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二姐是不怎么理睬人的,平时除了辛文芳基本上没人能得她一个眼神,要么是捏着手指头发呆,要么就是缝东西,因为二姐喜欢,碎花布啥的辛文芳给她找了不少,整天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缝什么。
二姐今天同样穿了新衣服,她的棉袄跟三姐的是一个样式,只是颜色是鹅黄色的,二姐脸白,眉清目秀的,穿着鹅黄色的棉袄看着就是个文静好看的小姑娘。
辛安冬被她戳了一下,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很惊喜,他看着二姐不说话,就等着对方开口,毕竟都戳他了应该是想要跟他交流吧?
两人大眼对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两个较劲似的就是不说话,辛安冬很有耐性,下定了决心今天要撬开二姐蚌壳一样的嘴,所以依旧面色温和,看着友好可亲。
人都是视觉动物,更何况辛安夏虽然有自闭症,但她又不是傻,时常被辛文芳念叨,还是知道眼前这个是她小弟的,而且她有条漂亮的围巾就是小弟送的,况且小弟还长得那么好看,脸对着她,不一会功夫,辛安夏就先败下阵。
她撇开视线,揪着棉袄的衣角揉啊揉,然后抬头看一眼辛安冬,刷的再低头,然后又抬头,她的睫毛不算特别长,但很浓密,怯怯的看人的样子着实令人不忍心欺负,她柔柔的开口,“我,”或许是因为紧张,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给小弟的耽美文库。”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最后连个字太低了有些模糊,辛安冬楞了一下,还想问给他什么,下一刻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他奇怪的低头,突然就怔住了,是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不同于现在普遍的单肩挎包,这是一个非常时髦的双肩包,而且竟然还用了拉链,右侧边有个口袋,拉开拉链里面竟然还有夹层!
辛安冬惊呆了,这种耽美文库其实不算稀奇,县城商场就有,各式各样印有卡通图案的比他手里这个不知道精致多少,但两者无法比,他手里这个虽然简单的耽美文库却是他二姐一针一线用心缝出来的,除了样式普通,针脚要比商场卖的耽美文库精细很多。
他二姐还在里面夹层上绣了一朵兰花!
还好是内秀,没直接给绣在耽美文库外表面,不然这个耽美文库还真说不清是给男孩还是给女孩背的。
“二姐,这是给我的耽美文库吗?太好看了!二姐你真厉害,太了不起了!”辛安冬用夸张的语气毫不吝啬的将辛安夏夸了一通,直到她脸蛋红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才罢休。
她嗫呶道,“小弟喜欢就好。”抬起头说完这句话,然后又迅速红了脸低下头。
辛安冬鼻子一酸,忍不住抱住二姐,感受到她身体突然一僵有些挣扎的趋向这才放开,看着她的眼睛亲昵的说,“我很喜欢,二姐做的耽美文库我以后要一直背着,初中、高中还有大学,我都要一直用这个耽美文库。”
他这时候已经在想二姐的以后,虽然他愿意一直养着二姐,但人是群居动物,不可能一直独自一个人不与外界交流。现在父母还在,辛文芳可以照顾她,等到父母有一天离开,他以后就算再尽心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所以要想二姐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成长,让她能够再次敞开心扉接纳这个世界。
之前二姐刚到家,就像只炸毛的小兽,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住,所以一家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她像只小蜗牛缩在自己壳里。但今天这只蜗牛眼看着慢慢有了伸头的倾向,辛安冬立马心头一动,帮助二姐走出自闭的想法越来越重。
辛安夏刷的抬起头,眼睛发亮,显然被他说的打动了,她看了看耽美文库,又看了看小弟,最好腼腆的翘起嘴角,声音很小的说,“不用,以后再给小弟做。”
意思是辛安冬不用一直背着这一个耽美文库,她以后还会给他做其他的。
等辛文芳回到家,辛安冬迫不及待将二姐给他缝的耽美文库拿出来,一家人惊呆了,辛文芳瞪大眼睛,上下翻开耽美文库,“这真是你二姐给你捣鼓出来的?我看她一天到晚低着头缝缝补补还以为闹着玩呢,没想到我闺女还会做耽美文库?”
