看向秦沂,“或者你不喜欢这个说法,我们可以换一个。”他说完,用气音吐出两个英语单词“Fuck me。”
秦沂茫然了,他说:“我是男的。”
纪燃新笑着看一眼他的裤裆,“嗯。”
秦沂皱起眉头,“你也是男的吧?”
纪燃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你摸摸?”
秦沂压抑着的烦躁一下子涌了起来,上升到了愤怒,他骂了一句:“神经病!”
纪燃新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张一合,他并不因为秦沂骂他而生气,说:“你不想做?那你在这里跟一个男人废话那么久?”
秦沂伸手一把卡住了纪燃新的下颌,他本来该抓住纪燃新衣襟的,可是纪燃新却没穿衣服,他手指紧紧掐在他脸上,感觉到皮肤是光滑的,仿佛牢牢吸住了他的手。
纪燃新在这时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因为被捏着下颌而有些口齿不清,他问秦沂:“跟男人做过吗?”
秦沂一把甩了他的脸,说:“滚吧你!”
纪燃新的额头撞到了窗框上,他轻轻叹一口气,抬起手揉自己的下颌。
秦沂转身就走,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纪燃新一眼,见到他望向窗户外面,一双眼睛湿润得仿佛要流下泪来。这个夏天到了末尾,秦沂的烦躁发展到了顶峰,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提出了奇怪的邀请。
他于是退了回去,站到纪燃新面前,一把抓住纪燃新的手臂将他往下面拉,拉得纪燃新双腿跪在了地上。
第4章
荒野里夜晚的凉风从空洞的窗户吹进来,吹散了狭窄环境里淡淡的气味,只剩下泥土和灰尘的腥气。
纪燃新抓起扔在一边的裤子穿上,慢慢靠着墙壁坐下来。
刚才他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在有些粗暴的性行为之后,他看到那个人拉好了裤子匆忙离开,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这个空旷破旧的小楼里。
纪燃新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自己丢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在闪烁,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关了静音,看起来电话已经打来了好一会儿。
“喂?”纪燃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瞿浩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压抑着怒火,“你在哪儿?”
纪燃新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随意答道:“在外面逛逛,怎么了?”
瞿浩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徐记烧烤等你,快过来。”
纪燃新“哦”一声,挂断电话之后才发现还有两个未接,都是瞿浩打来的,那时候他正被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操,根本没注意到手机亮过。
倒是恍惚记得那个人手机响过几声,不过他也没接。
纪燃新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身后一阵火辣辣的疼,这感觉真是不怎么好受,他将还带着可乐粘腻的T恤套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用过的避孕套,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瞿浩坐在影视学院大门左边的徐记烧烤店门口,桌上摆了好几瓶啤酒,旁边还坐了三个人。
纪燃新走近了之后,借着他头顶的灯光看见他嘴角有淤青,于是微微皱了皱眉,“打架了?”
瞿浩冷笑一声。
纪燃新走到桌边坐下来,“你不是去接女朋友吗?她打你那么狠?”
瞿浩身边一个青年笑了。
瞿浩瞪了纪燃新一眼,“少他妈扯蛋。对了,我给你介绍几个兄弟,何东、姜文安、高靳。”最后,他指了纪燃新,“之前说过的,我弟弟,影院大一新生,纪燃新。”
“亲弟弟?”高靳问他。
瞿浩笑了笑,“相当于亲的了,从小一起长大,学校都追着我一起考过来的。”
纪燃新没说话,只坐在一旁看他,嘴角挂着个浅淡笑容。
瞿浩说完,抓了一把烤肉丢给纪燃新。
何东手里抓着啤酒瓶,对瞿浩道:“所以你刚才被于攀文几个追得满街跑?”
瞿浩冷声道:“我一个人不跑,等着他们群殴我?谁他妈知道许彬个软蛋,追女生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姜文安问他:“秦沂在?”
瞿浩阴沉着脸答道:“应该不在,没见着他。”
姜文安脱口而出:“秦沂不在你怕个鸟!”
“操!”瞿浩的啤酒瓶重重放在桌面上,“他们至少七八个人,抵不了一个秦沂?”
高靳道:“还真不好说。”
姜文安问他:“那个小琳下次补课是哪天?我们找人去收拾许彬,最好是把于攀文一起收拾了!”
