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着自己鼻梁,逃避似的没有直接和白昱邈对视,而是先看了一眼齐廷观,沉声道:“我给你的吩咐算是白费了,你让他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白昱邈震惊,压不住自己的音量,“我为什么不能回家?我不能回来看看妈妈吗?”
“妈妈?”白霆威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下车,随手关上车门,让司机先回去,而后说道:“你妈对你说什么?说的还是这些天来和我旁敲侧击、避重就轻的那一套吗?”
白昱邈大惊失色,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齐廷观:“伯父,这里面必有蹊跷,这件事突然爆发在业界和媒体上,一定是有人安排。不如我们……”
白昱邈突然意识到什么,打断齐廷观的话,劈声问白霆威道:“如果我妈从头至尾没有和您承认过任何大过错,那您凭什么断定我就不是亲生的?”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王雪立说的,元旦后他落地杭州的第二天,白霆威就彻底和她分房睡了。他一瞬间想通了什么,难以置信道:“那次……那次体检?”
白霆威当时忽然让他去做体检,原来竟不是心血来潮,是早有安排。
不是迁怒,是实锤。
即便早有猜测,“真相”成真的一瞬间,白昱邈仍然觉得天崩地裂。他大脑空白,四肢像过电流一样发麻,僵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躯体的操控能力。
白霆威的脸上浮现出两片不正常的紫红色,那是血压急剧升高的表现。他手扶着自己的车,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昱邈,这件事我也消化了很久。我本来希望你等我想明白再回来,没想到你……”
白霆威说什么都没用了,白昱邈眼眶猩红如血,“昱邈?二十年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叫过我?”
他声带剧烈地颤抖着,“我不配姓白,是吗?”
“好了,好了邈邈。”齐廷观看得心都要碎了,他从后面抱住白昱邈,“太晚了,我们回头再说,走了,跟观哥回家。”
白昱邈在他怀里发抖,被他圈着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配姓白!是不是!”
“我压根就不配继承你的家业,所以DNA结果出来了,你就要立刻在董事会上给我难堪,甚至借着洪氏兴风作浪的刀,立刻把我从集团里连根挖走,是吗?!”
白霆威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从男人垂下的攥紧的双拳,和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依稀分辨出为人父极力压抑的情绪。
……
一小时后。
白昱邈站在齐廷观家客厅的窗前,手里捧着一支已经空了的高脚杯。对比于不久前车库里声嘶力竭的样子,他已经平静下来,脸上罩着一层深刻的漠然。
齐廷观站在他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言之过早。苍白安慰几句,却完全被无?5" 我送外卖竟也能红[娱乐圈]0 ">首页37 页, 恿恕?br /> 过了不知多久,白昱邈忽然轻声道:“观哥。”
男人开口,“嗯。”
白昱邈摸索着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有些困惑道:“我觉得很不真实。你说,如果我不再姓白,我不是白昱邈了,我还能是谁?我要做什么?”
齐廷观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摸了一把他的头,低声道:“姓不姓白,你都是白昱邈。血液测试的结果未必是真,即便是真,白氏不要你了,我要你。”
白昱邈顿了一顿,嘴唇抿了一下残留着酒精味的高脚杯,苦笑一声,“可你要我干什么呢?我从十五岁起,付出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获得董事会的认可,名正言顺地继任白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如果我不再姓白了,你……”
他笑了笑,蒙着一分醉意看着齐廷观,“你要我去你的投资公司做文秘吗?还是一年拍四五部戏,赶几百个通告,彻底成为一个艺人?”
