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云赶上去的一瞬间,又有三道闪电连劈而下,几乎把云姬劈成血泥。云姬却速度不减,瘦弱的身躯没入雷眼的白光之中。
江言笑胆战心惊:
系统道,
离雷眼越近,受到的雷罚便越重。云姬的肉身在天雷下一寸寸裂开,血肉飞溅,白骨化粉,在第八道天雷时,只剩下最后一缕魂魄了。
那缕黑色的魂魄却像是被什么追赶着,宁愿完全消散,也不愿意落人之手。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
狂风呜咽,电闪雷鸣,最后一道、也是最剧烈的一道天雷落下,本来马上就要劈到魂魄,一片红色忽然而至,用背部挡住了闪电。
“抓住你了。”姬九云死死捏着云姬的残魂,从高空猝然坠落。
“这才第一世……还早着呢。”
江言笑并没见到高空那一幕,只望见姬九云先是疯了一般冲上去,接着断了线的风筝般掉下来。
他手里还握着姬九云的头发,因此全程听见姬九云与云姬的对话,大概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纠葛。
江言笑顿了顿,道,
他手中的太微剑却突然亮了起来。
江言笑:?
只见太微剑越升越高,悬挂在江言笑头顶。与此同时,整座极乐谷的边缘亮了起来,仿佛点燃了一串天灯,连成一条闪闪发光的弧线。
下一刻,雪莲花破袋而出,少年的虚影飞到江言笑面前,做了一个口型:回家。
一张明黄的符箓从少年指尖飞出,在空中映出一个熟悉的圆阵。
江言笑瞳孔骤缩——是那张瞬移符!
一双手把他推进瞬移阵,江言笑消失的后一秒,铺天盖地的白光吞没了极乐谷。
第89章 吕
江言笑怎么也没想到, 瞬移阵竟直接将他传送进了云浮山。
云浮山, 上真境。
千山覆雪, 天地苍茫。寒风吹起碎雪,白鹤掠过苍穹,一切静谧而美好, 仿佛一副亘古不变的图画。
谁也没有注意到, 层层叠叠的山峦中,一座不起眼的雪山脚下突然亮起一阵光,一个黑衣少年凭空出现在半空,砰地砸在厚达数丈的积雪上, 砸出了半尺厚的人形坑。
江言笑挣扎地站起,第一反应是冷——四肢与后背皆贴着雪, 熟悉的冰冷刺骨的感觉令江言笑恍若隔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没有被“拒之山外”, 李玄羽压根在骗他!
江言笑一时呆住, 捏紧拳头, 抬头望向天空。
这日天气不错, 苍穹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一轮金日悬在正中,为绵延的雪山镀上一层浅金。
江言笑深吸一口气, 凛冽的空气涌入肺部,刺的他喉咙发堵,鼻腔发热。
江言笑把掌心贴在身旁的冰壁上,冰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漏了什么。
他四处张望,不见那白衣少年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小师尊——你在吗?”江言笑不敢高兴的太早,又走了几步,没见到白衣少年,倒是望见了另一抹身影。
一里外,一座巍峨的雪山上出现一道移动的白影。那道身影速度极快,若不是剑光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江言笑可能都发现不了。
可他看见了,只一眼,就确定了那是谁。
江言笑心脏狂跳起来,脑袋里有根弦啪地断了。
江言笑完全是凭本能行动——他忽然回头,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锁定一块可以藏身的岩石,三两步跑过去,把自己藏在石头后,然后探出头,眼睁睁见那白点消失在天边,才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系统催促,
江言笑:
系统:
江言笑把系统禁言了。
他原本想的很好。待他回来,一定会很主动,譬如疯狂追求李玄清,变着花样逗他开心,给他做饭喂菜,甚至献身都不在话下。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脚下踩着云浮山的雪,呼吸着云浮山的空气,心心念念的人离他不过咫尺,他却怂了。
怂的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江言笑把系统禁言后,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才从乾坤袋中取出浮生剑,向上一抛,站了上去。
“按照师尊方才的路径飞,”他吩咐道,“千万飞慢点,别被发现。”
浮生剑抖了抖以示不满——它都快在乾坤袋里闷出灰了,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这个便宜主人要求还那么多。
当它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于是,一直不甘心被驯服、性子还是很野的浮生剑当即罢工,砰一下缩小,把江言笑甩了下去。
江言笑:“唔!”
