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握住蔺焰尘的手腕:“我来打扫吧,您的手受伤了。您需要冷静。冷静点。”
蔺焰尘突兀地问:“他爱我。”
“他爱我的,所以他才不要我去找他。”
“我还是想去找他,我该不该去?”
艾德想了想,说:“这是您的人生,我没有资格替您做决定。但是,我觉得您一向是个坚定的人。”
蔺焰尘终于冷静下来,他站起来,说:“你说得对。”
“我要去找他。”
第35章
楚汛下了飞机,脚踩在地面上, 依然有种不切实感。
像是从天堂回到人间。
过去的一个月有如一个瑰丽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
他开车回家,整理东西。
到小区门口时, 保安和他说:“楚先生啊,你出门旅游忘了把垃圾倒掉啊, 东西烂起来都发臭了。有个人来找你,神经病一样说以为你死在屋子里了, 物业就开房间让他进去过。对不起哦, 我们联系不上你,所以有些担心……但我们有好好看着他, 没让他乱动你东西。”
楚汛心里大概有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保安说:“忘了,好像姓鸡……还是季。”
哦,是季天泽吧。楚汛想,一个月前离开时他想到季天泽还会有些郁闷,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听过就算完了,并不准备去见季天泽,他的生命没剩下多少, 何必浪费在这人身上呢?
如果把人生比成一部电视剧,你觉得这个人在你人生参与过十几年, 他一定会是个重要角色,将有大量后续戏份,最终出现在圆满大结局。但事实上并不是的, 他说不定是个配角而已,走个过场,这个过场可能有点长,他下场后,就再也不会出现。
人生不是小说和电视剧,能看到的旁人只有自己的视野范围,除了一生的伴侣,谁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全部人生线,放进另一个人的人生里,即便是父母儿女也不行。
人都是会变的。
楚汛不明白自己,明明他全心全意喜欢过季天泽十几年,可现在他满脑子只想着蔺焰尘。
他移情别恋可真快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薄情。
楚汛大概看了下感觉房里的东西大概都还在,就算被偷了他也懒得去报警。各种证件都好好的放在上锁的抽屉里。
他清点了下自己的剩余资产,省会市中心三百平房子一间,升值许多,购入价四十万车子一部,现在应该已经贬值,三十万现金当时给蔺焰尘,他没当然拿回来,还有那张五十万的卡也给了小蔺,剩下二十万他这个月就当零花随便刷刷卡吃喝玩乐,居然刷爆了……
但总体来说,还是有部分不动产资金的,楚汛整理好,休息了一晚上,带上房产证等等,开车又出了门。
他还剩下一件未了的心愿。
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安心地躺着等死了。
楚汛回了老家。
楚汛五年没回家,他还记得以前回家的路,但是道路翻新,很多老房子都被推了,建起了高楼大厦,他居然差点迷了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家门口。
他长大的这个家倒是一点都没变,青苔斑驳的砖墙,茂盛蓊郁的石榴树,桌脚生锈的桌子,半旧的竹编躺椅,楚汛只是看一眼,无数记忆便像是拂去了岁月的灰尘,蜂拥着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算爸爸妈妈讨厌他,他还是想见他们一面。他和爸爸的关系一直没好转,但9" 桃花汛8" > 上一页 11 页, 是妈妈这两年还是说过几次话的,他想把钱留给妈妈。
楚汛去按门铃。
没声音。
他太久没回来,门铃都坏了。唉。
那只能用嘴巴喊门了,楚汛本来就没什么底气,要他自己开口更难堪,他该怎么说呢?
——爸,妈,我回来了。
他上次和父母大吵一架,说好断绝关系,就算他腆着脸喊“爸妈”,爸爸妈妈会说什么?爸爸肯定会羞辱他。
——你好,我是楚汛,我有事找你们。
这样倒不会显得倒贴,颇有尊严,但不是找打吗?他今天来事想和爸妈好好谈谈的。
楚汛还没想出个对策来。
门里突然爆发出一声犬吠,把楚汛吓了一跳,一只蓝眼睛的哈士奇从院子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边狂叫一边嘲他冲了过去,他吓得退了两步,这只哈士奇扑在栅栏上。
楚汛定神,才发现这只哈士奇并不凶,傻傻的,好奇地看着他,摇着尾巴,吐舌头哈气,汪汪叫几声。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养了只狗?
