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这么冷酷?
“那也是你的孩子。”大睁的眼瞳里溢出一些滚烫的东西,它们划过面颊,在令人绝望的冰寒中简直要灼伤我的皮肤,让我恨不得撕扯着头发尖叫哀嚎。
他不知道他做了多愚蠢的事,我想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他失忆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实在没办法不将这一切怪罪于他。
愤怒席卷着我,催逼着我。我揪住席宗鹤的浴袍衣襟,狠狠一拳揍到他脸上。由于惯性,我俩双双摔到了地上。他闷哼一声,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心里又怒又痛,简直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我迅速直起身,再次扬起拳头,可所有的一切,狰狞的面孔,被怒火点燃的理智,疲惫的身心,都在看到他的眼神后产生了一刹那的定格,导致那一拳迟迟无法落下。
“你们都是骗子……我讨厌这里……”他唇角沾着一点血,双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我,“这里不属于我……”
他闭上眼,满含怨恨与委屈:“我好痛……我讨厌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34章
他真的好本事,说出口的每个字竟然都可以这样诛心。
我一咬牙:“你以为受影响的只有你?”拳头落下,擦着他的脸颊,最终狠狠砸在地板上,“谁他妈容易?我本来也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失忆,要不是你失忆……”
我们就在一起了。
先前的气势随着话语逐渐流失,我塌下肩膀,佝着脊背,完全失去了与他争吵的力气。
头发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打在身下席宗鹤赤裸的胸膛上。他无声无息,始终双目紧闭。我感觉有些不对,探身去拍他的脸,结果发现他呼吸绵长,竟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操!”
我将额头抵在他肩上,静静维持着这个姿势,耳边除了他有力的心跳,再没有别的声音。大概过了十分钟,我才长叹一口气,缓缓直起腰。
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擦去屏幕上的水渍,给唐丽去了个电话。对方该一直在那头焦心等待,才响一声电话便被接通了。
“喂?怎么样啊小顾?”
“丽姐,麻烦你现在打电话给生殖中心,确认一下孩子是不是还好。”我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确认好后发信息给我。”
说完不等唐丽再追问什么,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地上无知无觉的席宗鹤,犹豫片刻,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胸,倒拖着将他搬到了卧室大床上。
身上又冷又湿,我索性脱光了衣服进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浴室中雾气缭绕,温热的水从头顶洒下,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好奇怪,分明已经不冷了,我却总有种身处冰天雪地的错觉。
这一切到底几时才能结束?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但爱人真的太累了。单方面的爱犹如负重前行,不断攀登高峰,却始终无法离心里的那个人更近一些。久了,无非就是死在半道这一条路。
我不想死,我不想和我妈一样。
我的衣服已经不能穿,就从席宗鹤的衣帽间翻了件衬衫套在身上。他比我高不少,尺码也大一号,套在身上倒正好盖住臀部。
唐丽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孩子果然没事,席宗鹤就是在说气话骗我。
得知事情一如自己猜测,我欣喜之余更是松了口气,到这会儿才真11" 昨日如死10" > 上一页 13 页, 正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你才讨厌。”我坐在床沿,指尖摩挲着席宗鹤嘴角被我揍破皮的地方,俯身在那处轻柔地落下了一吻。
我陪了他一夜,他当中有醒过一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蒙了还是酒劲儿没过去,半睁着眼喊疼。我问他哪里疼,他说头。摸了摸他后脑,才发现撞出了个大包。
雨下了整晚,吵得我时睡时醒,第二天天蒙蒙亮便彻底醒了过来。
睡不着就只好起来,我进厨房就像从前一样为席宗鹤准备好咖啡和早点,又给自己煮了些粥,凑活着吃了顿早饭。
时针指向八点时,席宗鹤还没动静,我只好进屋去叫他,一进门便见他靠坐在床头,闭着眼蹙着眉,一副隐忍痛苦的模样。
我要是聪明点,就该在发现自己无法抵达峰顶时及时止损原路返回,管他什么爱不爱的。
奈何我不聪明,始终狠不下心。
“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快步走过去,想要探一探他的额头。
听到我的声音,他蓦地睁开眼瞪向我,表情堪称凶狠。
病虎也是虎,我讪讪收回手,不敢这么直接去撩他。
“你怎么还没走?”他忽然眯了眯眼,“你穿的是我的衬衫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我的衣服昨晚淋湿了,借你的穿一穿。”
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关系,他的嗓音有些哑:“那为什么不穿裤子?”
