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羡宁满脸通红,声音中却已经有了怒意:“洛映白!”
洛映白根本没察觉他的情绪,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半是对夏羡宁说半是自言自语:“别吵,我又没别的意思,我是觉得这里面的有些动作怎么那么让人眼熟?这……是不是有谁在我面前做过……是谁来着?这个姿势,眼熟啊!”
夏羡宁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洛映白这几句轻飘飘的话一入耳,把他震的脸色都变了,一时间热血上头,又惊又怒:“谁、谁还对你这样过?他怎么你了?是谁啊!”
洛映白在他身边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的,那么就是他出去上学的那大半年,早知道会这样,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跟他分开!
夏羡宁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头脑眩晕,心脏都要炸开了。虽然两个人太过熟悉,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心中具体的情感。但是对夏羡宁而言,洛映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不能受到伤害的人。
当初他的受伤和师母的昏迷都让夏羡宁自责不已,现在怎么可以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早知道,就算是要杀人他也在所不惜……
思绪如同奔腾的野马,一去不回。
百分中九十的面瘫都是闷骚,洛映白实在跟不上夏羡宁的脑洞,傻乎乎地反问道:“啥是谁啊?”
洛映白:“……”
问完这个问题他反应过来了,简直已经没有力气开玩笑,无语地把夏羡宁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你在想什么啊……你看看,我,你师兄,一个威猛健壮的男人!你觉得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夏羡宁:“……”
他深呼吸三次,语调平稳地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光看表情,他似乎已经把平时那副人模狗样的严肃劲给找回来了,只是话里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洛映白吁了口气,点了点屏幕上饰演李铭鑫的赵辉道:“你看这个人,他被高磊压住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注意啊,我指的是演员郑辉很紧张,不是说他故意演出来李铭鑫的紧张……”
他看看夏羡宁:“喂,你看一眼啊!小时候你光屁股我都见过,在师兄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夏羡宁深吸口气,说道:“闭嘴。”
说完之后,他顺着洛映白的手看去,郑辉被另一个演员压着亲,这个时候他明显有点不自然了,李铭鑫本来应该是意外之余带着怒气挣扎,到了他这里,就全变成了欲拒还迎的紧张。
洛映白沉声道:“你看他的手。”
郑辉的拇指正在无意识地一下下抠着自己的食指,洛映白道:“我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见过这个小动作。”
夏羡宁忽然明白洛映白的意思了,问道:“你是说,代韦杰?”
洛映白道:“没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他了。我们演戏的时候,我靠近他,他似乎就特别紧张,我余光能看见他在抠手指,只是当时没有留意。你还记得吗?审讯的时候我让你问郑依山认不认识代韦杰,她说不认识。”
夏羡宁道:“但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肢体语言不像是在撒谎。但你为什么要让我问这句话?”
“因为当时在欧子恒家,郑依山曾经替我求了两句情,当时代韦杰毫不留情地呵斥她,那呵斥给人的感觉,挺熟练的。”
洛映白道,“或许郑依山真的不是在撒谎,或许她和代韦杰认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洛映白说话爱绕,但夏羡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怀疑代韦杰就是郑辉!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找到一段视频,对着电脑里面的李铭鑫比对,洛映白凑过去一看,那上面竟然是他和代韦杰对戏的视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因为视频是夏羡宁用手机拍摄,清晰度不高,但是这样对比起来,两个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相貌不一样,代韦杰跟赵辉之间的神态举止,甚至连体型都如出一辙。
夏羡宁收回手机,沉吟道:“我明白为什么被飞头蛊咒杀的人都扮演过男宠或是参演过同性题材剧本了。”
他说完之后,见洛映白一脸坏笑冲自己眨眼睛,僵硬道:“干嘛?”
洛映白伸手去抢夏羡宁的手机:“啧啧啧,什么时候录的?还不拿来给我看看!”
