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祥想起了林在福,那个男孩长得好看,身上很暖,好像全身都发着光一样,还是那种明媚柔和的日光。
他还记得中学的时候收过信,应该是情书,偶尔会放在他的抽屉里,或者夹在书里,上面写:“你就像雪原上的孤狼一样(描红心),还是条雪白的孤狼,好酷哦(描红心),你的表情好冷酷哦(描红心)。”
“可以和我谈恋爱吗?我们一起逃课,浪迹天涯(描红心)。”
李吉祥一般会在信后面写点字,当成是回信,一般是:
“我是混混,不要喜欢我。”
“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不要和混混谈恋爱。”
“谢谢,但我并不酷,只是个混混。”
然后把信放在自己桌面上显眼的位置,但这样做好像并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收到更多的信,这样李吉祥感到十分困扰。
虽然李吉祥弄不清楚为什么逃课打架的混子都有人喜欢,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我能保护他吗?我能照顾他吗?我没有能力对别人的人生负责任,李吉祥想。
也不知道林在福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边想,一边逛,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楼下菜市场,等回过神来连菜都买好了。
应该还没下课,既然来都来了,菜也买了,就煮最后一顿饭吧。自己是个年长成熟的大人,绝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改变别人的生活轨迹。
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只有默默守护他就好了,李吉祥想。
水刚烧开,就听到屋门被拧开的声音。李吉祥吓得混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连拖鞋都踢到了一边,并手并脚躲进了洗碗槽下面的柜子里,只敢一丢丢一丢丢的吸气呼气。
他清楚地听到林在福在厨房进出的声音,还听到他拿杯子喝水,还泡了碗方便面。
过了很久很久,才又听到了屋门关闭的声音。今天有课,应该是去上课了吧。
李吉祥又默念了10分钟,才敢轻手轻脚的爬出来。
爬了一半,就看到林在福蹲在地上看自己。
“李先生,请问您在干什么呢?”
李吉祥迅速站起来,拍拍衣袖,四处看风景,说:“嗯。”
林在福又看了他两眼,搬来一个椅子:“李先生,您坐。”
李吉祥站着不敢动。
林在福拿出一张纸板和一支铅笔,蹲在地上,捉起了李吉祥的一只脚,又扶住了李吉祥的腰,等他站稳了,就在纸板上拓下他脚掌的大小:“李先生,我想给您造双鞋子,用来交作业。您觉得呢?”
“嗯…哦…喔…”
“我的意思是,您之前把我摁在地上亲的那几下,算不算数。”
李吉祥立刻严肃起来:“这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我以前说要包养你,是以为你已经走到了要出卖自己肉体来谋生这一步,我只是顺着你的说法来的。事实上我并没有要包养你,只是想资助你读大学,你可以将我看成助学贷款,等你能赚钱了,再还也不迟。至于我那天的行为,是我看你长得好看,我平时在外面玩得多了,一时顺手,鬼迷心窍,希望你不要介意。”
“而且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温热的眼泪滴在李吉祥的脚背上,一下一下扎着李吉祥的心,林在福也没抬头,只是带着哭腔问:“李先生的意思是,您不想负责任,您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林在福抬起头,看到李吉祥的眼眶红了一圈,嘴唇也红,那双眼睛全是泪水,说话的时候都是梗着喉咙的,全身都在发抖。
林在福随时随地都可以无缝连接掉眼泪,虽10" 1米7的金主与8千包年的金丝雀0 ">首页 12 页, 然他内心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但这一招对那些又蠢又容易心软的人来说特别有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吉祥哭。
“我是雪原上的一匹孤狼,是和没有感情的人。爱我,你会受伤的。”李吉祥一边哭,一边发抖,一边说。
“伤个几把。”林在福立刻就哭不出来了,抓着李吉祥的小腿一把推在椅子上:“李先生,您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矫情,可还行?”
“反正就是不喜欢。”说着眼泪鼻涕全糊一脸,有些甚至流到了嘴里。
林在福自己就是那个又蠢又心软的人,他慢慢弯下身去,掀起李吉祥的衣服帮李吉祥擦脸,揉着他的头:“李先生?别哭了,别哭了。等我放假,劳动节,我带你回我家,见我老爸老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还有我弟弟,虽然在叛逆期不,不爱说话不理人,但就是个傻小子。我也很穷,我也没钱,我们一起生活。”
听到这句话,李吉祥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摇头,最后衣服全给哭脏了,李吉祥没有办法,只能收了声,用气声说:“你让开,我先去做饭。以后不要吃泡面了,吃饭堂,也很方便,知道吗?”
