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山贼正在大肆的截杀掳掠。一个少女被妇人搂在怀里,正忐忑不安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那妇人背后一道长长的伤疤正在汩汩流血,却还是不停的嘱咐少女一定要活下去。
山贼头放肆大笑,笑着对少女道:“跟我上山当压寨夫人吧。”上说完一把拽开那妇人,满脸奸笑的伸手来抓少女,刚触到她的胳膊,少女便凄厉的惊叫起来。
山贼倒是齐声大笑,“叫吧,等上了山你就叫不了了。”
说着作势要将她扛上肩膀,可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的放了手,少女跌落在雪里。
一个声音轻笑着说:“荒郊野岭的,竟这么热闹?”
那个声音孟老板无比熟悉,那是他的声音。
后面的事情他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那是五六年前,他和师兄下山历练,刚刚双剑合璧在嘉兴武林大会一战成名。
年轻气盛的时候。从嘉兴出来,刚入了秦岭便遇到山贼劫道,还是惨无人道的杀了一家人。
他自然要管上一管,于是便随手救了那少女。
他记得走时将师兄的马留给了她,师兄为此还不高兴了许久。
如此想着,果然听见一个冷冽的声音,“何必跟他们废话。”然后饮血剑光闪现,那山贼一半已成饮血剑下鬼。
恐是太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虽然他掩在树影里,根本看不到人,但是那个声音如同闪电般击在孟老板心上。
他不自觉迈开步子,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对他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在他人的梦境里,竟遇上他。
虽然只是一个虚空的声音,却如此令人欢喜。
“何必跟他们废话。”那个声音和记忆里一般无二,那般绝情而冰冷,但只有自己知道那只是他的伪装。
山贼惊恐的询问:“你......你是谁!?”
而吟雪剑正缓缓出鞘,刚刚名动天下的吟雪剑,那般意气奋发的在他手中低鸣。
但他还未来得及动手,身后人已经不耐烦的出手。
“废话真多。”声音里都带着不满。
让孟老板想起以前自己刚进山时,总是围在他身边说东说西,师兄寒着脸从来不作回应,被烦的多了便冷冷的看自己一眼,而后说:“废话真多。”如此想来,和眼前的声音倒有几分不同,因为彼时的语气里并不是真正的嫌弃。
梦里的年少的自己帮少女拭去脸上的血污,少女跌跌撞撞的追了几步,“恩人,我叫申兰。”
对了,她叫申兰,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冲她道:“申兰姑娘,我记住你了。”
而师兄不满的冷哼:“那我骑什么?”
“你跟我骑一匹。”
“谁要跟你骑一匹!”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乖乖和他乘了一匹马。
自己奸计得逞,有些得意。
“现在去哪里?”
“沧州吧,听说很是繁华,去了给你买糖葫芦。”师兄其实很爱吃糖葫芦,虽然每次都不承认,但是自己买回去放在他房里,再去的时候已经被吃完了。
“我才不要。”
果然还是这样,明明想要,却总是冷着脸拒绝。
梦境戛然而止。这是她深梦区里埋藏的秘密。
孟老板从回忆里回神,对旁边绝望的女子作揖道:“申兰姑娘,在下有愧。”
申兰忽而笑笑,拭去一滴泪,“没有什么有愧的。如今能遇到你,便是三生有幸了。”
孟老板叹了口气,有些疑问道:“当初让你去寻亲人,你又为何到了沧州?”
女子望着远方,缓缓道:“我费尽千辛找到娘的母家,姥姥尚在时也算有吃有穿,一年后姥姥过世,舅母竟想将我嫁给县太爷当十三姨太。我不愿意,从家里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到了沧州。”
“那现在,你在哪里?”
女子收回目光,盯盯望了孟老板许久,唇瓣微启,“我不叫申兰已经很多年了,如今,人人唤我......”
顿了顿,扯开一个怅然的笑意,“晚烟。”
像是很艰难的,她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孟老板一觉睡的昏沉,醒来时已经暮色四合。
阿玲正从楼下关了铺门上楼,见他躺在榻上出神,诧异道:“哎,你醒了。你这一觉也睡的太沉了,怎么叫都不醒。”
“你可不止是叫吧。”说着,孟老板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大腿,明显感觉有人踹了自己。
阿玲佯做不知,继续问:“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越来越嗜睡,难道......”