夏羡宁挑眉,侧过身子迅速把手机装进衣兜里。
洛映白就喜欢他这幅别扭的小样,夏羡宁小时候特别不识逗,一撩就急,非常有意思,长大了总是装模作样板着一张脸,不像他弟,倒像他爹,有时候洛映白想想自家老爹那张臭脸,还真挺担心夏羡宁会长残了。
他从后面扒着夏羡宁肩膀,想去捏他的下巴把脸扳过来:“怎么着,还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从小就仰慕师兄,不用藏着掖着。”
他跟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开,打又下不去手,夏羡宁实在没办法,索性也不要脸了,手臂一抱,反问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洛映白:“?”
夏羡宁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这个时候高磊还在和李铭鑫说话,他便道:“像他一样,说,你、咳咳,你真是个小妖精?”
别的台词太黄暴,他是绝对学不出口的,但就是这两句也足以把嘴贱人怂的洛映白制伏了,一下让他卡了带。
洛映白:“呃……”
这话从羡宁嘴里说出来,实在很惊悚啊。
夏羡宁发大招把洛映白制伏了,自己也成功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粗暴地反手合上电脑盖,仿佛把他自己那一腔弄不明白也理不清头绪的心思也压了下去。
洛映白干笑,心里莫名的乱,也再不敢乱开玩笑,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明白了,指的是明白了死去的人都演过类似角色的原因是吗?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你应该也发现了,代韦杰跟郑辉的体型一模一样,我想可能咱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我们强行给几个受害人找了共同点,太过于关注他们演过的角色,而忽视了其他方面。”
洛映白眼珠一转:“体型?”
夏羡宁点了点头,开始给现在特侦处的在岗人员发消息,同时回答洛映白:“每一种蛊术都有很多变体,可以诅咒、侵夺、治疗。但万变不离其宗,飞头蛊就算是怎么改动,最终也只能对头部起作用,而不是身体。几个死者之所以演的角色相近,根本上还是因为他们的个头较矮,身材偏瘦,或者说——跟郑辉比较接近。”
当时洛映白穿着维乐一的戏服时就有这种感觉了,那衣服整体都短了一截,好在古装宽大,看上去倒还不明显。
洛映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记得之前肖导演就抱怨过,说是维乐一不能演皇上的角色,是因为他身材瘦小,撑不起龙袍不够霸气,现在看来,飞头蛊下手的正是这类人。
人的身材与头部构造都有固定的比例,国外就曾经有专家研究过换头手术,认为只有身材相近的人才有可能进行这种治疗,飞头蛊与此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辉——也就是现在的代韦杰,他把自己炼成了蛊,这几年,一直在依靠换头之术不停地改变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岳玲会说已经测算了郑辉的八字,并且认定他确实死亡——从把自己炼成飞头蛊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活人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羡宁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不紧不慢:“我已经让人去抓代韦杰了,很快咱们就能知道原因。”
第31章 寄魂夺体
但没过一会, 魏收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
“夏处。”他站在一处居民楼下面, 尽量压着嗓子, “我们已经把代韦杰常住的几个地方都搜查过了, 没找到人。他会不会是得到风声跑了啊?要不要通知下去,在可能的地方排查拦截?”
“不会是跑了。”夏羡宁很肯定。
他和洛映白这边的结果刚刚分析出来,夏羡宁是立刻派人连夜搜捕的,代韦杰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现在不可能是去逃命——他既然体质跟正常人不一样, 大概住的地方也有讲究。
他想了想, 道:“你先留在原地, 等我叫你。”
想必就算是他们找不到代韦杰的下落, 郑依山也应该是知道的。
夏羡宁和洛映白走出到审讯室的时候, 一个年轻警察刚刚按照指示把郑依山带进去,他的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青涩, 看样子像是个刚毕业的见习生。
“夏处。”他拘谨地跟夏羡宁打了个招呼。
夏羡宁点点头,随口道:“杨峥, 你也坐吧。”
杨峥答应一声,他跟大多数从小修习术法的人不同,是个没学多少东西的半吊子,因为极阴体质招鬼, 才从别的部门调到这边来的, 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他有点害怕夏羡宁, 搬椅子的时候慌慌张张, 差点摔个跟头, 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啊,谢谢。”杨峥昏头涨脑地说,一抬头看见一个眉目秀美的年轻人冲他友善一笑。
这人……好像不是特侦处的,哦,想起来了,他是夏处的师兄。
夏羡宁并没有给他们做介绍的意思,径直坐到了郑依山对面,劈头问道:“你的弟弟郑辉明明活着,为什么要撒谎?”
