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重楼----云灭

作者:  录入:12-22

他是男人,同自己一样的男人。一次的亲昵是错乱,为何头脑清醒的现下,自己仍会起那般念头?许是太累了吧,今日一整天发生了太多,多得他应接不暇,才会生此荒谬念头。狄云继续灌着茶,如是想着。
他这一日在忙些什么?他忙的,自然与狄府有关,只不过今日又多了一事,同九坊楼有关的事。
带着昏迷的阿七回来后,狄云只来得及将他安置于密室中,替他盖了锦被,生了炭火,便赶去见了黄爷。毕竟眼下,此人还得罪不得。将阿九关在西厢小居,着人看守,将阿七置于密室,是为了防黄爷先下手。以往的磨练,早练就了黄爷冷酷的性子,该心狠手辣时,他一刻也不会心软。若他没有一个好的交待,莫说阿七、阿九,整个狄家恐怕都会叫他灭了族。
狄云在书房内同黄爷谈了一夜,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知天蒙亮时,黄爷带着一脸冷竣,有些不情愿地领人离了府。狄云多少松了口气,晓得他即便再不情愿,也会等他动作。稍顿,狄云便去了西厢小居。才踏进屋门,便听见阿九担心阿七的话语,这多少令狄云不悦。见阿九,只为放下威胁,若她不希望阿七出事,那么就乖乖地待在西厢小居,也别打胁持狄少杰相迫的主意,否则他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去。
听到这话时,阿九是疑惑且担忧的。她不知道狄云为何要这么做,又想对阿七做什么。虽然她确曾想过要以狄少杰为要挟,现下他丢了威胁,为顾及阿七性命,阿九也只得作罢。
狄云为何要这么说?一来他要留下阿七,无论他如何找借口哄骗黄爷,威胁阿九,留下阿七的念头却是最直接,最单纯的。二来,狄少杰是狄家第二把交椅,若他不慎出了事,能接管整个狄家的只有狄少杰,因此上决不能叫狄少杰有任何闪失。理由,早在五年前便从狄老爷那儿得到。
虽丢下了威胁,狄云终究不放心。这整日便找尽各种杂物分了狄少杰的神,叫他想不起要去西厢小居找阿九。狄云自己,也寸步不离地盯着他。但这也不过一时应急,只待当夜阿九表现,再做定夺。一整日,便在这般暗藏紧张的情况下度过。狄云只觉比平日累上许多。除夕团圆饭前,狄云曾抽空去了密室,本欲带阿七同去,毕竟之前自己曾许下诺言要让他们好好过了年。不想却见阿七沉沉熟睡,紧皱起的眉显示着他的不适,痛苦的神情却似做了恶梦般。犹豫片刻,狄云终是决定不惊扰他,叫他好生休息。怎料才踏出一步,便听见阿七断续的梦呓,直唤着阿馨。稍顿,狄云不动声色地出了密室。那一顿团圆饭,无论是狄云,还是阿九,都吃得各怀心事,唯一兴高采烈的只有那毫不知情的狄少杰。
搁下茶杯,狄云起身去了内室。才掀了帘子,便引来阿七的警戒,狄云低吓了声"别动!"便靠了过去。将手撑在他身子两边,狄云俯身道着:"今日,我去见了阿九。她暂且没事,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事,就得看你的表现。咱们的赌照旧,只要你盗得到信,我就放了你们。不过,因为你毁约在先,所以......"吻上他的肩,狄云愉悦地感受到他的轻颤。晓得他已明了自己的意思,狄云遂退开了些。
"另外......阿新是谁?"不经意地问着,狄云终是有些耿耿于怀。阿七却因此一惊,抿着唇不语,心下暗怵他从何得知。眼见他反应,狄云已猜着几分。这个阿新怕是阿馨吧,九馨的馨。他不肯说,狄云也不再追问。日子还长,以后他总会说。
转身取了衣物,搁在椅上,狄云又道:"今日起,你依旧住在此处,只不过我不会再睡外堂。别想着逃避,这都是你自个儿惹来的。"
默默听着,阿七自嘲一笑,遂起了身,也不擦干身子,也不着衣,只这般看着狄云,道出口的话语平静无波澜:"你要怎样待我无所谓。只望你能遵守约定,不动阿九,我盗得了信,你就放了我们。违约,我迫不得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们毁了九坊楼。"
瞧着月光下他伤痕累累的身子,瞧着他那双倔强不改的眼,狄云笑,笑得难解心绪:"你就这么护着素红衣?这么愿意做她的狗?"