因为你的裤子不仅太大还太长了啊……
我心里叹息一声,道:“我的衣服已经丢进洗衣机清洗烘干了,还有半小时就好,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席宗鹤似乎真的不舒服,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躺进被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竟又要睡觉。
我看了眼外面仍旧灰蒙蒙的天色,坐到他身边,问他:“你是不是腿疼?”
昨天一惊一乍的,我竟忘了他腿上的老毛病。这样的天气,他应该也是有感觉的。
席宗鹤半天没回我,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睬我,打算起身时,他忽地又开口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的腿被压住了,头上还不停流血。我觉得好痛,又很害怕,害怕自己要是死了,爱我的人该怎么办……”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语调平缓,“我不舍得丢下他们,我想要活下去。一片黑暗中,我的身体仿佛碎成了无数块,我努力将自己拼好,拼命在黑暗里奔跑,想要醒过来。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我要回去见江暮,见我的家人……”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沉下去,我忍不住去触碰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身体正在极微弱地颤抖着,得知他恢复部分记忆的狂喜瞬间又被担忧覆盖。
“小鹤……”
我已经知道结局,有心打断他,他一把按在我的手上,执拗地一定要说完。
“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不在我的身边。原来,从头到尾在意我死活的只有我自己。我九死一生,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所有为了活下来而做的努力,仿佛成了一场笑话。”他的五指一点点收紧,紧到我能清晰地从疼痛中感知到他的愤恨。
为了所爱从地狱最底层千辛万苦爬回来,睁眼一瞧,一个个都拿他没当回事,这的确是个人生的大打击,不怪他后面性情大变。
“你梦到我了吗?”我怀着期待问他。
车祸不久,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没有。”他像是突然醒神,猛地丢开我的手,语气急速冷硬下来,“你可以走了。”
我有些失落,但没有立刻走人,而是将手探进被子里,替他按揉起两腿肌肉。
他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倒是没斥责我。
“那个孩子……”我见他态度有所缓和,与他打起商量,“你要是不想养,就给我吧?”
他倏地回头看向我,并不意外我得知了真相:“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养?”他被子一卷,将腿往一旁挪了挪,彻底不让我碰了,“你不要以为我留着这个孩子是对你有什么。我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迁怒和他有关的另一个人,只此而已。”
我收回手,从床上站起身:“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席宗鹤愣了愣,随后用力地从齿间逼出一个字:“是!”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但我还是心头被刺了下,泛起一道短促而猛烈的痛。
我抿抿唇,转身离开了房间。
“桌上有早餐,你起来别忘了吃。”
换上还有些微潮的衣物离开衡岳山庄,驱车回到家中,刚想再睡个回笼觉,姜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我以为是《大牌农家乐》的事,结果接起来一听,竟是她要介绍角色给我。
“我有个朋友,是位电视剧导演,他最近正在筹划一部大型年代剧,我觉得里面的男主与你的形象比较符合,替他来问一问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要是有兴趣,咱们就定个时间好开机。”
她可真是歌雪中送炭的大好人啊,我如今境遇,有片子拍就不错了,哪里会讲究什么男一男二。
我忙不迭应下来:“有兴趣有兴趣,时间随便挑,我档期还是很充足的。”
她被我逗笑:“那我让他把剧本大纲发你邮箱,你们自个儿聊着。”
一次救命之恩,我以为一档综艺节目就算回报了,没想到她一报再报,弄得我倒有些受宠若惊。
之后我与桑青说了这事,他听后感叹良久,说我好人有好报,天不绝我。
剧本大纲我看过后觉得不错,挺扎实的,五十集左右,投资不算大,演员也没什么大牌,但故事很有意思,我没多做考虑就让桑青接了下来。
一周后,我再次重回白浪村,参加第二期综艺的录制。这一次,竟然来了一支外国夕阳团。
第35章
一团六名老外涌进了农家乐,平均年龄五十以上,年纪最大的一位有七十四岁。安欣岚、杜宇在外招待他们,席宗鹤与财叔则负责去镇上采购食材。
我在厨房将本就有的一些干货和腊肉进行了简单处理,处理到一半,席宗鹤打了个电话过来。这手机由节目组提供,通讯录里只有其他四位嘉宾的号码,要不是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我相信他是不会打给我的。
“喂?怎么了?小鹤。”
那头席宗鹤的声音有些不耐:“你是不是没看我发你的信息?”