阿玲惊呼一声,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你怀孕了?!”
孟老板随手拿起枕头就招呼了过去,而后起身下榻,“想死你就直说。”
阿玲哈哈笑着,“你这般嗜睡,还不许我说。”
孟老板走到元宵那夜吃完汤圆后阿玲又买的一些玩意面前左看右看,阿玲紧张的跑到跟前护住自己的东西:“这都是我买回来的,你可不要打什么主意。”
孟老板没理她,挑挑拣拣了一阵,拿起阿玲最后在老陈的灯笼摊上买的花灯。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灯,你别给我弄坏了。”阿玲有些着急的想要护住,孟老板一手挡住她,一只手放到嘴边咬破,滴了一滴血到那花灯上。
“你干什么呢,还给我。”阿玲一看更是着急,蹦跳着想要将花灯抢回来。
可她话音刚落,只见那花灯迅速的消散,缩成一张符咒躺在桌案上。符咒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但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
阿玲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我的天,这是哪来的臭老道,都敢黑到你头上来了。”说着又看看孟老板,“怪不得你最近不对劲,浑浑噩噩的。等我抓住了人一定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孟老板用指尖捏起那张符咒,眉毛皱了起来,“织梦咒。”
“咋了,很厉害吗?”阿玲不解地问。
“没什么厉害的,不过会渐渐让人沉溺于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这不跟宋光耀和小兔精的梦境一样吗?”
“不一样,那个梦境不过是他为了和小兔精相守主观上不愿意醒来。可织梦咒却是强行将他人带入梦境,渐渐吞噬他的意念,让他永远活在他人的梦境里。”
第三十五章 新欢旧梦(十一)
“呸。这么歹毒!”阿玲一脸愤怒,“那让我烧了它!”
“不急,说不定还能有用吧。”孟老板说着将那符咒叠起来揣进了怀里。
“不知是谁又要倒霉了。”阿玲惋惜地摇摇头。
孟老板眉峰一挑,“此话何意?”
“你说有用的东西,一般都会很快派上用场。这个......”阿玲指指他刚刚揣进怀里的符咒,“一定也马上就能有用武之地了。”
孟老板笑意渐深,眼中盛满深情,“阿玲,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了解我,我真是感动。”
阿玲嫌弃地推开他,“赶紧走,我看着恶心。”
孟老板笑眼眯眯的揪住阿玲的脸,“那你今晚是不是不用吃饭了。”
阿玲龇牙咧嘴的改口,“老板,真是英俊潇洒。”
孟老板这才满意的撒了个手,拍拍她的脑袋,“昨晚的棋局,如何?”
说起来阿玲便骄傲的昂起头,“不是我吹啊,那吴公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嘛。”
昨晚的棋局,没了孟老板从旁协助,阿玲用了十二分的心,结果仅以半子之差赢了,但终归是赢了。
孟老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还保持?!”阿玲吃惊道:“啥意思,姓吴的今天还要来?”
“怎么不来,他不赢你是不会罢休的。”
阿玲立马又忐忑起来,有些丧了脸,昨夜赢的惊险,今夜看来又是一场苦战。
阿玲想的果然没错,当晚的棋局吴公子格外认真,孟老板没了织梦咒的困扰也精神满满的围在一边观战。
阿玲几次三番朝他使了眼色求救,可是他根本没看见似的,正眼都不给一个。阿玲有些焦灼,最后还是收起心思认真的对付起吴公子。
棋下到后半夜,烛火燃的将尽。
孟老板换了新的烛台将火拨亮。榻上对弈的两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全神贯注的下着棋。
这盘棋下到天光大亮,两人打了个平手。阿玲惊险的出了口气,吴公子倒满意的很,起身向阿玲揖手,“姑娘手下留情。”
阿玲一边腹诽,一边笑着向他回礼,“吴公子谦虚了。”
孟老板留吴公子饮了一杯热茶,吴公子才告辞回去。阿玲去医馆蹭了早饭便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饿醒。
阿玲起来打着哈切,倒了一杯水边饮边出了门,抬头正见云霞漫天,红彤彤的烧在头顶。
“阿玲。”
听到孟老板唤她,阿玲抬头望去。
孟老板倚在二楼的窗户上叫她,“上来。”
“干嘛?”阿玲摇头道:“我去找王婶吃点东西。”
“不必了,我给你备了吃的,你先上来。”孟老板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语气温和,让阿玲恍惚觉的他准备了天下最美味的佳肴等着自己。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便抬步上了二楼。
桌子上果然摆满着各色佳肴,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阿玲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下,她捂住肚子,很有骨气的克制住自己扑过去的冲动。
因为,桌子边坐着一个她完全不想看见的人。
吴公子笑的温文尔雅,起身对阿玲作揖,“阿玲姑娘,你醒了。在下候你多时了。”
当然,如果不是孟老板拦着,他更想早一点把阿玲叫醒了。
“你干嘛啊?”阿玲一脸防备,蹭进了房内缩在榻边上坐下。
“我来请姑娘你吃饭。”吴公子指指桌子上的菜,“这是我从苑中楼带来的菜,你先吃点。”
一听苑中楼,阿玲双眼放光,“你不会有什么目的吧?”
