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舞九音

眼前的一片银白尽收眼底，皑皑雪山，千年不化的冰封。
紧握手中小小的汉白玉，这玉通体白碧晶莹，较之眼前美景，丝毫不见逊色，我似乎还能感受到你的体温。
白，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雪山，你看到了吗？
我答应过你，带你来看雪，看雪山，你喜欢这里吗？

脚边似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看。
呵，是昨日捡到的小小雪狐呢。
昨日上山之时，偶尔看到这雪狐，似乎后肢受伤，这小东西毛色纯白，不含一丝杂质，让我一下想到了你，心下怜悯，就将之抱了回来疗伤。
白，我是不是太想念了，只要见到白色的东西就会想到你。
想到你白衣似雪，在绿草丛中回头，温柔的微笑。

抱起这脚边的小动物"小家伙，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它蹭了蹭我的手背，莫非能听懂我说的话，心下一喜。
"走，我们进屋吃点东西。"
连月来，我似已入定，食物慢慢减少，现下一天只用吃以前一顿饭的东西。
小狐狸，在我身边你可要受苦了，没有丰盛的美食供你享用啊。等你伤好了，能自行觅食了，就离开吧。

天色渐暗，便草草收拾了一下屋中的草床，和衣而卧。
幸好学的一身好武艺，有真气护体，在这雪山中也不觉得寒冷。
临睡前，好像又见到了白。
安静的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春色发呆，见我进屋，回眸一笑，这一笑熏醉了我的眼。
"凌，我们明天去踏青吧。"
"好，咱们明天就去。"
你温柔的靠进我的怀中。
真好，今夜的梦中必然有你。

天色渐明，悠悠转醒，却见床前一抹白色身影。
白，是你吗？你念我思你太苦，终于来看看我吗？还是我尚在梦中？
若是梦也好，如此美梦，多做一会也罢。
白，我怎看不清你的容貌，你在说话吗？我怎听不清你的话语。
我伸出手去，白，过来让我看清你。
用力眨了眨眼睛，白，怎么你的一头乌丝全已变白？
大惊之下，猛然坐起，正色望向眼前的人。
"你是谁？"为何着白衣？眉宇间的神采刹那间恰似白。
"恩公，是我呀"许是被我盯的羞愧，红霞飞上脸儿，低下头去。
莫非是前日所捡的小雪狐？我有点不敢相信，这天下真有妖怪存在？
"我......我......是你救的小狐狸呀"少年羞涩的抬头，眼眸乌黑而明亮，望向我。像，真像，白，这双眼睛，跟你的真像，想不到世上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人拥有如此美丽的眼睛。
我大笑"小狐狸呀，原来是小狐狸"
"恩公，你怎么了"
我止住笑，叹道"说吧，怎么回事？"
少年纤细的手指绞着衣袖，脸似又红了几分。这小狐狸真是容易脸红呢，白，这可不像你，很少见你脸红的。或许由于你身体一直不好，你的脸常常是毫无血色，曾日日煲汤喂你，望你能气色转好，却总也不见效。
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本是在这山中修行的狐狸，已有五百年的道行。前些日子因为贪玩，第一次跑下山去，不想在山下遇到一伙狂徒，想轻薄于我"
我看着他，此等姿色，确实容易招惹是非。
"慌乱之下受了伤，想跑回来，不料功力不济，变回狐形，倒在路边，心想若被猎户看到，必小命不保，幸得恩公相救。"
"那你现在想也已无大碍，去留随你"
今天好像天气不错，转身想出门踏雪。
小狐狸听我这么说，似乎有点急了
"恩公，我......我能不能留在你身边"
"也好，留在这边把伤养好再走也不迟"
迈出屋子，悄悄在身后把门带上，果然天气不错，阳光照耀下的雪山，另有一番风味，明媚耀眼。

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四个字，明媚耀眼，第一眼就在我心中冒出来。
那时，江湖上盛传天下第一剑庄的二公子在醉杏楼以乐会友。武林中多少附庸风雅人士望以此巴结天下第一剑庄，纷纷前往。
我好奇，为何天下第一剑庄的二公子会痴迷于琴棋书画，而不懂剑理？
别人笑骂我无知，向我讲你的故事，才知你父亲老来得子，对你宠爱有加，但你从小体弱，加之剑庄也可由你大哥继承，便不许你习武。可你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说的我越发好奇，起身前往醉杏楼。
那天的天气也如今天，阳光洒在你的一袭白衣之上，十指纤纤抚于琴上，琴声悠扬轻柔，听者如痴如醉，我也沉溺其中。
抽出腰间的玉萧，当下与你共合一曲。
曲罢，无人能当即回神，你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对我微微一下，我也失神，怎么没人告诉我，你有这般天人之姿，一笑可倾城。
人群中终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你对众人笑而颔首，再笑可倾国。
从此琴萧合奏，江湖中传为佳话，天下第一剑庄的二公子与新近崛起的武林少侠因一曲而一见如故，结为至交好友。对，少侠，他们当时还称我为少侠。只因我虽不好与人比武，却也看不过一些恶霸的作风，除之而后快。于是便有了少侠之名，可笑，可笑。