见江言笑摔了个狗吃屎,浮生见开心地扭了几下,钻进乾坤袋睡觉去了。
江言笑:“……”
他懒得和浮生剑计较,满脑子都是乱的,在坑里躺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去,就见空中飞过一只白鹤,在上方盘旋三圈,倏地俯冲而来!
“啾——!”
“卧槽……”江言笑被扇了一巴掌,啄了好几下,指着那只仙鹤,“……白少?”
小白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呼啦啦振翅高飞。
江言笑连忙跟上。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意识到自己回到云浮山之后,他的大脑就短路了。不论是下意识逃避还是跟着小白走,都是不过脑子的决定。
小白飞得很快,江言笑只有奔跑才能赶上。呼呼的寒风擦着耳朵向后,整个人轻盈的快要飞起来——这样熟悉的场景、这样熟悉的修行,六个月前他还很讨厌,可不论他多么不情愿,跑完一圈后,总能在终点见到那个等他的人。
现在呢?师尊还会在原地等他么?
江言笑不敢深想,只玩命向前跑。
一座又一座雪山消失在身后,小白终于慢了下来。
江言笑停住脚步,两手抵膝,弓着腰喘气。
其实,他比刚穿书时修为高了太多,跑这么一点距离是不会累的。可他心里塞了太多事,以至于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在耗费心血,最后到家门口,脸色都变得苍白下来。
江言笑:
他环视一周,未见到李玄清的身影。倒是石屋门前那棵大树,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周遭白雪皑皑,那棵树是雪国中唯一一抹翠色。比之江言笑第一次离开时,这株常青树拔高数丈,树干宽了几寸,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气候中,竟长出了茂密的枝叶,仿若一座碧绿的小亭。
江言笑慢慢走过去,把手搭在树干上,摸了摸粗糙的树皮。
“吱呀——”
不远处突然传来推门声,江言笑心脏一炸,躲在树干背后。
那脚步声很细微,踩着雪,从几步外走来。
江言笑听声辨位,随着李玄清的靠近,不断调整和移动身躯,确保自己不在他的视线内。
李玄清也像没发现他,径直走向自己的石屋,在石桌上放下小香炉,回到门口。
这距离太近了,李玄清只用迈出两步,就能见到鹌鹑似的江言笑。
江言笑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不知该怎么办,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常青树另一面传来。
“出来。”李玄清道。
江言笑咬着牙迈出一步,埋下头。
——他不敢和李玄清对视。
李玄清倒没有避讳,他用一种没有温度的目光打量江言笑,半晌,道:“……你回来干什么?”
江言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是来……来找您练采补术的。”
江言笑一说完就知道坏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再扇自己一巴掌。
果然,气压急转而下,李玄清本就冷酷的脸上又凝一层寒霜,缓缓抬起手。
“砰——”
江言笑压根就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如黑色炮弹飞进石屋,猛然摔在石床上。
石床硬邦邦的,把江言笑摔了个七荤八素。他疼得眼前一黑,视野尚未清晰,一片阴影便朝他压来。
“……”李玄清道,“自己脱。”
江言笑鼻子一酸,待数十秒后恢复视觉,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他还是不敢直视李玄清,只见到自己双手抖个不停,拉个衣带拉了七八次。
好不容易扯下带子,江言笑支起上半身,维持半跪埋头的姿势,窸窸窣窣脱了黑色外袍。
这下,他只剩一件里衣了。
石屋内没有火炉,温度与屋外别无二致。江言笑冻得一哆嗦,又去脱自己的里衣。
他的手指刚接触到衣襟,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李玄清注视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少年,琥珀般的瞳孔中酝酿起一场风暴。
“……这就是你拜姬九云学到的?”