林在福敷衍地点点头。
早上五点,正是睡得最稳的时间,最近天亮得早了一点,窗外已经透出清晨淡蓝色的光,风吹进来也有点冷。
李吉祥轻手轻脚的站在林在福床前,静悄悄地看了一会,解下手上的红绳,摸出林在福的一根手指头,麻利又小心翼翼在上面缠了几圈。
林在福在被摸到手指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把小心翼翼的李吉祥吓跑。
直到李吉祥关门出去,林在福才立刻翻起身,冲到楼下去找他。
李吉祥坐的是一辆绿皮火车,特别慢,特别吵,浑身上下就带了几千块,几件衣服,和一张身份证。
作者有话要说:
28&29,30&31章是一起发出来的,最新章前面还有一章,捂脸,请不要看漏鸭
第32章 渔港
“那是不是就是日落啊?海边的日落就是这样的吗?”
“哪里?就那块黄黄的云吗?”
两个年轻的姑娘趴在船栏杆上,举着手机在找角度,船也晃手也抖,海风糊一脸。
“我的自拍杆呢。”
“我也没带,那个,小哥,那边的小哥,可以给我们拍个照吗?把那边的日落也拍进来,谢谢啦。”
入海口的海水是灰色的,海面也不开阔,又小又瘦的岛屿就在上面飘着。黄昏涨了潮,海水像鼓满风的帆一样扯了起来,打在岩礁上,全是浪花,哗啦哗啦的,比客船的柴油发动机还响。
天气并不十分晴朗,海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云层也密,看不到太阳,只透出一片平整的橘黄色。
“小哥好专业,还会从下往下拍。”
“以前坐船的女孩让这样拍的的。拍得不好。你们是来探亲的吗?”
“没啊,我们高考完出来玩的。啊!小哥,海上信号不好,定位都定不了,请问等下下了船以后,潭渔旅舍要怎么走?”
“终点站就是前面的小岛,住的都是村里人,没有旅舍,你们要找的是哪户人家?”
女孩子们赶紧翻出船票来看,手忙脚地问:“这不是去银滩的船吗?”
“这边海水急,养不出沙滩,都是礁石,这班船都是供村民进出的,我们做海捕的营生,偶尔会有商人过来。银滩是东面桂岛的沙滩么?姑娘,你们走错路了。”
小哥想了一下,从运动服裤袋里掏出工作证和身份证:“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船了,我们夜晚一般不出海。我是渡头的售票员,也是搭最后一班船回去的,不是坏人,要不你们先跟我上岛吧。你们成年了吗?下次请小心一点。”
天色肉眼可见的暗下来,姑娘们这才发现船上只有这个草帽小哥,瞬间脑补了十万字恐怖片,看着递过来的证件,是盖了红章的,再看小哥本人,长得很斯文,普通话也很标准,才没有那么害怕。
“真的可以跟你回去吗?真的很感谢,给您带来麻烦了!”
小哥对她们笑了笑:“没关系。”
回头吼了一嗓子:“村长!有两个女娃子搭错船了!等下要跟我们回去!”
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突地响,村长只顾开船,也回吼了一嗓子:“我就说!那里来的两小姑娘!怎么这么冒失!干脆打包卖掉好了!”
小哥又向两个小姑娘解释:“我们村长也就是这班船的船长,人很好的,不用害怕。”
风浪很大,但是到站时间还是很准的,一下船,岛上两排路灯刚好就亮了起来。太阳烧尽了,天空是黛蓝色的,岛屿也是黛蓝色的。
姑娘们踩到平地上还有点晕圈,目光就毫不掩饰地看着售票小哥和村长。
可能是他们村的统一着装,两个人全是草帽加黄色人字拖,村长有点年纪,穿的是短裤汗衫,虽然胡子桩都有点白了,但一膀子肉又壮又实。
售票小哥则比较内敛,穿的是蓝白运动服,裤褪挽起来,看着跟个高中生似的,眼睛长得很秀气,特别乖,就差往脸上写“我是好人”这四个字了。
放在地上的行李被他们三下两下拿起来背自己身上,两个人两辆摩托。摩托估计是祖传的,也不知道盘了多少年才盘得出这层油黑色,坐垫的皮都炸开了。
他们两个夹着人字拖,榨油一样使劲踩油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发动机终于响了。
“女娃子,上车啊!呆鸭子似的。等下记得给你们家人打电话报平安。”
摩托能坐的地方很窄,又是上坡路,小哥说:“可以扶着我,小心不要被摇下去了。”
“可以吗?谢…谢谢。”姑娘摇摆了一下,最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听到小哥轻轻笑了一声。
姑娘当场就死机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好有型,好酷啊。
小哥开摩托开得又慢又稳,反观村长那边是一骑绝尘,那边的姑娘眼耳口鼻全被吹得鼓起来,艰难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拐弯时差点被甩出去,最后慌不择路,一手攀住了村长的脖子。
“喂!女娃子你先放手,我的气管,气管要断了!”