瞿浩说道:“下周了,平时叫她她也很少出来,他们师院晚上有自习。”
纪燃新注意到高靳欲言又止地看了瞿浩一眼,姜文安似乎也想说什么,后来忍下了。
何东先站了起来,“那下周联系吧,我去打游戏了。”
高靳和姜文安也跟着离开,走之前对纪燃新点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瞿浩拿着啤酒瓶站起身,换了一个紧挨着纪燃新的座位坐下,他凑近纪燃新面前,问道:“你今天生日?”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纪燃新看着他笑了,“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瞿浩比纪燃新大了一岁,身型高大,人看起来结实而精神,一头短发桀骜地根根竖起,他手指摩挲着酒瓶子,“怎么可能忘,你想要什么礼物,跟浩哥说,浩哥送你。”
纪燃新身体往后仰,双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一只手摸到拆封了的避孕套盒子,一只手摸到了一只皱巴巴的烟,他于是把那根烟拿出来,横到鼻端闻了闻,好像还有刚才那个人的味道,然后他才说道:“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
瞿浩伸手将那根烟抢过来扔了,“都这样子还抽什么?”他重新给了纪燃新一根,纪燃新没伸手接。
瞿浩并不勉强,问道:“你今晚去哪儿了?我之前给你打的电话怎么不接?”
纪燃新看着他,想了想,说:“我用手机约了个男人出来,开房去了。”
瞿浩顿时愣住了,他神色很快阴沉下来,一把抓住纪燃新手腕,喝问道:“真的假的?”
纪燃新笑着说:“当然是假的。”
瞿浩甩开他的手,语气里怒意未消,“跟你说了多少遍,别跟我开这些玩笑!”
纪燃新点点头,“以后不逗你了。曾小琳漂亮吗?”
瞿浩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当然漂亮,这周末有空的话,带你去师院见见她。”
“这周没空,”纪燃新道,“我去看我妈。”
瞿浩“嗯?”一声,“阿姨过来了?”
纪燃新应道:“是啊,有人给她介绍了个男人,她收拾东西就嫁过来了。”
“那么快?”瞿浩觉得简直难以理解。
纪燃新微微仰起头,他也不能理解,可他努力尝试着去理解,毕竟他母亲那么多年一个人辛苦把他养大,“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吧,说什么爱不爱的,条件合适就合适了。”
没有仪式没有婚礼,不过是收拾好东西搬进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听说那个男人还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我这周过去看看。”纪燃新语气懒散,身体往后仰的时候,身下痛楚猛地蔓延开来。
糟糕的初次体验,但是还好那个人长得真是帅,纪燃新为自己偷偷地开心了一下。
第5章
秦沂很后悔,如果要更准确的说的话,他的情绪应该可以称为后怕。
他之前交过女朋友,也有性经验,但是从来没有对男人产生过什么想法。那天晚上所做的事情,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在荒凉的郊野小楼与一个陌生男人发生关系。
当时结束之后他就匆忙拉上裤子离开了,从楼上下来没有见到别的人,于攀文后来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晚上躺在床上,秦沂开始了新一轮的焦躁,他开始回忆那个过程,他虽然是戴了套的,但避孕套是纪燃新准备的,他不知道一个长得那么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要在郊外邀约陌生人打野战,但这个男人肯定生活随意而混乱,会不会有点别的问题,刻意引诱他?
秦沂出了一头冷汗,有两个字他不敢细想,只能将脸埋在枕头里,迫使自己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星期接下来的日子,他一直躲着于攀文,终于在星期五下午,他提着一个双肩包离开学校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碰到了开车等人的于攀文。
于攀文开着家里的宝马,按下车窗对秦沂大喊:“哎!秦沂!”
秦沂视线与他交汇,没办法假装没听见,只好走了过去。
于攀文一只手臂搭在车窗边缘,对他骂道:“我去你妈的!这两天怎么不接我电话?那天晚上叫你去收拾瞿浩,你给老子躲哪儿去了?”
秦沂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车前,冷冷说道:“有什么事?”
于攀文还没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吕晴悦探身看过来,笑嘻嘻说道:“秦沂上车,我们一起去玩!”
于攀文看着凶,却是最想将秦沂紧紧拉拢在自己身边的人,只要有秦沂,他就永远是老大,谁也不敢惹他,他于是也说道:“上车,我们去洲际过周末。”
秦沂道:“不去了,我要回家。”
吕晴悦对秦沂很感兴趣的样子,“回家?你和攀文家都离学校不远吧?”
秦沂和于攀文老家都在距离学校不到五十公里的一个县城里,从学校坐车回去还不到一个小时。
秦沂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时间,转身要离开。
于攀文连忙叫住他:“真的不去?不可以下星期再回去?”
秦沂耐着性子答了他一句:“家里有事。”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并不是敷衍于攀文,今晚他家里真的有事情。
秦沂的母亲五年前因病去世,那时候他还在读初中,他父亲秦丰一边跑医院照顾他母亲,一边每天赶回家给他做饭,日子过得十分辛苦。还好那时候秦丰的老板也就是于攀文的父亲于盟对他挺照顾,还借了些钱给他家,所以到后来,秦丰一直死心塌地跟着于盟跑工程,秦沂在中学很长一段时间也跟于攀文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