"随你怎么说。"阿七迎上映着月光的鹰眼,道得随意。他误会,他不想解释。因为没有必要,因为说了他也不会懂。
不再言语,狄云迎上他,揽住他的身子,吻上他的唇,吻上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曾戏言,要他好好爱惜身子,因为自己不想抱在怀中的是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可如今触目所及,尽是暗红的伤疤,有些甚至大得足以要了他的命。他是如何挺过来的?跟随素红衣这么些年,他是如何度过?狄云想知道,却不想问。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阿七也不会说。即便强要他说,他也只会说假话。他就是这么个倔强的人。可笑的是,即便他如此倔强,即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自己依旧想要他,想要留他在身边,想要这么关他一辈子。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何以如此贪恋他的气味?贪恋他的气息?
将自己深深埋入他体内,狄云轻抚上他紧咬起的唇:"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如何?听听你波澜不惊的声音偶尔发出的低吟。"挑逗的话语换来阿七的合起双眸,狄云一笑,掰开他死攥着床缘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开始放纵情欲攀升。
新年的第一天,阿七便是在狄云身边醒来。他本以为忙碌的他早已离去,不想他却披着衣物坐于床上,翻看着书籍。阿七稍感意外,却也未急着起身。狄云却已晓得他醒来,低沉的声音道得平静:"醒了?你倒是醒得早。稍待丫头会送午膳过来,要想睡还能再睡会儿。"
阿七一怔,遂起了身。无论以何身份,他都不太愿意叫人看到自己跟他同床共枕。狄云也不拦他,只搁下书,定定地瞧着他着衣,蓦地长臂将他揽了过去,拥入怀中,吻上他干涩的唇。阿七复怔,却不挣扎,只任他吻着,任他探入自己口中。一吻方休,阿七丝毫不见气喘,只叫他吻红了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他的唇,狄云道得戏谑:"真是不公平,为何两次的亲昵之后,你反倒冷静起来?稍微配合我点如何?你不是楼里的吗?素红衣没交过你们逢场作戏吗?"
听得他再度提及,阿七微微一挣,抿唇道得咬牙:"我也说过,我们是素红衣的弟子,不是楼里的神女、小倌!你想怎样都随你,但别欺人太甚!"
狄云却不以为意,只一笑了之。正待再言,小丫头却敲了两下门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外堂。眼见有人进来,阿七顿时挣了起来,却被狄云越揽越紧。帘子外的小丫头不知情,兀自行至内室门口,冲着里头低声道:"少主,午膳送来了。听闻陆姑娘身子不适,厨子特意褒了些鸡汤,请务必叫陆姑娘趁热喝了。"
"晓得了,下去吧。"狄云忍着笑,挥退了小丫头,这才稍稍放开了阿七,"你在担心什么?狄府的人早认定你我已有关系,根本无需遮掩。"
阿七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之前他们分居两室,但毕竟同处一屋,不知情的自然以为他们同床而眠。别人的误会归误会,阿七终究不喜叫人亲见。挣脱他的臂膀,阿七默然起身,却又叫狄云自身后揽了个正着。
"说实话,我很想知道你跟阿九同住西厢小居时,是如何睡的。"贴着耳朵的低语道得阿七耳根骚痒,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时,狄云却放了手,一边掀了帘子,一边道得写意,"吃饭吧,我只得一早上的闲。"
阿七一顿,便跟了出去。心下却怪起自己,做啥要想着解释?这些事,一旦离了狄府便都同他无关了不是吗?何须解释?自己该想的,应是如何寻着真正的信,如何带着阿九平安离开,离开这遭软禁的日子。其它的,根本无需考虑。对,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在意。这儿根本没有值得他在意、挂心的东西。
十二、朝夕

说是软禁,阿七却也不失自由。似是笃定他肯定偷不到信般,狄云准他离开主屋,只不准离了狄府,不准去西厢小居。于是自年初二起,阿七便时常在府里走动。府里的仆人、苍头多没见过他,少不得一番好奇。有见着他的,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少夫人可比想象的清秀些,原以为少主人看上的,总是天香国色,否则少主人为何会选上这不会言语之人?
