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一个人,吃著也没滋味。"小阔少往回一坐,没精打采地耷拉脑袋。
忽然没了动静,健阳抬头,就见陈涛又走了回来,从厨房拿了一双碗筷,坐下。
郭少乐了,喜上眉梢,乐陶陶地夹了一块鱼肉往陈涛碗里送,又自个儿在那儿美滋滋地扒饭,"谢了,我都好长时间没在家吃过一顿好的了。"
"那你都上哪儿吃?"陈涛望著那小子,有时候觉得这小阔少是真缺点什麽,不是物质跟金钱上的──那是用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城里的大小餐馆几乎都吃遍了,尤其附近这片的西餐馆,一年到头没个新花样,那牛排都快吃腻味了,闻著就能吐!"
"那是你小子活该,就不会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啊?"
郭少晃悠脑袋,"靠!我哪儿会!我爸都不让我沾那些活儿。"
晚饭过後,郭总裁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宝贝儿子过的怎样。健阳直点头,他爸又问他新来的王阿姨干的如何,郭少瞥了瞥在那儿收拾碗筷的陈涛,好,特好,人好心眼儿好,做的菜特入味,一晚上就能扒下三碗饭来。
健阳的嗓门够大,陈涛听见了随即狠狠瞪了一眼这小子,擦干净手就往门口走。
"陈涛"郭少急急忙忙挂了电话,跳下沙发就去追,一直跑到大门口才追上,猛地扑了上去。
"干吗你?"楼道里很黑,没有点灯,陈涛回头就见那小阔少两眼闪著光望著自己,"吃饱了撑著出来锻炼身体?"
"没......"郭少挂上陈涛的脖子,套著近乎,"明天你还来嘛?那菜我都吃上瘾了。"
"想都甭想!"陈涛冷冷地拨开这小子,"要知道我妈说的那小阔少是你小子,我今天就不该来,活活饿死你得了。"
"别啊!"健阳拉拉扯扯得厉害,"你就能这麽看著哥们儿自生自灭?忒没义气了吧!"说著,整个人凑上去咬耳朵,闹得陈涛心烦,"你放学到我家就是了,钱不用还我,给我做顿饭就成。"
陈涛犹豫了一会儿,看著小阔少眼巴巴的神情,"松手!我也没说一定不来,你扯我裤子干什麽你"
那天夜里,健阳直到凌晨才睡著,无来由的兴奋把所有的嗜睡因子吞噬得一干二净。满脑袋陈涛的身影连成光芒四射的环在那儿绕啊绕,从没有这麽期盼过一个人,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也让郭少纳闷,心底的欲望比多少年来期盼见到他妈他大哥还要强烈,说不清也道不明。
忽然有种离不开,也放不下的执念。
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干什麽都心烦。
海洋一针见血地把郭少的烦恼揭穿得一干二净,健阳你不是烦感情的事儿了吧?
郭少点头,问,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友情?
江海洋憋笑,靠,那麽深奥的问题你都能问出口?高!实在是高啊!那你先说说你怎麽想的吧。
友情是什麽,郭少说得上来,得不背叛不敷衍,哥们儿之间要掏心掏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海洋笑得前仰後合,知道什麽是爱情嘛?
是什麽?
──得不背叛不敷衍,俩人之间要掏心掏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少当场火了,掀了桌子,你把友情当爱情?!你小子他妈狗屁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生活了,每天一顿晚饭,就能把身心都暖和起来,不管冬天的北风如何猛烈,都能把自己全身心的武装起来。两个礼拜不算长,但足够陈涛把这小子的底细跟为人更进一步地摸个一清二楚。
脸长的聪明,不代表干什麽事儿都是机灵有主张的。郭健阳这迷糊小子,在生活上就能是一个低能弱智儿。比方说这小子从没有刷过碗,洗过衣服,至今连出门倒个垃圾都能迷路──自打住进这别墅区,就压根没注意过垃圾箱摆在哪儿。
不能任由这小子舒舒服服地过著天堂般的享乐生活。
任凭郭少一百个不甘不愿,陈涛都能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拽到厨房里低头刷碗。
健阳找理由,靠!我不会啊我。
不会你他妈给我学──不刷干净了,你小子今个别想开饭!