沿岸的路是水泥地,但从岛的半腰开始就是沙子地了,也有了人家,他们就把摩托停在村口的雨棚下面。
村子都是刷石灰浆的白色一层小平房,岛上湿气重,青苔积了一胎又一胎,黑糊糊水迹一样贴在墙上。
拐角的平房门口坐了个老人,上衣和裤子都是绀色碎花,手里的葵扇扇到一半,就停在胸口了。旁边还有台收音机,但放的是磁带,磁带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买的,从早到晚都在放七侠五义,放到一半就卡壳,大概卡个两三小时,又重新再放一次,接着继续卡壳。
“啊嫲,天黑了,回家吃饭了。”
“啊?”
“天黑了!回家吃饭了!”
老人慢悠悠地站起来,颤着手叠起了那张竹凳子,跨进屋里,屋里也是又黑又暗的。跨到一半才说:“喳饭?喳了,喳过了。”
“哦!啊嫲!今天翻风!晚上就别出来了!”
小哥又迎风吼了一嗓子。
李吉祥的奶奶在战争时期就和家人走失,对于家乡的描述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场景,只能得出一个大概的范围。
他刚来的时候,村长就说:“哦,村口的啊婆好像是有个走失几十年的妹子,不过不是亲姊妹,你奶奶姓徐是吧,我们整个岛都是姓徐的,那大概就是这里了吧。整条村都是你的亲戚,男的都是你大爷,女的都是你大姑奶奶,也不怎么分了,就这么喊着吧。我家对面有间屋,十多年前离岛后就没回来了,你住那里吧,好歹有个檐子挡雨。”
战乱失散的人这么多,姓徐的人也很多,再详细的信息已经无法考究,李吉祥就这样住下了。
村长把一群人都赶到自己家里吃饭。住海边也并非能吃上大海鲜,大白饭的配菜就是几尾煎小黄鱼,不是什么名堂,但够鲜。
“吉祥,你也来啦?怎么还有两个小姑娘,老头子,你怎么不早说有客人?这些菜拿出来嫌丢人。”
村长二锅头已经卺满小酒杯,虽然身体还是很壮实,但年纪大了,还是肚子还是有点圆,他往自己肚皮上拍了一下,说:“两小丫头搭错船了,给捡回来的,那你再去烧两盆菜来吧。”
倆姑娘立马拘谨地说:“啊姨好,叔叔好,不用煮的,我们已经吃饱了。”
村长老婆把酒到回瓶里:“明天开墟,你四点就要出船了,也不怕酒驾。两位小妹,其实我也刚洗了锅,那我也不客气了,你们能吃就吃,明天再给你们煮顿好的。”
村长没喝上酒,但就像醉了一样,口若悬河地回忆他逝去的青春,什么好几十年前为了整出一条路来,搬了一大船沙子,差点翻船,然后一箩筐一箩筐背上山啦,村里的每一间房子都有自己的砖头啦,之类的话,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年轻人都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出去好啊,要是自己再年轻个五年,也出去。
村长老婆心里也知道这些都是血和汗,还有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日日夜夜,村长也不是不能外出谋生,但总要有人守着,总要有人开船,才有人出去,有人进来。
但在这个时候往往会喝倒彩:“就你能,附近最破就是我们村,就你一辈子就开个小破船。”
“别的岛有沙滩,再不济也能养海鱼海带,就我们这边浪急。我这班船一天也没几个人,油费都填不上,就是政府来扶贫的。不过也就这几年了,上个月不是出了个计划吗?海岛统一规划,统一发展,桂岛都弄了个旅游项目,叫什么银滩。”
“妹子,你们今晚就将就睡我家吧。”
“村长,我刚好有洗干净的被子,让她们来我家吧。”
这间屋子虽然旧,但里面非常整齐干净,迎着海风但一点都不湿,灯管也照得亮堂。李吉祥铺好床,领她们进房间,也是一样的干净,木板床不柔软,但是铺了被子以后很舒服,居然住出了海景别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