吴公子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不会不会,我是很单纯的想请姑娘吃饭。”
阿玲这才半信半疑的挪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吃了几口还不忘招呼一边看戏的孟某人,“老板,一起吃啊。”
孟老板摆摆手,“你先吃,吃饱点。”
阿玲内心觉的感动,面对着苑中楼的美餐,老板竟然如此善解人意的让自己先吃,一边感动,一边风卷残云般吃了饭。
最后饮下一大杯茶,抹抹嘴,才算圆满。
吴公子见她吃完,问道:“味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非常好。”阿玲点点头。
“那就开始下棋吧。”吴公子回身一指桌案,果然已经摆好了棋盘。
阿玲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你......这么早跑过来就是为了下棋?”
吴公子有些愧然,但还是承认道:“我知道如此强度的对弈很伤身体,但是家父真的等不起。”
听他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吴老爷,阿玲不屑的撇撇嘴,又看到吴公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悲痛模样,认命地摆摆手,“哎,行了行了,下就下吧。”
“真的?!”吴公子喜出望外。
“反正你也下不过我。”阿玲沾沾自喜地说了一句。
这盘棋依旧下的艰难,两人经过前几天的对弈已经十分了解彼此的棋路,几乎是刚想好对策,对面就能立马堵死你的下路。
两人你来我往,厮杀激烈。
孟老板观了一会儿棋,似乎觉的有些无趣。推开门下了楼,穿过后院的小门进了医馆。
医馆前堂里还没有点灯,借着外面晚霞的光还算亮堂。看病的病人依旧排着长队,小景正忙忙碌碌的取药,称药。
王婶在一边守着一排熬药的药罐,拿着蒲扇正呼哧呼哧的闪着火。
而张神医,全神贯注地坐在椅子上诊病。他眉头微蹙,眼神专注,一副认真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单纯样子。
确认了情况,又仔细的询问病人状况。嘱咐了两句,提笔写了药方。看病的大娘连连称谢,拿着药方去找小景抓药了。
下一个看病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脸上仿佛染着天上的晚霞,有些娇羞的坐在张神医面前伸出手,而后偷偷地拿眼看他。
张神医完全不知,只埋头诊病,听了一会脉,疑惑地说:“姑娘,你这没病呀,看脉象很是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
第三十六章 新欢旧梦(十二)
姑娘脸色更红,有些磕磕巴巴地说:“我吃不下饭,心里堵的厉害。”
“没胃口?”张神医再次确认道:“可是最近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姑娘摇摇头,又偷偷看了一眼他,“没有。”
“这就奇怪了。”张神医皱眉思索。
“神医不然给我针灸一下吧,说不定......”少女脸色更红,声音细微道:“就好了。”
张神医立马摇头拒绝,“不可不可,你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针灸的。”
“神医,你替我针灸一下,我这边立马就好了。”
面对姑娘执着的要求,张神医有些许犹豫。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拒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我来替姑娘针灸可好。”
两人回头,见药柜边斜倚着的孟老板正笑眯眯的冲那看病的姑娘说话,“孟某人针灸可是一绝的。”
他本身长的俊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更是含情脉脉,朝你一笑简直称得上惊心动魄。可是沧州城人人知道孟老板能通阴阳,就算长的再俊,姑娘们也都死了心。
如今见他笑眯眯的冲自己说话,那姑娘只觉后背冷寒,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突然觉的没那么难受了。”
孟老板不依不饶道:“不行,既然病了就要好好治疗。孟某一针下去,保你针到病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