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让泥糊的,刷干净了都要掉一层色。可让他像二叔他们那样光着长满老茧的脚踩在泥地上,他还是宁可刷鞋子吧!
冬日里塘溪枯水快见底了,曹富贵走到溪边,把鞋子脱下来好好刮了刮泥再穿上,一屁股坐在溪涧中央的大青石上,望着对面的青山琢磨去哪里弄点吃的。
种地是缓招,就算阿爷帮他弄来麦种,在炼庐里吭哧吭哧种下,那几块小小的碎玉省着用,作物“中速”生长,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收获。
他哪里受得了天天啃萝卜白菜,再啃上半个月,怕是都要变成兔子精了!
如今曹富贵嘴里最馋的,那就是肉!最好是巴掌宽,颤巍巍的大肥肉,热锅里放点油稍稍一煎,滋滋冒出油花来,加点细盐、小葱花,一口咬下去,外层焦扑扑,内里嫩生生,肥油在牙齿舌头间爆开,那才叫一个香啊!想想都流口水。
排骨么,肉少油更少,差点意思;狗肉倒是炖着好吃,就是太瘦了点……瞪着路边经过的大黄,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大黄警觉地一侧头,正对上曹富贵深情无限的目光,它嗷呜一声立时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曹富贵顿时怒了,好个狗崽子,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站住,你跑什么!”
富贵哥一跃而起,蹿上路面,甩着腮帮子奋起直追,哪里知道老周家的大黄虽然又蔫又瘦,可特娘的跑起来比兔子都快,要不是饿得肋骨都显露出来,哪里还能让曹富贵看到它的狗影子?!
“娘希匹,这黄狗贼会跑啊!”
曹富贵气喘吁吁,拧劲上头,半是肚饿,半是憋气,誓要捉到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一追就追到了村尾,把大黄撵得上蹿下跳,就差没下溪游泳了,眼看就要被曹富贵逼入死角,狗子惨号一声,扭头一扑,蹿上了山路。
立时就要手到擒来的香肉,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它跑上山,曹富贵累得脚肚子抽筋,怒气勃发,瞪着大黄,脑袋猛地一涨,只听大黄呜咽一声,突然消失不见!
曹富贵浑身一激灵,怔住了。
片刻之后,他醒悟过来,惊喜交加地凝神往炼庐看去,果然,大黄正一脸懵圈,吓得四肢颤颤,在刻着“炼庐”两个大字的青石边哀哀呜鸣。
隔空……特么收狗!
一、二、三……十二步,走到刚刚大黄最后站着的地方,离着自己原来的位置足足有十二步远。
曹富贵按着突突直跳,胀痛不已的太阳穴,缓缓将深邃的目光投向了绵延的大山深处。
靠山吃山,黄林村的人明知道山中有吃食,可为什么连常年进山打猎的山户人家都不敢独自入深山?
因为山中不但有野果菌菇、野兔山鸡,更有蛇虫无数,野猪成群结队,恶狼、虎熊都不少见,再加上山势险峻,森林茂密,一般的村民就算饿得半死,也只敢在靠近村庄的近处山林觅食,再往里,那些深山老林的野兽可不是吃素的。
别说是村民,就是老猎户,能在兽嘴里挣下命来,又有几个不带伤残,能安生度晚年的?
可如今他有了这招隔空收物的法门,再加上随时能躲入“炼庐”的逃命大法……曹富贵按捺住心头海潮般汹涌的激动之情,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形。只是想法可以胆大,做事却要万分谨慎,小命只有一条,为了贪吃几口肉,平白送掉了,那可就冤得六月要飘鹅毛雪哉!
曹富贵四下再三仔细查看一通,确实没有人在近旁,他这才放下心来,悄摸地走进林子,靠在一棵老樟树下,周围是密密的灌木矮树遮掩。他斜对着村子,闭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在“炼庐”的药田边上,夹着尾巴惶惶转圈的大黄,心里默念:“给我出来!”
双眼猛然一睁,正对上大黄一双懵圈的狗眼。
大黄楞楞地看着脚下的山地,眼前熟悉的坏人,狗尾巴毛都竖直了,“嗷呜”一声蹿起,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
曹富贵得意地仰天大笑,紧跑几步,扑上前揪住了大黄的尾巴,还想再来试一次“收狗”,唉哟!脑袋涨得不行,看来今朝这个“精神力”是不能再动用了。
“哈哈哈,乖狗子,跑什么?来来来,我们再来玩个捉迷藏……”
林边的山路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担着捆快比身子都高的柴草,正愕然瞪着他,一张黑瘦的小脸上表情古怪万分,似是愤恨又像是鄙夷,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曹富贵被来人一吓,笑到一半,突地戛然而止,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手下一松,大黄趁机用力一甩尾,拼了狗命逃蹿下山,喘几口大气的功夫就见不着狗影子了。
曹富贵悻悻地回瞪这坏他好事的小屁孩,恶声恶气地骂道:“拖油瓶,看甚?!没见过逗狗玩啊!”