郑依山短时间内接连两次被审讯,而且每一回询问的内容都让她感到震惊,不久前刚刚向她问过话的年轻警察仍然是一张仿佛结了霜的厌世脸,让人不得不紧张。
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夏羡宁这是什么意思,惊讶到语无伦次:“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死在大火里了啊!我亲眼看见的……”
苟松泽回家补觉去了,现在坐在夏羡宁身边的是洛映白,听到这个答案,他微微一哂,冷不防问道:“听到自己的弟弟有可能还活着,你不高兴吗?”
郑依山一愣,洛映白又道:“你的手在发抖,你很害怕。”
他口气温和如同无事闲谈,说的两句话却都犀利如刀,刀刀正中要害,简直和之前言谈笑谑的模样判若两人。
郑依山定了定神,说道:“你们告诉我一个死了几年的人其实活着,这本来就很可怕吧?”
洛映白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将手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抹,那桌面上竟然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副牌,牌面上画着各种奇怪的形象,郑依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生源于何,死又往何处去?是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芥子?”
洛映白不紧不慢地洗着牌,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过牌面,有种艺术般的韵律,“一个已经传出死讯的人居然活着,缘由可能会有很多种——压根就没死,被人救了、失忆了、甚至我们认错了人……你没想到这些,是因为你很笃定他的死讯。”
他打个响指,一张牌跳了出来,牌面上寥寥几笔,画着一个小人,身子躺在地上,头颅却滚的老远。
郑依山看见那张牌,瑟缩了一下。
洛映白盯着她,微微一笑:“所以你惊恐的不是他活着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是怎样活过来的。”
最后几个字声调微微拉长,郑依山全身一震,霎时间额头冒汗,洛映白则忽然顺势并指在牌面上一点,轻喝道:“生不息,死相续,往世化极!”
就在几个人的眼前,牌面上的图案瞬间变幻,横陈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鬼怪,虽然线条简单,但那张妖异面庞上的邪恶狂喜之意却呼之欲出,诡异气氛逼面而来。
更加恐怖的是,在几个人的注视下,鬼怪的面孔竟然渐渐地波动起来,铜铃般地眼睛拉长,獠牙逐渐缩回嘴里,狰狞扭曲的肌肉线条变得柔和流畅——他的样子很快就和正常人相差无几了。
坐在洛映白身边的杨峥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逼胸口,逼得他不得不身体后仰,有种马上就要喷血的错觉,洛映白没回头,伸手轻描淡写地在他面前一挡,顿时化解了那股压迫感。
杨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就是卜力的反噬——任何测算都要付出代价,占卜越准确,卜力越强,就凭洛映白敢玩这套牌,他也绝对在整个特侦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杨峥呼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而看到这一幕,郑依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颤声道:“难道他真的用了那个方法?!”
夏羡宁道:“以身炼蛊,寄魂夺体——你说的是这个?”
郑依山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居然真的那样做了,他疯了……”
洛映白同夏羡宁对视一眼,道:“这样说你知道内情?这是你掩饰自己了解飞头蛊的理由吗?”
郑依山颤声道:“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会弄成这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的全身都在发抖,脸色白的吓人,洛映白递了一杯水过去,被郑依山一饮而尽,这才好了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你们先前已经调查出来了,我家在都庞岭的山里,那个地方交通不便,地方又偏,非常落后,像我们村子里的很多人甚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座山。我是村里仅有的一个大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村人都特别高兴。”
郑依山道:“当时我的父母说,让我出去上学之前,把小辉也带上,千万要努力留在大城市生活,也别跟人提起我们的家乡,那样的话会有人讨厌我们的。”
夏羡宁点了点头。他以前曾经跟边地小村庄里的一些村民打过交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血统纯正,本族特征保留的比较明显,很多都掌握了祖上流传下来的种族能力,或是一些奇异的法术——这很难断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