十五、
水里能磨出火花来,这个说法太荒谬,没人能相信,健阳原本也不信。可那麽邪门的事儿偏偏就给他遇上,并且最後,连他自己都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冬天里洗一把热水澡,什麽烦恼都能打发了。还没轮上吃饭时间,健阳得趁这点时间把自己给清洗了。哼著歌儿开了热水,脱了衣服就往缸里蹦。
脚上一滑,吱溜一声,"哎哟"叫得一惊一乍,把厨房的陈涛也给吓一跳。
"靠!臭小子,你干什麽你!"陈涛举著汤勺,气势汹汹地就跑来教育这小阔少,这小子洗个澡也能那麽折腾,简直太能闹了,踹开厕所的门,就冲了进去。
水花溅了一地,郭健阳这小子光溜溜地缩在浴缸边上浑身上下直哆嗦,面孔惨白,表情僵硬。头顶上的淋浴龙头还在往外大把大把地洒著水,跟高压水枪似地浇得满地一片,水漫金山。
"怎麽回事儿"陈涛一把把那落水的倒霉鬼从地上揪起来,看著地上的一汪水那脸都绿了。
郭少无辜,抽著小鼻子,"我可什麽都没干,这管子就爆了......"
陈涛一甩手,顾不上被打湿的毛衣就探出身子去拧开关,越拧它越爆,水流急急地从头顶上砸下来,跟巨浪似地打在陈涛的脑袋上,一瞬间从头发湿到了脚跟,"靠!这什麽破玩意儿!让开"
健阳也急了,他不逃,红著眼睛猛扑过去,拉住陈涛的毛衣不松手,"快往左边拧!"
一团混乱,四条胳膊一块儿伸向同一处,健阳搭上冰凉开关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陈涛的手用力地盖在他的手背上,隔著水花,余光瞥见陈涛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腿忽然软了。
脑袋充血一般地凝固住,跟丢了魂一样。
本能地抽回双手,紧紧地箍住。
水,终於止了。
陈涛甩了甩脑袋上的水,又抹了抹脸,忽然回头,"臭小子!干什麽你,别抱著我腰啊!"
郭少俩眼一瞪,斜斜地栽倒了下去。
回神的时候,还躺在厕所的地板上,是给冻醒的。
健阳哆嗦著身子骨抬起头,对上陈涛的脸,"笨蛋,扭了脚脖子就早说!死撑著有个屁用!"
"我......"胡乱思考著找词儿,冰凉的地砖把脑袋冻得短路,这才发现自个儿光溜溜地躺在地上,一撑胳膊猛地起身。
"别动!给你涂药呢!"陈涛狠狠按住这小子的右腿,"急什麽你?洗个澡也能折腾成这样,摔死你得了。"
低著头,把药膏细细地涂在健阳的脚腕处,视线挪上去,这家夥有双漂亮的腿,紧实的小腿肚连著没有赘肉的大腿,灯光下一照泛著亮眼的白光。健阳直挺挺地躺著,眼神有些飘忽,只觉得脚底下跟爬了几百只蚂蚁一样骚痒,每一下都牵动著胸口的跳动。
陈涛浑身湿了,但没来得及把衣服换下,紧紧地贴在了浑身上下,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脑门跟侧脸上,那张深邃的脸就这麽低低地落在自己的脚跟。
眼神追逐著上前,变换著角度打量,好像怎麽也看不够,看不够。
"行了。"陈涛忽然抬头,黑漆漆的眼睛刚好对上了健阳。表情有些僵硬,嘴角跟小鼻子都尴尬地抽著。
一皱眉,托起这小子的身子,"还有哪儿疼?"