不知不觉已走出好远，身后是长长的脚印，看不到小屋。
回去吧。

远远望去，就看到一股浓烟从小屋中冒出，靠近一点，又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
莫非是着火？怎这冰天雪地的也会着火？
推开门去，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咳嗽声不断。
"咳......咳......咳咳......咳"
这小狐狸在搞什么鬼，上前轻拍其背。
"恩公......咳......咳......"
"没事，你慢慢说"
双眼通红，被烟熏的止不住流泪，又过了好一会才止住了咳嗽。
"恩公，我本来--本来是想做饭的，没--没想到搞成这样。"
边抹眼泪边说，语带一丝恐惧。
我轻笑，"原来你是在做饭哪，我还以为在烧房子呢"
被我一笑，小狐狸越发羞愧难当，但也知我无责怪之意，便抬起头来看我，目光颇为可怜。

那日差点火烧屋子之后，小狐狸仍不甘心，依旧要为我做饭，我恐这屋子真被其烧掉，也无他法，只好教他做饭。
想那小狐狸也必是天资聪颖之辈，没几日已能做出一顿像样的饭了，他便很开心的把做饭的事包揽了下来。
只是我仍旧吃的很少，常常浪费了他一番辛苦。
"恩公，你怎么总是吃这么少，好像越来越瘦了呢"
摸摸渐渐削尖的下巴，果然，清瘦了不少。
又想到了白，他的身子也是一直很消瘦，每每抱在怀里，总要感叹。想着法儿喂他吃东西，却总不见效。他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瓜果，点心，常常蹙眉，但也总会乖乖的吃一些。记得一次吃完后，就开始在我怀里撒娇，佯装嗔怒道，"你一定嫌弃我了，所以老喂我吃那么多东西，就想把我养胖了，好找个理由不要我了。"
我被他逗笑，"对呀，我就是要把你养成小猪，不过不扔，每天抱在手里把玩。"
他想假装生气又忍不住笑，扑进我的怀里。

回过神来，对上的是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不禁赞叹，真美，也真像。
"恩公，你怎么老是发呆呀，还有时皱眉有时笑的，是不是有宿疾，请大夫诊治诊治吧"
我笑骂，"小狐狸，别多事"
他见我抬手要打，侧头躲开，跑出了屋子，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小狐狸，多日相处下来，已不再如开始般拘谨，也常会开开玩笑，耍耍小性子。
跟他一起，倒也多了不少欢笑。
曾问他，伤好了为什么不走。
"我要陪着恩公呀"做了个鬼脸"我这么可爱的狐狸，恩公怎么舍得赶我走，而且我做的饭又那么的好吃"臭美。
后来我也不再问他，有他陪着也好，虽然偶尔淘气，但也不吵人。
可是，白，我怎么还是这么想你。
你要我好好活下去，我现在活的算好吗？

又在窗前呆坐了半日，白，每次想你，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让我去你身边呢？
昨日小狐狸砍柴伤到了手，在那边哇哇叫痛，他跟你一样怕痛呢。
记得有此你采花刺伤了手，就在那边痛的直流眼泪，要我哄了半天才破涕为笑。
白，你那么怕痛，那把刀扎进你身体的时候，你就不怕吗？

"恩公，又赏雪哪，快过来吃饭啦，今天烧的很好吃哦，你要多吃点。恩公，下次赏雪要多穿点衣服，我觉得人类的身体没有我们狐狸的皮毛，很冷的。"
这小狐狸，真是越来越罗嗦了，看来太宠他了，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了。
哎，还是算了，我骂他的话，白你一定又会说我虐待小动物，你还真难伺候。去尝尝他今天做了什么吧，他手艺进步的很快，你肯定会喜欢他做的东西。

最近小狐狸老是吵着要下山去，怎么他在这山上待了五百年，这会儿倒待腻了呢？
我想想也好，好久没下山了，那些江湖人士必已经开始想念我了，那就走一遭吧。

于是，带着小狐狸来到京城。
京城繁华之地，小狐狸兴奋之极，每日都有自认为新鲜好玩的事情回来向我报备。
我就每日在他出门前都要叮嘱他带好帽子，头发藏好，免得人家看见他年纪轻轻，却满头华发的，会吓到人的，不能让他作孽。
其实我很喜欢他的白发，柔软纯净，每每看到总能想到白。

在这边闲晃几日，我奇怪，却没有一丝动静。
才短短不到一年，江湖人就这么快把我忘了？那我也乐得清闲。
过几日就去江南吧，白从小就在江南长大，和我在一起后我也舍不得带他东奔西走，所以他想看雪山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江南好啊，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锦绣江南，小狐狸也一定会喜欢的，重要的是那里有我和白俩人的回忆。