我一愣,拿开电话点开信息栏,果然看到有一条未读信息。席宗鹤发我两种辣椒的照片,问我要买哪一种。
我重新将电话放回耳边:“抱歉,刚刚没注意。你买尖的那种吧。”
席宗鹤道了声“好”,都没有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对面重归寂静,我咽下到喉咙口的话,闭上嘴重新将手机丢回了桌上。
席宗鹤他们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由于买的东西太多,还是被老乡用电动小三轮载回来的。
老乡在前面开,财叔和席宗鹤就坐在后面。财叔还算应景,席宗鹤画风尤其诡异,明明一脸正经,还是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好笑。
我简直可以预见节目播出时,席宗鹤粉丝把这幕截图做成表情包的样子。
“你们休息下吧。” 说着我拿了车上的菜往厨房走去。
“顾哥,我来帮你!”尬聊了一上午的杜宇迫不及待拎起剩下的菜跟了过来。
我让他帮我择菜,十分钟后,财叔也进来了,同样是一副受了大罪的模样。
“听不懂听不懂,英语是一点听不懂,我还是进来帮你们洗菜吧。”
他这样大年纪的老演员,不善外语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英语也不好,经纪人老让我好好学学。”杜宇叹着气,忽然问我,“顾哥,你英语好吗?”
这小子之前给我印象实在太差,导致每次被他cue,我都觉得没好事。
“一般吧。”我边切菜边不怎么走心地回他。
财叔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洗着菜:“欣岚好啊,她经常往国外跑,那英语流利的。”
安欣岚的英语我刚刚听了嘴,的确说得挺好,比杜宇的中式英语好多了。
“席哥的英语也好好,一点没口音,就跟那些外国人说得一样。”杜宇羡慕道,“真想让他介绍英语老师给我啊。”
我和财叔闻言都笑了起来,财叔该是笑他幽默,我却是笑他痴心梦想。
席宗鹤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在国外公学就读,老师皆是国际数一数二的名师,哪里是他说请就能请到的。
我见过一次席宗鹤少年时穿着黑色燕尾校服的照片,神态比他成年后更不知收敛,眼中目空一切,偏偏又耀眼的如同骄阳,让人不自觉要被吸引。
爱上他却不被爱的人,注定要被他的光和热烧成灰烬,飞蛾扑火,向死而生。
这次人比较多,我做了好几个菜,有荤有素,每做完一个,杜宇或者财叔就会帮我端出去,最后两道菜我一手一个端到了餐厅。席宗鹤他们看菜来了,纷纷停下谈话,过来帮忙。
有个老外指着其中一盘油麦菜问我是什么,我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与他对视着陷入了尴尬。
这时,忽地插入一道女声:“He can't speak English.”
我一愣,看向说话的安欣岚。她并不看我,笑着继续和对方说话,解释这是一种类似于生菜的蔬菜。
被人抢话,我也不在意,默默分发起碗筷,没再开口。
可能嫌我动作慢,席宗鹤突然挤到我身边,将我手里的东西夺了过去。
“我来吧。”
我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两手,撇撇嘴,坐好了。
因为这个分餐具的原因,最后入座时席宗鹤也不便换位置,就那么坐在了我的旁边。众人坐定,集体碰杯开吃,我俩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起。他像被脏东西碰到一样飞快地错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后又迅速调整表情,自然地继续与别人说话,中英文切换自如。
我抿了抿唇,低头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沉默地夹菜吃饭。全程礼貌地微笑,并不加入他们的谈话。
酒足饭饱,席间忽然又有位老外指着自己茶杯问席宗鹤自己喝的是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