他一把甩开江言笑的手,起身走出了石屋。
第90章 品
江言笑僵在石床上, 眼眶唰地红了。
他不敢抬头, 甚至不敢看李玄清远去的背影, 呆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抹一把眼睛,把脱掉的外袍重新穿好, 垂头走出小石屋。
出了石屋, 江言笑调动五感,未察觉李玄清的气息,迅速抬眼扫视周围。
四面冰雪环绕,天空瓦蓝如镜, 除了眼前的常青树、几步外的小木屋与后面破败的小石屋,没有其他烟火气。
他的师尊, 果然离开了。
江言笑深吸一口气,吐出肺部灼热的气息, 连带着眼眶中的热意一并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他抬起头, 先去小木屋溜达了一圈儿, 发现陈设与他走前一模一样, 连被褥都还是那套,与枕头整整齐齐码在床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江言笑又绕到后面的厨房,不出意料发现厨房新安了一座小木门。
江言笑推门走到灶台边, 低头一看,石锅是干的。
他伸出手指在锅壁上一抹,抹到一层薄灰, 愣了愣,转身去提墙角的簸箕。
“嘶嘶——”
灶台下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言笑转过头,只见一条红线从灶台下钻出,拐着弯朝江言笑游来。
一串红化作小蛇,嗖嗖蹿到江言笑脚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脚踝。
江言笑终于开心了一点,蹲下身拍拍一串红的脑袋,对它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我回来了。
这其实是他想同李玄清说的话,在极乐谷曾演练无数遍,回到云浮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很想你,你呢?”江言笑笑了笑,对一串红说出这句话。可他的眼睛却盯着地面,目无焦距,像是穿透地表看见了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一串红还以为在说它,摇头晃脑道:“嘶嘶~”
江言笑大乐:“走,生火去。”
一串红轻车熟路地拐回去,钻进灶台底下的方格中,自动盘成一弯“蚊香”。江言笑则用簸箕铲雪,一筐筐撒进石锅,等雪水融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
江言笑:??!
……他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匆匆忙忙被传送回来,到现在还顶着“言肃”的样貌,难怪师尊会生气。
……这不是扎他心吗。
江言笑猛地拍向自己的脑门,用力甚大,把脑门直接拍红了。
他当即解禁系统,语速飞快:
系统轻哼一声:
下一秒,江言笑周身腾起白光。等光芒散去,他终于恢复原本的相貌,成了那个天生笑颜的“江言笑”。
江言笑凑到石锅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着水面照了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用顶着虚假的脸,用真实的自己面对李玄清,江言笑只觉一派坦然,甚至生出了全新的勇气。
他对着水面龇牙咧嘴,一会儿露出八颗白牙,一会儿做高深莫测微笑状,等欣赏够了自己久违的帅脸,才把洗锅水倒掉,重新舀雪堆进去。
一串红在下方卖命喷火,积雪很快融化、加热、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白色的水汽弥漫在小石屋中,到处充斥着温暖舒适的气息。江言笑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打开了,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畅快,恨不得就地打个滚,把一串红揪出来亲几口。
做什么呢?江言笑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掏出冥界特产——几只野鸡、十几只野兔、还有入云浮山后被冻成硬块的“冰鱼。”
随着厨房温度的升高,他的脑子也解了冻,恢复了思考能力。
江言笑掂了掂手中硬邦邦的冰鱼,
好在一串红很快为他解决了难题。大半年没尝过荤的魔蛇闻到肉香,眼睛都直了,一边狂摇尾巴,一边对江言笑嘶嘶叫。
江言笑:
他把一只野兔抛向一串红,一串红蛇颈一伸,张口吞了进去。
江言笑又抛出几只野鸡,一串红皆精准接住,嗷呜一口吞入腹中。
真不愧是魔蛇,哪怕缩小了也可以吞下比自己大许多倍的东西。江言笑越投越起劲,一串红越吃越开心,一人一蛇在狭小的厨房内上演投喂大戏,压根没注意到,门外出现了一位观众。
不知何时,李玄清出现在厨房外。他一身白衣,静静立着,一动不动时,仿佛与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
“再来!”江言笑背对他玩的正嗨,还想丢出一条鱼,掏了掏,却发现乾坤袋已经空了。
“呀,没了,你吃饱了吗?”
一串红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嚼了嚼嘴里最后一条鱼,无意一转眼,吓得蛇皮一抖,嗖嗖嗖钻回炉灶。
江言笑:“……”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
“师尊。”
李玄清略一颔首,径直走进厨房,来到灶台边。
江言笑赶紧跟过去,正要开口问需要帮什么忙,就见李玄清广袖一抖,哗啦啦,人参白果落了一台。
江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