郭少动了动嘴角。
"磕著牙了?"陈涛凑上去,伸手捏健阳的脸颊,"把嘴张开。"
"......"乖乖地做了,健阳仰面对著他的脸,有种忽然萌发的念头,来得气势汹汹。
气氛变了。
"没什麽......"最後的字眼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口中,陈涛愣住了,唇上一热,没有任何的征兆。
炙热的带著高温的覆了上来,把一瞬间的思绪打乱,低头,两双眼睛对在了一块儿,好像疯子一样地对视,眼神涣散。
久久没有分开,因为精神与心的麻木,被突如其来的一瞬狠狠地刺激著心脏,就像被一只光箭洞穿了一样,没有知觉。带著少年青涩与征服的气息,掠夺了这个漫长的吻。
四周安静地能听见对方的激烈的心跳。
──乱了,得给自己找个适当的理由。
"陈涛......"郭少沈重地呼吸著,眼神直勾勾地盯上。
陈涛勉强挤出一个笑,抹了抹嘴唇,"你......发烧了?"
"没,清醒著呢。"健阳满脸的平静,"就是,想来这麽一下......很久了。"
轻轻地笑出声来,陈涛蹂躏著这小子的头发,"臭小子,别开这种玩笑,得让人误会......"
望著陈涛忽然站起的背影,健阳叫了一声,"陈涛!"
"饭煮好了在桌上,我得走了。我妈在医院,没人照应。"
"能不把这当玩笑嘛......"声嘶力竭地吼。
......没有回答。
......
没有回答。
事实上,是把自己也吓著了,莫名其妙的主动丢了初吻。郭少光著身子窝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爱情还是友情,这是他问过江海洋的一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从一开始──好感猛增的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遇上了天大的麻烦。
──但绝不是玩笑,这是健阳这辈子,找到的,第一个能让他无时无刻挂在心上,看在眼里的人。
只有告诉自己,不要後退,不要回头,紧追著眼前的光辉,才能够抖擞精神,决不放弃。
郭健阳依然活得快活自在,只不过偶尔愁眉不展。
"健阳,你说吧,你究竟看上谁了?"江海洋拍著好哥们的肩膀挺著胸膛,"别愁了,兄弟替你出面,这天底下没有我江海洋搞不定的姑娘。"
"我看上一人,你也认识。"郭少冲海洋阴阴一笑,激得那小子心里一阵发毛,"我的要求不高,性格得豪爽一点,霸道也成,要跟我合得来;人一定得好,要大度,能做个饭什麽的;我玩疯了能揍我两拳,犯混了能踹我两脚,总之不管怎麽著,都能照顾著我,处处想著我吧,能把我给管严了那最好。"
"靠你说的那是你女朋友嘛你?"江海洋一拍桌子,"哪个娘们儿那麽厉害能把你给制住了?我跟你说健阳,你这要求太高,现在哪有这样没家教的姑娘?"
健阳不停顿,继续发话,"除了这些,没别的要求,男的,女的,我不计较,只要是个人,我能爱上的,都成。"
"啥?!"江海洋听罢,满口的啤酒突然一并吐了出来,好死不活地糟踏了郭少一身名牌。
当时健阳的眼神自然,倔强──就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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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爱上一个人不可耻,爱上一个同性也不该灰心丧气。郭少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只不过刚巧他跟陈涛都是有著相同器官跟特征的人类,更何况健阳有足够的自信坚信自己的头脑,理智和远见。这个世界上异性恋占大多数但这并不表示常理可以阻碍郭少的前进。
就像看毛片,男女的A片总是要比另一种多出一大半来,然而健阳不以为然,执著於自己的探寻,非要从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牒片里挑出一张不同的来,好好体验学习,满足健阳满脑袋的实践欲望。
郭少有著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雄心壮志。
这样的关系并不可怕。陈涛不把小阔少的胡说八道放在心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屁孩,平日里缺少亲情,逮著什麽人对他好点就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猛咬一口,这说明他的生活被照亮了,心胸宽阔了;如此看来,原本猖狂嚣张的毛小子,也有长进的一天。
冬天里的北风呼呼的吹,郭少一个人在家睡觉,经常不踏实。白天太能闹腾,晚上就遭报应,翻来滚去把一床被子踢翻在地,窗户不关严实暖气儿直往外跑,第二天早上嗓门哑了,鼻子塞了,眼泪鼻涕争先恐後的从四个孔里冒出来。
第一节自习课结束,陈涛从办公室回来,就见小阔少大半个身体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上前一把把这小子的脑袋揪起来,"喂!郭健阳!要上课了!"
