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阴郁的沉默了几天,太子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顺王这样下去,不然即便他无心争储, 可依顺王的本事和现今他封地的发展速度,等到自己日后继位,也是一个大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必须想法子除掉顺王。
太子一开始并未打算使行刺一类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背上杀害兄弟的名声,恰巧此时有对顺王不利的消息传进长安,朝臣们大为震动,再加上之前朝臣们被顺王殴打,心中都含着一股想要报仇的怒气,因此弹劾的折子如潮水般涌向宫中。
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太子几乎都预见了顺王的下场,毕竟他动了那么多世家的利益,不管是朝臣也好,商贾也罢,都势必要反抗到底,他看遍前朝那么多与民争利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下场,可让太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也不知顺王给康平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康平帝只下旨斥责,却并未勒令停止顺王在封地干的那些事,这等于是变相的纵容了。
这对太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从前一直以为康平帝即便宠爱其他皇子,也是极其有限,只要犯了什么错?5 67 页, 够嵋谎还四钋榉郑惩醪痪褪钦庋穑康背跗咀旁诳灯降勖媲白肮月羟傻贸枵饷炊嗄辏梢坏┓噶舜恚谰杀辉对斗⑴涞侥侵只钠У刂?br /> 他原以为,这次也一样,即使不伤筋动骨,也会掉一层皮,却不想这么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太子立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了一件事,不能再这样下去,顺王非死不可,不然依康平帝对他如今的疼宠,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还真是未可知。
定下要除掉顺王的心后,太子挑了个日子,用极为正当不会惹人注意的借口去见了皇后。
皇后这些日子也过的尤为不顺心,哪怕用心遮掩,也免不了露出一副倦容,她早就料到太子会来寻她,因此并不意外,同往常一样等太子向她请过安后,皇后就将殿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都没留,让他们在殿外好生看着,与太子说起话来。
“母后,”待人一出去,殿门关上,太子就迫不及待的道:“朝堂上弹劾顺王一事,你听说了吗?”
提到朝堂,皇后立即皱起眉头,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道:“前朝闹得那么大,我又怎会不知晓,我原以为以你父皇的性子定要严惩那个贱种,却不想只下了几道斥责的圣旨就轻飘飘放过,也不知那贱种给你父皇喝了什么迷魂汤。”
皇后出自高门,往常即便心中再有气,也不会如此刻薄,可如今竟说出贱种等污言秽语,可想而知心中是多么的厌恶和愤怒。
太子同样如此,紧紧皱着眉头道:“连这么大的事与民争利父皇都不管,那以后无论他做什么父皇都会纵容了?那孩儿这个储君之位呢?若是他有心争,孩儿能争的过吗?”
这也是皇后烦心的,只是她理智仍在,淡淡道:“怕什么,你是我所出,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出,再者你做储君之位多年,他又是个之了藩的藩王,即便有心,又如何与你争?你只要日后听话些,多顺着你父皇,办几件风光的差事,你父皇自然就会不再计较你从前做的那些错事了,人生在世的,谁能不糊涂几次,就是你父皇也不是一辈子都英明。”
不然也不会发生现下这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了,太子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叹息一声,道:“孩儿自然知晓母后说的道理,只是如今父皇康健,孩儿储君之位还不知要做多少年,但顺王羽翼逐渐丰满,即使孩儿最后继了位,那顺王就能放过孩儿了吗?母后或许不知晓,从前在孩儿身边做太子太师的杨先生去了莫州,他在文人中有极高的威望,有他在顺王身边,孩儿即便是正统,能拉拢的能人异士也只怕比不上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孩儿真的能坐稳那个位子吗?”
太子说的,皇后又岂会不明白,她不禁看了太子片刻,迟疑的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往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极小声的道:“斩草除根。”
这四个字太子说的极轻,但皇后却听了个清清楚楚,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半晌道:“他如今可极得你父皇喜欢,万一不成事,你可知会面对何样的后果?”