他直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下山路,走过拖油瓶身边时,喊了声“让开”,还故意撞了一下,撞得小孩歪向一边让开路来。
说来也奇怪,自打上次给这倒霉孩子喂了伤药后,那可怕的噩梦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找上门来了,曹富贵也高高兴兴地把追问玉石环来历的事情抛之脑后,都是老祖宗保佑啊!恶邪不侵。
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回复精神再为“觅食大业”作个周全的打算,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喊:“曹富贵,你站住!”
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一个小身板像是颗出膛的炮弹,猛地一个虎扑,撞将过来,死命地趴上了他的背。
曹富贵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没等他甩开背上的拖油瓶,那倒霉孩子已经恶狠狠地叼住了他的耳朵,含糊不清地叫道:“把我的扳指还给我!不然我咬下你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儿时在乡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很多种田的事都是百度而来,照着去种大概要减产大半,亲们就不要深究了,哈哈哈~
第14章 挖坑
“好,好,还你!你别激动,耳朵这东西咬下来可长不回去了。”
曹富贵浑身一僵,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里大骂娘希匹,嘴上可不敢得罪这小白眼狼,还得和声细语地安抚,他富贵哥一张俊俏的脸蛋,要是缺半拉耳朵,那还能看吗?!云南白药都喂了狗了!
“我说,拖油……那个,乔,乔,小乔啊!你看哥虽然是拿了你的扳指,不过是和你闹着玩,哥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要还给你,你富贵哥是那种抢小孩东西的人么?!上次不还来你家给你送药了?要不是我的药,你这伤也没这么快好利索吧?”
曹富贵一时想不起拖油瓶的大名,随口就喊他小乔,特地提起送药这茬,指望他高抬贵嘴,放自己耳朵一码。
听他这么一说,脖子上勒着的小细胳膊不安地动了一下,耳朵上咬得让人心寒的利牙似乎也松了些,寒风一吹,被这小子口水打湿的耳朵一阵发凉。
曹富贵精神一振,悄悄挪动手臂,嘴上不停。
“啧啧,你看,你这就恩将仇报,狗咬吕洞宾了不是?”
一说到狗咬,背上的小崽子顿时怒了,呼呼热气直喘,嘴下用力,又咬紧一分,含糊叫道:“我的扳指!还我!”
“哎呦,妈呀!疼!这是人耳朵,不是猪脑壳!行行行,你松点嘴,我这就拿出来给你还……咦?我明明放在贴身兜里的!”
曹富贵一摸怀里,突然大惊失色,低下脑袋去看,扯着了耳朵,哎哎叫唤:“你先松开,我找扳指呢!”
乔应年也紧张起来,不知不觉顺着他的力道松开嘴,也伸长脖子去看曹富贵那两只在怀里左摸右找的手。
“在哪儿呢?我明明就放在……放你嬷嬷个腿啊!”
曹富贵装模作样摸索着,救下了自已的耳朵,哪里还和这小子客气?背脊猛地一挺,一手拎住勒在脖子上的细胳膊,另一手手肘顺势用力后击,顿时杵在乔家小崽子的肚子上,把挂在身上还想咬人的小白眼狼给掀翻在地。
“砰!”一声闷响,就像是甩开了一只破麻袋,那小子居然一声不吭。
曹富贵扭头一看,嗬!黑瘦的拖油瓶软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哎,哎!你别装死啊,醒醒,醒醒!”
他有些麻爪,虽然平时吹牛耍懒,好吃爱玩,混是混了点,可真没故意打过小屁孩子,要干仗也不找娃娃干啊!
拖油瓶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没有了刚才势如疯虎的凶狠架势,黑瘦的脸颊显出一股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气色,干柴棍似的细长四肢软瘫着,要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简直就不像个活人。
“我艹,阿爷前辈子欠你的啊?!”
曹富贵怒气冲冲地蹲下身,皱着眉,小心地半抱起这倒霉孩子,瘦小的身体抱在手上,才惊觉拖油瓶瘦弱得吓人。他烦躁而粗鲁地摸索孩子的脑瓜,没发现有什么磕伤,再扒开又脏又黑的小破袄子一看,拖油瓶虽然瘦得肋骨根根显露,身上伤痕累累,但也没大的新伤旧痛,就连上次看到的几条伤口都已经结疤,像是几条丑蜈蚣。
不应该呀?既然没大碍,没道理这么轻轻摔一下就昏吧?
曹富贵寻思着,他这到底是内伤还是病弱?