有人喊他了:“你是……楚老师的儿子?”
楚汛回过头,见到一张陌生的大妈,记不起来是谁,大妈亲热地说:“我是xx阿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还在襁褓里时被抱过怎么可能会记得啊?但大人总爱拿这套话和小辈套近乎,楚汛礼貌地回答:“呃,你好。”
大妈告诉他:“我刚才还碰到你爸妈,一起逛菜场,买了两斤牛肋排,原来是你要回来了啊。”
楚汛不置可否地笑笑,知道爸妈原来不在家,他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在门口迟早也会碰到回家的爸妈,想想便又害怕起来。
他回车里等待,车头朝向家门口。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远处爸爸妈妈慢慢走近的身影,爸爸两只手都拎着袋子,跟在妈妈的半步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妈妈乐呵呵地说:“今天炖排骨给小胖吃,他肯定高兴。”
爸爸说:“他最喜欢吃排骨了……吃骨头对牙齿好。我都听见小胖在叫唤了,真聪明啊。”
楚汛犹豫了又犹豫,在爸爸妈妈打开院子的大门以后,赶紧下了车,走近过去。
他看着爸爸妈妈的背影,突然无比紧张,像是得了失语症,不知道如何开口,大抵是离家太久,都生疏了。
要么……还是算了。
才五年不见,爸爸怎么老了那么多?多了好多白头发。听说之前爸爸到了年纪退休,但是学校师资不够,去年又请他回去教书,好像是在带高三生,太累了吗?
妈妈也老了好多……也发胖了……
楚汛莫名觉得鼻酸。
楚汛的爸爸——楚杉老师——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楚汛。
父子俩都是一愣,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望着对方,很近,近的只有几步路,又很远,隔着五年的时光。
楚汛下意识想躲,但无处可躲,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爸……”
楚爸爸愣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他儿子回来了,他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涌动。
那张和楚汛肖似的脸上,愠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皱纹和眉梢,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汛,尖酸刻薄地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第36章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楚汛现在最听不得就是“死”字。
楚汛本来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听到这句话, 心都凉透了。
他冷着脸, 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没要和你说话, 我找我妈有事。”
楚爸爸可不管那么多,劈头盖脸地骂过去:“真是本事了, 臭小子,还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厉害啊, 说辞职就辞职, 突然跑出去旅游。出去旅游就算了,也不知道和别人说一声去哪玩。”
楚汛被他爸骂的一腔闷火, 脑袋不清醒,甚至没细想他压根没和爸妈说过辞职和旅游的事情,爸爸是从何得知的,只一心要怼这个臭老头子:“你不是早和我说断绝关系了吗?楚杉先生,不劳您尊驾管我,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爱去哪就去哪玩。我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
楚爸爸差点没被气得仰倒, 把手上拎着的菜都扔了:“是是是,我和你断绝关系了, 我一点都没原谅你。我是看你厚颜无耻,刚才你开口就叫我‘爸’,难道不是想讨好我吗?现在又来说不要我管!”
楚汛梗着脖子:“我一时口误, 当不得真。”
楚爸爸讽刺地说:“好,你厉害。”
楚汛望向妈妈,语气稍微好了些:“妈,我有事要和你说。”
楚爸爸大声地说:“不许和他说话!我说过的,这个孽子不准踏进家门一步!”
楚汛嗤笑:“我没有要进门,呵,谁稀罕进去,我就在外面说。”
楚爸爸说:“那也不行,就不许说。”
楚汛气得肝疼,觉得自己又要短寿几年,他觉得肚子都有点疼起来了。
楚妈妈为难地说:“你们俩别吵了,在大门口地大嚷大叫,你们不嫌弃丢人我还嫌弃丢人,不能进屋好好说话吗?”
父子俩异口同声地说:“是他不想好好说话。”
楚妈妈:“……”
楚汛和他爸爸是吵累了,楚妈妈是无言以对,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他们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妈妈循声看去,骇叫:“呀!小胖!”