太子自然知晓,可比起他让他恐慌的下场,这些冒险都不算什么。
太子点点头道:“孩儿既然敢提出,就自然有把握,孩儿在他之藩后就怕有这么一天,所以埋了些棋子,虽说大部分都被他拔除了,但总有幸存下来的,他们潜伏这么长时日,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母后放心就是。”
皇后当然不能放心,比起先前,脸色更难看了,一字一句道:“你确定能除了他?一旦这事叫你父皇察觉了,以他的性子,只怕咱们最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
皇后这话听着像是在提醒太子,可其中并不乏深意,太子初时没听出来,可几次三番听到皇后提及后,也明白了过来,既吃惊又害怕的道:“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既然做了,就不能留下后顾之忧,你父皇那里我去想办法,你用心对付那个贱种就是。”
这话里涵盖的意思太过大逆不道,太子脸色煞白,很久都没缓过神来,皇后也不敢让他就这么走,不然难免会传到康平帝耳中,到时候他呢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日太子在皇后宫中比平常多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紧接着当日就有一骑快马,昼夜不歇,马不停蹄的奔向莫州。
太子筹谋的这样一场危机,谢景安自然毫无察觉,他如今整颗心思都扑在市舶司一事上,好在他如今不比从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因三年前颌曷一战极有威望,再者连康平帝都变相纵容了,因此建的颇为顺利。
顺利到刘主薄等人都不敢相信,若不是魏长史等人拦着他不让他去沧州,只怕这效率还能再高一点。
就这么忙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就到了陈老太爷的生辰,论理谢景安不必亲去的,只是想着陈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这些年又极为支持他,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景安思前想后,还是去了。
当然,为了安全着想,林言陪着去的,并且在去之前将整个陈府排查了一遍,生辰当日更是只有陈家用了多年极为忠心的下人才能接近待客用的花厅,可谓是用尽了心思。
陈老太爷的府邸还是从前的那座旧宅,虽是旧宅,却修缮的极好,丝毫不显破败,若不是摆放的物件儿不是什么难得的珍品,布置的也不是多富丽堂皇,乍一看几乎比得上谢景安的王府。
短短三年多时间陈家从一个没落的世家发展到如今,可想而知跟着谢景安是吃了多大一块肉,谢景安一边在心里想着陈家真是有钱,一边越发坚定了收商税的心。
陈家待客用的花厅不大,但布置的极为雅致,谢景安被请到首位上坐下,余下人才陆陆续续坐下来,他们只闲话了几句,很快就有陈家的下人进来上茶。
这次陈老太爷的生辰不止谢景安一干王府属官担心他的安全,陈家同样如此,因此此次的下人都是在陈家伺候了多年的老人,又知根知底,极为忠心。
再者谢景安也不相信在他的封地敢有人对他不利,便没有让身边的扈从验毒,而是直接就端了起来,一边吹着漂浮在茶水里的茶叶,一边随意的看了几眼上茶的下人,这不看还好,一看竟有些眼熟,不禁想了想对着陈老太爷迟疑的道:“你家这丫头倒有些眼熟,本王依稀在哪里见过。”
说着还真叫他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这是陈六小姐身边的丫头吧,不想一晃几年竟这么大了,本王记着陈六小姐今年该及笄了,怎么,可有订好亲事?若是没有,本王倒知晓几个人品端方可成佳婿的人,如何?可要本王做这个媒人,为陈六小姐指婚?”
第206章 病倒
陈六小姐是谢景安两年前莫州城举办花灯会时碰巧见过一面, 因这个姑娘长得可爱, 性子又有些机灵古怪, 故而印象深刻了些, 至于这个下人, 是因陈六小姐被登徒子言语轻薄时, 忠心护主表现的颇为泼辣,让谢景安也对她有些印象。
不过堂堂一个藩王竟然还能记得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下人,不止陈老太爷惊讶, 那个下人更是意外,抬头震惊的看了谢景安一眼, 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大约有些害怕,人微微发着抖。
陈老太爷看了那下人一眼, 挥挥手示意人下去, 转头对着谢景安笑道:“殿下真是好记性,不过是两年前见过这淘气的丫头一面, 现下还记得, 倒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殿下好意, 这丫头却未必领情, 这丫头心气高的很, 寻常男子只怕难以入眼,唯有那等顶顶优秀的才肯倾心相付。”
陈老太爷这话说的极为婉转,若是从前的谢景安未必听的出来, 可如今他与那些长着九曲十八弯的心的世家商贾们斗智斗勇多了,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并没立即答话,而是将茶送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他原是打算喝上两口茶润润嗓子,再怎么委婉的拒绝陈老太爷要将孙女嫁给他的事,谁知他才将茶送到嘴边,沾唇喝了一点,就见站在厅里仿佛被吓傻了的陈六小姐身边的那位丫头忽的扑上来,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打掉了谢景安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她这个举动实在让人猝不及防,也发生的太快,就连林言都没来得及阻止,不过也只迟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谢景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紧张的问:“殿下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茶是刚沏的,因现下是十一月份,正值寒冬,就没有放凉,而是趁热端了上来,好在谢景安穿的厚,除了袖子被泼了少许的茶水,并没有哪里受伤,因此有些奇怪的看了那下人一眼,摇摇头道:“不过是被泼湿了衣袖,没有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说着看向已经被宿卫压跪在地上的下人,皱着眉头道:“你何以这般对本王?是那茶水有何不妥?”