白昱邈仰头把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怆然一笑,“那我就更无法想象老白以后在电视上看到我的表情了。”
“邈邈,宝宝。”齐廷观从他身后拥抱住他,落地窗上投出两人的影子,男人跪在他身后,轻轻吻在他头顶,低声道:“当局者迷。你现在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这件事交给我来理清,你要相信观哥,有我在,天不会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昱邈看着面前玻璃上男人模糊的影子,空的近乎麻木的心里好像终于生出了点什么,说不出是醉意还是一丝温柔。他胡乱地向后靠,把头靠在男人锁骨上,呢喃道:“我突然觉得最开始的时候不该骗你,报应不爽,现在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前半生,全都白活了。”
他的手指扫过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营销号的微博,两百字的博文里“野种”这个字眼出现了不下十次。
在今天下午这短短的几小时里,白昱邈涨了五百万粉。或者说不是粉,是探头探脑幸灾乐祸等待吃瓜的人。
白昱邈把手机捞起来又看了一遍,他神色是平静的,过了片刻,他拿起地上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喝干,舔着嘴唇缓缓道:“但是,明天的记者发布会,我还是会去。”
“老白不会让我做几天总经理了,卸任之前,我要把这起事件处理妥帖。”白昱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脑袋里又热又胀,意识在清醒和麻木之间游走,他低声道:“血缘不可更改,家产也可以不要,但不管老白认不认小白了,他教了小白二十多年做人做事,小白不能让他失望。”
又是这样的一番话,在男人预料之内的,倔强的强忍泪意的一番话。
齐廷观静静地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眼睛浮肿的小男孩,或许该叫男人了,暮色降临在窗外的世界,狼狈和憔悴却遮不住那双黑眸中的光辉。
齐廷观看着他向前走两步,脚下一软,又向前栽去,连忙侧身把他搂在怀里。
男人的胸膛没有地毯柔软,但却很坚实。
白昱邈抬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在清亮的瞳仁周围兜兜转转。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齐廷观低头吻了他,吻了他的嘴唇,又轻描淡写地吻去了他滑落到脸颊的眼泪。
“邈邈,宝宝。”男人轻声道:“你要信我一次,睡一觉,把什么事情都交给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昱邈含糊地嗯了一声,压根听不进去。他被男人搂在怀里,又呢喃着说道:“观哥,你把小齐接回来,老白连我都不要了,我怕他把小齐扔了。”
男人叹气,摸着他的头,“好,你放心。”
晚上十点钟,齐廷观抱着酒醉睡熟了的小男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进了卧室。
他替他盖好被子,湿毛巾擦了脸,准备了温水在床头。
做好这一切,男人终于掏出手机,匆匆浏览过屏幕上一长串白霆威的短信,而后拿上外套下楼。
白霆威的车停在楼下不远的地方,老男人独自坐在车里,车窗开着一条缝,他指缝间夹了一根燃烧到一半的烟。
见齐廷观下来,他沉默地把烟熄了,降下大半的车窗。
“我儿子睡了?”
齐廷观“嗯”了一声。
两人坐在同一个车厢,安静了很久。齐廷观在脑海里默默整理着想法,刚要开口,却听白霆威忽然说道:“小子刚才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像要杀了我似的……饿不死是他的,永远是他的。帮我跟他说,他自己争气,应急案做得漂亮,董事会那边已经点头了。”
齐廷观愣了下,他转瞬想通了什么,把到嘴边的一番多余的劝说又咽了回去。
白霆威手在抖,过了一会,他又掏出一颗烟,没点燃,就在手指缝里夹着,说道:“我想了一个多月,我不管那些血缘不血缘,儿子就是儿子,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我从小婴儿开始养到这么大的儿子,一个化验做出来,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
“起初我想自己默默消化这件事,不告诉他,什么都不影响。但我没想到这事一下子突然被抖了出去。集团是我要留给儿子的,说到就要做到,但我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去和董事会那群豺狼虎豹周旋,实在不行……”
白霆威顿了顿,说道:“我手上有一些个人投资项目,可以全部转移到白昱邈的名下,并入白氏,或许能够增加他的胜算。也许还不够,可能还需要个三五年……”
“伯父。”齐廷观忽然开口打断他。
他先长出了口气,看着这个吃过几次饭,却从未敢认真打量过的中年男人,而后缓缓道:“如果必要,呼啸资本随时可以姓白。”
“这些年我投的项目,刚好踩中白氏集团近几年投资版图野心最大的部分,那些董事再狼心狗肺,也不会不认钱。”
车厢里一片静谧,齐廷观垂眸心算了一下,报出了一个数字。