阿七到底是练家子的,耳尖。这些话都听在耳里,倒未放在心上。既然狄云准他四处走动,他又何乐而不为?他言明放信的密室里搁着的是假信,难保他说的不是假话。狄府很大,能藏东西的地方自然也很多。现下不比之前,能明目张胆地找信,阿七又怎会错过机会?一心找信的他,哪还管什么蜚短流长。
狄云竟似真的放了心般,拜年、去本铺、谈生意,凡是在外头跑的活一样也没少,只在初五迎财神那日,拖了阿七一同去放炮,跟着府里的人闹了一阵。九坊楼只有迎财神这天特别热闹,因为整整一年,素红衣只有在这一天才会准他们稍适休息片刻。狄府的热闹不同于九坊楼,那人人笑逐颜开的情景,叫阿七真正感受到了何为喜庆,叫阿七冻得冰冷的鼻子嗅到了温暖的味道。那是叫人无法割舍,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抓住的温暖。然而这份温暖却不是阿七要得起的,也非他所拥有。
远远地站在檐下,阿七哈着手,瞧着老老少少玩得不亦乐乎,心底起了丝羡慕。清晨的风刺骨,阿七才抬了手搓着双臂,狄云已自他身后环住了他。温热的体温瞬间暖了阿七的身子,顾不得其它,阿七一径儿将身子缩入他怀中。一个人的孤独直冻得他发慌,冻得他慌不择地想要紧靠热源。狄云也不多话,只默默地拥着他,似晓得他心中寒冷般,紧紧地拥着他,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初五过后,狄云便忙得不见了人影,阿七倒也落得轻松,省得见着他便不由忆起那日的失常,只晚上逃不过跟他同床共枕。狄云回来得晚,几乎夜夜过了二更。他回来时,阿七多是装睡的。闭着眼,侧着身,均匀地呼吸,那模样似极了熟睡。狄云晓得他装睡,也不为难他,只在他身边睡下,展臂揽上他的腰。其实阿七心知狄云晓得他装睡,只不明他目的何在。许是对自己渐失兴趣吧,眼下毫不抵抗的自己对他来说该是无甚挑战才对。再有些时日,说不准就会彻底放弃。毕竟他是男人不是吗?有谁会真的想要留个男人在身边?
阿七是这般念头,却不知狄云早存了留下他的心。每每待他熟睡后,这才睁了眼瞧他真正沉睡的脸。暂不碰他,是因为他的抗拒,他虽不加抵抗,却处处透着抵触的意味。狄云在忍,同时也清楚自己忍不过多久。埋首于他颈项,狄云吸吮着他的味道。只有此时,那清新的气息中才没有排斥的味道。果然大冬天,还是身边有个人才显暖和。如此想着,狄云便也沉沉睡去。

数日下来,阿七已将狄府搜了个遍,只差书房未曾去过。思量着信该是在书房了,阿七稍稍松了口气。正待回主屋,一副臂膀却已悄无声息地环上了他。阿七没有过多的意外,因为整个狄府内会这么做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将他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狄云笑道:"怎么有兴致在此?赏雪么?"