"......"郭少右眼勉强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陈涛的人影,瞌睡虫在脑袋里爬来爬去,"别闹......半夜才睡死过去......让我,睡会儿......"
"你昨晚上干吗了?"陈涛把那小子往边上一推,这才腾出空间把自己安顿好了。
"没,没干什麽......看了,俩毛片。"挠著鼻子哼哼。
"碰"一声,陈涛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挥著一本字典就砸了过去,郭少在梦里什麽都不知道,脑袋一闷,彻底睡死过去。
郭少在课堂上昏死过去的消息在十分锺内就传遍了全校上上下下,一时搅得教师办公室里人心惶惶,这可是郭少在学校里第二回出事儿,要让郭总裁知道这事儿,今年的一切赞助都泡汤。上头给医务室发了通知,坚决封锁消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海洋在医务室里眼泪汪汪,望著好哥儿们跟个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心里那个难受啊,一伸手指著陈涛的鼻子就骂,"你这混蛋!健阳干什麽了让你忍心下这麽重手?他都是你哥儿们了你还得理不饶人?你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说完,挥著拳头就上了。
"江海洋,你冷静点!"陈涛一手截住海洋的胳膊,"这不关我的事儿,他要不是著凉感冒,我那一下根本不算什麽!"
校医坐在边上看护病人,忽然就见俩小夥子较真起来,赶紧喊停,"喂!我说你们这是照顾病人嘛!这还没醒就能被你们气死!"
"......"一下都不吭声了,江海洋冲陈涛狠狠瞪著眼,跟他保持著距离,试图换种法子用眼神杀死对方。
药已经吞下了,可半天还没有起色,江海洋紧张兮兮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陈涛站在一边一直盯著这小子的脸看,一个细微的反应都不放过。量了体温,超过了摄氏三十八,冷汗布满了额头,没有清醒的征兆,校医也急了,陈涛惴惴不安地凑上前去,喃喃自语,"送医院吧......"
江海洋咬著牙,嗖的一声冲出办公室,"你们等著!我叫救护车"
校医回神的时候,病人已经被陈涛拦在了背上,拽著郭少的两条胳膊放在自己的膀子上掐紧了,飞快地跑。
从五楼一直跑下去,走道上没有一个人,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陈涛後悔了,他不该这麽狠下心砸他,可他不知道这小子带著病。没有人照顾他,伤风感冒也不能自己料理自己,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傻瓜,傻的让人无奈。
楼梯很陡,一路跑下来能让人腿麻,陈涛抓紧了健阳的两只手,不松开,怎麽也不松开,手里头就像死死地抓紧了这小子的小命。
"咳咳......"忽然,听见背後传来喘气的声音,陈涛惊了,边跑边努力地回头,他醒了!他醒了!迷迷糊糊地睁著眼睛。
"我......在......哪儿......"嗓子哑得让人揪心,小阔少无助地把脑袋耷拉在陈涛的背上。
"送你上医院,你发高烧了。"
"咳咳......慢点儿......行不行......"手忽然有意识了,用上一点点小小的手劲,贴紧了陈涛,"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
心一沈,脚步缓了,"你这笨蛋!伤风感冒还跑学校来干什麽?在家不好好歇著你上这儿来添什麽乱你"
"我......我得来......一天不见著你,我就不踏实......"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眼儿都能重重的掐入人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