男人又抬眸,“这个数字是投资研究机构估值也估不到的,掺了我相当一部分个人资产。呼啸成长太快了,公私还没做到完全分离。但这不重要,这些资金稀释进白氏,我想起码够白昱邈拿到五个百分点,再加上您的股权,应该能过半吧。”
白霆威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齐廷观,片刻后,他说道:“白氏目前没有那么大的流动吞吐量,能够和呼啸谈并购……”
“不,您误会了。”齐廷观莞尔,“我的意思是,呼啸可以姓白,可以是白昱邈的个人资产,白氏可以毫无成本地吃掉呼啸,前提是,白氏的董事长姓白,无论血缘结果如何,全世界认可他的出身,不以野种这样的字眼侮辱他。”
白霆威愣了足有一分钟没说出话来。
他看着这个风轻云淡地说出足以轰炸整个业界的决定的年轻人,一瞬间竟完全无法想象这人只是白昱邈之前突然领回来给他看的“男朋友”。
他甚至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失了智,能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齐廷观掏出手机,拇指在屏保白昱邈照片上轻轻摩挲,他看了一会,又看向窗外。
君海帝景的北面密集矗立着十几栋极致高层,在那些高层建筑旁边,有一片干净的天际,清晨会有天光,日落会有红霞。此刻,天际晕染着苍凉而温柔的深蓝。一片浩瀚下,齐廷观脑海里想的却是日落时他和白昱邈在昏暗房间里的一个吻。
“没有遇见他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温柔。遇见了他才知道,什么叫万物皆可抛。”
他又笑了笑,“来找您之前我心里特别乱,现在知道了您的想法,我反而放松多了。那么我们暂时把这种最坏的情况搁置不谈,权当作一个应急预案。”
白霆威皱眉,“DNA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有什么别的情况?你什么意思?”
齐廷观看着他,神色刚毅而平和,缓声道:“以我外人的角度来看,您和白昱邈必然是亲父子,别的不说,单论这脾气一上来谁都插不进去话的性子,简直亲得不能更亲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请您给我五分钟。”
“饿不死和血缘问题爆发突然,必定是洪氏从中作梗,既然是作梗,又如何算得了真?饿不死的事情归根结底只是一场寻常的企业危机,明天白昱邈把局势稳住,等待警方彻查的结果,公司完全有机会不伤筋不动骨,寻常历练罢了。”
齐廷观平静道:“最大的问题还在血缘。来的路上我本来担心你们父子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是既然您已经做过鉴定了,问题反而好办很多。”
他看着白霆威,说道:“明天下午记者会,上午我们再做一次鉴定,不做私人鉴定,做司法公证。”
“司法公证?”白霆威皱眉。
老男人的声线又带了一丝不难捕捉的颤抖,“上次的鉴定是我临时安排的,是我信任的机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齐廷观反问,“您宁愿信任一家机构,也不愿意信任和亲儿子的血缘?自以为临时,能防得住有心人蓄谋已久吗?”
齐廷观说:“我也是今天才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之前在剧组里,洪志高冒充您的身份找了个剧组道具小哥,让他看着白昱邈,特别嘱咐过如果白昱邈突然去医院,就要向他报备。”
白霆威一愣,老男人眼底一瞬间迸发出异样的神采,他脸上茫然和兴奋一闪而过,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他问道:“这么重要的事,刚才那小子冲我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齐廷观一噎,“我插不进去话。”
白霆威和他眼瞪眼片刻,又说道:“那你当时就不起疑吗?”
齐廷观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那时候,天真无知的邈邈和我哪里脑补得出这么多故事……我俩还以为洪志高担心我们又给科技猪做手术,植入什么芯片,所以才盯医院这件事。”
白霆威:“……”
齐廷观犹豫片刻,又问:“还有一环想不明白。我刚才旁敲侧击问邈邈,伯母到底怎么说。他跟我说……伯母还没解释透,他也没心思听。您的家务事我本不该插手,但这件事严重影响到了邈邈的身心健康,恕我多问一句,您和伯母把事情摊开了聊过吗?”
白霆威哑然,过了一会说道:“事情已经出了,比起受感性所扰,我更相信自己调查的结果。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后,我更不会再去问她,一旦撕破脸,儿子那边才是最难堪的。”
老男人眼眶红了,“他很依赖他妈妈的,觉得他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本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
齐廷观:“……意思就是说伯母一直没有意识到你们父子俩已经开始聊血缘关系这么严重的事情了。好吧,那么刚才这件事都爆在媒体上了,伯母总不至于一声不吭吧?”
白霆威沉声道:“她这阵子在家里休息不太好,精神恍惚。我刚回去看,她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