阿七一怔,犹豫片刻终是未开口,心底暗揣着他今日怎的回来得这般早。狄云也不在意,只笑眯起了眼,模样像极了偷腥的猫。瞧得出他今日心情不错。
半晌无话,又挣扎不得,阿七遂将视线转向了廊外。飘然而下的碎雪,配上错落有致的矮树,瞧着别有一番意境,瞧得阿七仿佛已融身其中般。
环在身前的手臂紧了紧,略带抱怨的声音便自耳边响起:"你何时才能不这般紧绷着身子?"吻,随之而下,细碎地落在阿七的脸颊、颈项。
嘴角一勾,阿七给了个满是嘲讽的笑。不紧绷身子?可能吗?在他这个敌人面前。耳根传来噬人的酥麻,阿七拧了眉头,不自觉抬手攥了他衣袖。晓得他含着故意,阿七只得受了。精亮的双眸依旧盯着廊外碎雪,心里头想的却是但愿黄昏理应忙碌的此刻,不会有人经过此处。
不知该说阿七运气好,还是他霉运当头。正当他希冀着不会有人撞见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却闯了进来。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愣头愣脑的狄少杰,高呼的话语意思无外乎叫狄云吃饭之类。
阿七一惊,正待挣扎,却叫狄云扣了个紧。狄少云总算还有些眼色,眼见狄云怀中之人不情愿地别过首,狄云又是一脸不悦,当下随口找了个理由逃了去。
被他这么一搅和,狄云也没了兴致,只一边拖着阿七往回走,一边吩咐遇着的小厮将饭菜送至主屋。
那一顿饭,阿七吃得戒备十足。曾着过他的道,阿七怕他在饭菜里加了东西。狄云将他的提防收在眼内,心下已暗笑不止。瞧他那模样,真像竖起尾巴,弓起背的猫儿,只差未一爪子抓过来了。不同于以往的警戒,那是收了煞气、收了敌对的防备,他是何时对自己没了敌对的情绪?蓦地省悟,狄云不仅泛着疑惑。心中愉悦迷惑参半,他笑得有些诡异。那神情瞧得阿七越发警惕,暗怵他又起了什么阴谋。
饭,总算吃完。丫头撤了碗盏后,狄云便挑灯埋首于帐目中。若说狄云忙,确实忙得离谱。只为了这一顿饭的闲,狄云不得不将未对完的帐目带回主屋。这一下没个大半夜,恐难消停。
阿七也不言语,只靠坐在窗边,抱着单膝默默地盯着他,这一瞧就是半个夜。放下屈起的腿,阿七轻甩了两下打算换个姿势,狄云的声音却于此时响起:"累了就去睡,别陪在这儿干耗着。"
阿七一怔,却未依言而行。盯着他只为防他有何怪异之举,然而盯到此刻,那最初的目的早已不复存在。心中只想着,为何他要为了狄家如此拼命?这般的劳累,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有垮的时候。他就不怕自己倒下时,这个家也跟着倒下吗?阿七不知自己为何要操这份心,只知这番念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生成,自然得如此理所当然,自然得阿七不禁痛恨自己,痛恨心底那摇摆的矛盾。
"去睡!之前管不着时我也无可奈何,如今管得着,我可不愿见你这么跟着耗!你不比我,我是惯了的。"狄云不知阿七心思,未抬头的他依旧喝令着。等了片刻,依旧不见阿七动静,狄云只得抬头,这一眼却瞧得他移不开眼去。
头一次看到出神的阿七,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疑惑,这叫狄云如何移得开眼?轻叹下,他合了帐目,又开了口:"既然不想睡,那就陪我说会子话吧。"
闻言,阿七复怔,有些茫然地瞧着烛光映照下的狄云。
靠进椅背,狄云将双手交叠于桌上,道得随意:"你在想我为何如此拼命吧?"不经意的问话问得阿七错愕,狄云却似了如指掌,"惊讶我为何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又怎会不知?我这么拼命,是因为我是一家之主,是因为老头将掌权的印郑重地交到我手上时说‘这个家交给你了!'。"
"狄家不是还有狄少杰吗?"阿七依旧疑惑,终是开了口。
狄云一笑,给了回答:"少杰?在老头第一次将本铺的琐碎事交给我时,他就说过,少杰太文,不是习武的才,不是主家的料。狄家的生意太乱,需要有人将之理顺。那个人就是我。这是我的义务,是自老头那儿接下的重担。这个狄家早晚是少杰的,我不在那之前将主铺的生意安排妥当,要如何放心交给他?少杰太过文气,不适合商界的辛辣,亦学不来官场的尔虞我诈。"
狄云这番话听得阿七越发不解,不明何以一家之主的他要说出此等话来。狄云似晓得阿七疑惑般,复笑道:"你会听不懂也是正常。因为我从老头那儿接过来的,可不止是狄家这一副担子。以后你自会晓得。怎么,你该不会在替我担心吧?放心,打从跟着老头习武开始,我便不晓得何为累字。"
狄云最后的话虽道得戏谑,那映着烛光的鹰眼却也有着一丝自嘲。那一闪即逝的色彩并未逃过阿七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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