林言也想到了什么,焦急的断喝了一声,“你在那茶水里下了毒?”
林言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紧张起来,纷纷起身看向谢景安,尤其是陈老太爷,整个人都哆嗦着,脸色惨白,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面对众人的逼问,那下人并没有答话,只是抖的越发厉害,整张脸煞白,眼睛里也是死灰的神色,满脸都是泪水,哑着嗓子道:“此事皆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其他人并没干系,还请殿下放过奴婢家人,奴婢愿以死谢罪。”
这话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整个花厅的人都明白了过来,顿时一片大哗,谢景安也心里一沉,下意识转头看向林言,只见林言脸色苍白,第一次出现慌张害怕的神色,正欲宽慰几句,就觉胸口一痛,嘴里很快便满是血腥味,而后忍不住喉口一动,一口黑血便喷洒了出来。
……
陈老太爷这日寿宴请了大半莫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有顺王府的宿卫和陈家的下人封锁消息,但顺王中毒生命垂危的消息还是很快透露出去。
这消息更是辗转经过几个人的手,快马加鞭报回了长安,太子听闻很是高兴,同时又有点担忧,毕竟毒杀兄弟,这个罪名一旦宣扬开来,朝中定然会一片动荡,那他的储君之位说不定是保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死的是个皇子,康平帝如今又对顺王青睐有加,说什么都要一查到底,他虽是自认处理的干净利落,但到底是顺王的封地,谁知会不会遗留什么线索,万一真让康平帝查到了什么,想想那个后果,太子就惊恐的摇摇头,不过好在他还有第二步棋,如今就看走到哪步了。
太子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皇后那边布置的结果,莫州关于谢景安中毒的消息也千方百计送了出来,不过有太子和皇后的特意阻拦,消息还一时半会儿没传进长安城。
与此同时,在太子看来必死无疑的谢景安却醒了过来,因那下人那一刻的心软,谢景安虽中了毒,但最终捡回一条命,只是也伤了底子,哪怕毒解了,也依旧虚弱的不行,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这日谢景安在崔同红着眼睛服侍他喝过药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而后虚弱的靠回引枕上,看着林言有些费力的道:“那个下人审问的如何了?可招了吗?因何要毒杀本王?是谁指使的?”
谢景安心知肚明这事与太子脱不开关系,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下人的举动,既然决定要毒杀他,又为何临到关头改变主意,他一日不查清楚,就无法安心。
提到那个下人,林言的脸色越发冰冷,眼睛里满是杀意,不过只是一瞬,神色转而就温和下来,点点头道:“那个下人嘴硬的很,初时什么都不肯交代,兄弟们连番用刑都不肯说,后来还是杨太师来了一趟,让他开了口。”
“杨太师?”谢景安有些意外,好奇道:“他也懂审讯之事?他如何做的?”
林言摇摇头,道:“杨太师一介文人,又如何会这种手段,他只是与那下人说了会儿话,那个下人就哭着招了。”
“只说了些话?”谢景安更惊讶了,不过转而想到后世那些警察审问时用的法子,大概也猜到了杨太师说了什么,只是还是忍不住问道:“他都说了什么?”
林言道:“他跟那个下人说,你毒杀了殿下,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你手上沾的也不是一个人的血,而是无数人的血,你觉得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