两个吵得火热朝天的男人这时才发现,刚才楚爸爸不小心把袋子掉在地上,那只哈士奇趁着开门从院子里出来,正摇着尾巴在开开心心地啃骨头。
楚爸爸看到,没生气,还摸了摸狗狗的脑袋:“没关系,让他吃,我们买肉就是给他吃的!”
他抬头看了楚汛一眼:“你不知道这是谁吧?他叫楚小胖,是我和你妈的小儿子,特别乖,你还不如小胖。你整天就知道气我。”
养他还不如养条狗吗?楚汛真的被气笑了。
他懒得和这个臭老头再浪费口舌,索性直接绕过去,拉了他妈妈,说:“妈,你过来,我和你说。”
楚爸爸拦住他:“我说了不许。”
楚汛气得手发抖:“你……你真是蛮不讲理!我又没有要和你说话,你连跟妈妈说话都不行吗?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来吵你们了。”
楚爸爸说:“你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
楚汛:“好,好,那我当着你面说。”
他们就这样尴尬地站在家门口,没个椅子做,也没张桌子放东西,楚汛把手上提着的公文包打开,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妈妈:“妈,这是我的房产证,还有过户文件,你签了文件,哪天有空告诉我,我们去办过户手续,房子给你,但我还欠着房贷没有还完,我买的地段好,和我买的时候比房价翻了一倍,卖掉以后还了贷款还可以剩下不少钱。都给你。”
“还有我的车,也转到你的名下,你有驾照,要是想开就开着去买菜,不想开卖掉也行。我三年前四十几万买的,保养的很好,不要卖的太便宜。”
他每说一句就把几份文件塞给妈妈,楚妈妈拿了一手的东西,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而且这也太奇怪了吧,儿子要孝顺她就算了,但现在未免不是合适的时机,为什么突然给她这些?而且她印象里,楚汛这些年在大城市里打拼下来的资产就只有这些吧?全给她了?这怎么回事?
楚妈妈问:“给我这些做什么?”
楚汛强硬地说:“我给你你就收着!最好这周内,跟我去办手续。”
楚妈妈说:“小汛,你给我说清楚。”
楚汛不想说,他要是不想说,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楚爸爸在边上听着,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无缘无故的,楚汛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训斥说:“你妈妈问你话呢?别跟个闷油瓶子似的,好好和你妈妈说话!说啊你!”
楚汛别过头。
那只哈士奇和他爸特别亲热,还跟着冲他“汪汪”叫,好似在一起逼问他。
楚爸爸心里莫名地升起不祥的感觉,他不禁着急起来,迫问:“说话啊!臭小子!我让你说话!”
楚汛抬起眼,看了看满脸焦急的爸爸,被气得呼吸不稳,又去翻公文包,因为手发抖,包掉在地上,他蹲下来,都没耐心掸拂灰尘,就把包里剩下的文件抽出来,粗鲁地拍给爸爸,说:“你不是让我去死吗?我现在真的要死了,楚杉先生,你满意了吗?”
“你忤逆可耻的儿子,终于要死了!”
按理说,楚汛应该觉得畅快,最后这一次,他终于把爸爸怼得哑口无言。
但在他说出狠话的一瞬间,他望见爸爸的眼睛,突然之间,一点痛快都没有。
话都说完了。
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楚汛转身就走。
楚爸爸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看楚汛塞过来的纸,都是什么医院报告、诊断书,他胡乱地看了几眼,尽管看不懂,但他倏地明白过来,楚汛没有在骗人。
楚汛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快死了。
他记起来,刚才楚汛和他吵架,脸色就很苍白,站得摇摇欲坠,还捂了捂肚子。
楚爸爸猛地回过神,冲着楚汛的背影喊:“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你站住啊!你聋了吗?我让你站住!”
楚汛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楚爸爸如梦初醒般,追上去:“楚汛,你站住!”
“你别走啊!”
楚汛还是当没听见。
楚爸爸追不上楚汛,简直要急火攻心,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抹了把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热泪盈眶,他追着楚汛,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君君!”
“等等爸爸!”
君君是他的乳名。
楚汛停下了脚步。
他红着眼眶,回头看爸爸。
第37章
楚爸爸这下终于愿意让楚汛进门了。
这回是楚汛不大乐意回家,被爸爸生拉硬拽地拖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