“咕噜咕噜——”熟悉的响声如雷鸣般响起,正是从拖油瓶干瘪的肚子里传来的。
曹富贵一脑门子官司,不用说了,十有八九都是饿的!
他黑着脸想丢开孩子,想想又有些不忍心放手,呸!算是欠他个抢扳指的情吧,虽则这玉扳指是丘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机缘巧合到了自己手上,可到底也是拖油瓶他爹的遗物,瞧着乔家这犟头倔脑又可怜的孩子,曹富贵难得对外人有了点心软。
凝神在“炼庐”的药柜里翻了翻,翻出颗老祖宗号称内补气血的“丹参丸”,给拖油瓶喂下。这药是没给大黄试过,老祖宗留下来的,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一颗药下肚,看着孩子的脸色显见慢慢缓了过来,眼珠子轻轻在眼皮底动了几下,曹富贵这才松出口气,把人放地上躺下。
想想,又忍着脑瓜胀痛,从“怀里”掏出根大白萝卜放到孩子的破袄子上,说道:“哥今天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玉扳指我一时找不着,改天一定还你。小孩子家家的,别这么倔。”
也不管人醒还是没醒,拍拍屁股,悠哉悠哉走了。
乔应年躺在冰冷的地上,温热的怀抱只让他停留了片刻,怀里被塞了根粗壮的大白萝卜,耳旁听着曹富贵嗡嗡嗡地说着什么,他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缓缓坐起身,死死盯着远去的身影,直到人消失在眼前。
食物新鲜清冽的气味萦绕在鼻端,他再也顾不得想,曹富贵那混蛋到底是抢东西的坏蛋还是救命的好人,抖着手把萝卜狠命塞进嘴里,连皮带缨子,死命地嚼碎往下咽。
辛辣带着点甜味的汁水溅开来,溅到他的脸上,眼里,激出泪水,他什么也不顾,只是用力地嚼,用力地咽下去,汲取所有能让他活下去的养份,他想活,他要活下去。
曹富贵没回家,走着走着,拐到了去风水庙的路上。
如今的风水庙里不供菩萨,供的是生产队里的牛,老酒伯借住在风水庙里,队里派给他的差事就是养牛,两头牯牛,一头怀崽的小母牛。冬闲日子里牛不用怎么下地,天寒地冻,更需要精心照顾,尤其是那头配种怀崽的母牛,那是比人还要活得滋润,待到春日里下了小牛犊子,就能为公家集体又多出一份力。
风水庙里道君菩萨虽然还端坐着,面前已经没了香火,泥塑木雕的身体上挂了些破布烂麻,供台上晾着给牛吃的精料。天井边屋檐下用粗木档钉了几个栏,铺着干草,三头牛各住一个单间,还算干净,味道总是有点重。牛栏前长长一条食槽,老酒伯正在往里加草料。
“吃着呢?大花,胃口还好吧?”
曹富贵走进风水庙,耸了耸鼻子——也就是冬日里,牛栏的臭味还能忍忍,他笑眯眯地和小母牛打招呼,大花眨眨湿润的大眼睛,温顺地甩甩尾巴,回了他一声“哞——”
老酒伯放下箩筐,擦了把汗,走过来。
“富贵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作甚啊?”
“老酒伯,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有好东西没惦记着你啊!”曹富贵大喊冤枉,侧过身从怀里抽出根大白萝卜,“给。”
“哟!好东西。”老酒伯眼睛一亮,也不细看,夹手夺下萝卜,飞快塞进旁边的草料堆底下,又抓了两把细草撒上,再看不出一点异样。
“有事伐?唔事体快点走,让人看到你跟我这富农混一道,又有得说嘴了。”
老酒伯也不问他萝卜哪里弄来的,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实头,更不用说曹富贵这小混蛋了,总算其还有点良心,记挂快饿死的老酒伯。
“老酒伯,我寻思着上山弄点肉吃吃,你那套抲蛇行头借我用用呗?”
曹富贵知道老酒伯上山采药、抲蛇很有一手,有他的东西和经验帮忙,“寻肉大业”也多几分周全。
“大冬天的,蛇都冬眠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上山弄肉,侬莫被狼叼走就是万幸了!近山里半青的野果都让队里人摘得精光,哪里还有什么‘肉’等你去捉?深山冷坳介危险,阿五那么大本事,介结棍个人,都被野猪顶穿肚皮,现在半死不活,只能当半劳力。侬勿要做青?" 六零年代白眼狼0 ">首页 6 页, 彀兹沾竺瘟耍 ?br /> 老酒伯脸色都变了,苦口婆心劝说曹富贵不要异想天开。
阿五是大队里有名的猎户,前几年带了猎犬和自制的土猎枪上山时,倒霉遇到几头狂躁的野猪,好容易逃出条命,人却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