"凌，今天小兰来找你干嘛？"
"他说他要嫁给我"
"啊......"白一惊。
"对呀，你这侄女可真是个侠女的性子呢，女孩子家这种话这么容易就说出口了。"我对他伸出双臂。
白乖巧的偎在我怀里，"那你怎么说？答应了？"声音有些闷闷的。
"小傻瓜，别多想，我怎么可能，这辈子能做我老婆的，也只能是你。"
"哼，别做梦了，我才不要。"
"真的？那我考虑一下你侄女吧。"
"你--"举手要打我。
"呵呵，白，你发怒的样子也这么好看，但我更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当初我就被你的笑迷倒了，再也难以自拔。"
"油嘴滑舌"
真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笑。

"恩公，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吗？"
"对啊，我们去江南。"
小狐狸在帮我收拾东西，连日来在我心头的疑云不断扩大，我想，我是该干点什么的时候了。
"诶，恩公，你怎么有只箫啊，你会吹吗？"
"会"我点头，这箫有太多的故事，我跟白因它而相识，曾将它作为定情信物赠与白，白也送了我他从小携带的汉白玉。伊人已逝，玉还在我的颈上，箫却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只是我再也没有吹过。
"想听吗？"
"真的吗？"乌黑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越发漂亮了，"太好了，太好了"他拍手。
真的好久没吹了，曾经月光下的把酒吹箫是何等的畅快。
抬手，摆正，吐气，箫声悠远，徘徊在这小小客栈之中，久久不去。

"真好听，恩公"眼中似有泪光闪现，呵呵，没想到把他感动成这样。
"有个人比我吹的还好，只是你没有福气听到他吹箫了。"
白精通音律，不光抚琴天下无双，他的箫声也是一绝，让我自愧不如。
"恩公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我笑而不答，小狐狸有时候真是聪明，"快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终忍住了，转身收拾东西，表情忧郁。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事，不要想。

我早早上床，期待能睡个好觉，明天好有精神上路。
好像又梦到了白。
"凌，怎么办，我们躲起来吧，我若不回去，大哥定会来抓我的，我--我--实在不想跟你分开。"
我也没想到，小兰居然发现了我跟白的事情，还告诉了白的父亲和哥哥。
堂堂天下第一剑庄，怎能容许其二公子跟一个男子鬼混。
家书一封比一封急，催着白要他回去。
"白，若和我在一起，就不得不反抗你的家人，你怎么办？"我问他。
"我知道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但是我更爱你。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也绝对不能扔下我。"
白，你爱我至此，我怎忍心扔下你。
"那好，过几天你父亲做寿，我们那天回去你家，到时候一切听我的，你相信我吗？"
"我怎么能不信你，你会信你一辈子。"
我何德何能，又是几辈子才修来福气，能让我遇到你。

寿筵当日，我和白相携前往，他父亲坐于厅堂之上，看我二人进屋，霎时惊诧万分，满是不敢相信与愤怒的神色。
所有的人都望向我们，他们只以为晚归的二公子终于赶上了父亲的寿筵。
"凌某恭祝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朗声道。
白的父亲当然不会相信我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他祝寿。
我不等他问，又说
"还有一事请庄主成全，我与令公子相爱，想与之结为百年之好。"
我右手一伸把白揽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腰，希望給他勇气。
众人一片哗然，连白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我。
我轻笑，选在今日，要的就是所有武林中人都知道这件事，我赌他父亲为了面子不会当众給我二人难堪，事后也不必因为要隐瞒儿子的不伦而将我们分开。
他父亲脸色僵硬，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我话已说完，并不指望他能马上答应，说不定他们始终都无法接受。我就想找个台阶，让大家都好下台。
"庄主，白连日旅途劳顿，已经很累了，我们先下去休息。"
等他们寿筵完毕再回头处理我们的事情，则大势已定。

只是我又没想到，他父亲会这样不顾一切
"你们給我站住！若你们一定要这样一意孤行，我再不认这个儿子。"
我一听大叹不好，此话一出，白定会失去理智。
"爹，你不要这样。我爱您，但是我也爱凌，您就不能成全我们。"白哭喊着，已经泣不成声。
堂上之人不见一丝心软，我心想完了，太失策了，这么多人，我恐怕难以带白全身而退。
"不可能，我定要杀了这个轻狂之徒。"
"不--"白方寸大乱，接近崩溃，他知道他爹立于江湖，必要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爹，你不能杀他，我爱他，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白声嘶力竭。
"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但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白没有想到一向最爱自己的父亲会在此刻如此固执，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我大惊，赶忙扑向他，可为时已晚，明晃晃的利刃已扎进他的身体。
这一切如此之快，我不及多想，封住他周身穴道。
"爹，我真的爱他，我愿......我愿以死明志。"鲜血从白的口中喷涌而出，妖娆而美丽，"我只求您不要杀他，我的命来换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