关键是人家从没学过竟然还做得像模像样!
回到家的辛安秋可羡慕辛安冬了,她故意蹭着辛安夏身边,撒娇道,“二姐偏心,我也是你妹妹,你怎么只给小弟做不给我做?!”
辛文芳知道三闺女这话是说着玩的,但就怕她把辛安夏吓着,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训斥辛安秋,低着头的辛安夏这时抬起头,温柔的看向辛安秋,半响,细声细语道,“也给三妹做的,还没好。”
说完,她蹬蹬蹬跑到房间里,不一会气喘吁吁的从身后将一个粉色半成品耽美文库拿给辛安秋,同样是双肩包,上面还绣了几朵小花,红的,黄的,看着挺小女生风。
见到耽美文库,辛安秋啊一声欢喜的接过,搂着耽美文库眼眶都红了,她也是在商场见过耽美文库的,比起二姐做的自然好太多,但就如同辛安冬所想的,两者不可同日耳语,所以辛安秋情绪外露,高兴的攀在二姐肩膀上,头枕在她肩上,有些哽咽的说,“果然二姐疼我。”从小就是。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辛家的几个孩子除了老大生下来比较早,后面三个都是一个比一个小两岁,辛安夏是辛大姐带大的,辛安秋则是辛大姐和辛安夏一起带大的,而且因为辛大姐要干许多农活,所以基本上陪辛安秋的多数时间是二姐,她从小就跟二姐一处玩,直到二姐把自己卖了,她们都一直亲密的像一个人。
所以看到二姐成现在这个样子,辛安秋心里比谁都难受,她一直都默默的陪着二姐说话,陪她玩,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解开她的心结让二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辛安夏不声不响缝了两个耽美文库,这让一直以为二闺女这辈子已经没指望只能由她小心呵护长大的辛文芳心头震动,尤其看到两个闺女抱在一起,她突然捂住嘴,激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这段时间也能看出来,二姐的性格在慢慢变化,不太明显,但已经不想以前那样对家人也时刻处于防备状态,这是越渐变好的趋势。
二姐这样显然是有被治愈的可能,正逢新年,喜上加喜,家里人都笑得很开怀,辛安冬甚至看到爷爷背过身擦了下眼镜,老人家显然没忘记自己以前的糊涂,或许在二姐这件事上,他的自责不比任何人少。
由于辛家人心情都不错,即便是晚上的时候,辛国强舔着脸抱着他儿子,辛家唯一的第四代,上门的时候,辛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并没有冷脸相待,但要想热情更不可能,也就是不冷不冷的态度,辛文芳象征性给孩子一块钱压岁钱,辛国强笑脸微僵,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就被辛文芳不客气的赶走了,是真的赶,说话特别不客气,只差没有用扫帚撵。
见辛国强一脸憋屈的离开,辛文芳冷哼一声,“给他一块钱就算多的,要不是一个老祖宗,我一分钱都不给,真以为自个生个儿子就是老辛家功臣,管他生几个种,我辛文芳不伺候!”
奶奶同样冷哼一声撇开头,爷爷一脸冷漠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是不太待见辛国强的。
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人,也就辛国强这种自诩聪明装老实的人才有脸上门,对于辛文芳的做法,一旁的辛安冬满意的点头。辛家二房?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第六十章 大姐出事
初二是出嫁在外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辛家只有辛安冬的大姐辛安春嫁人了,所以第二天一早,辛文芳念叨着大闺女的到来,桌子抹了不下三遍,厨房里的鸡汤热了又热,还有一些准备让辛安春带回婆家的半块羊腿肉以及五个大闸蟹,哦,还有辛安冬卤的猪头肉,一些野生的香菇、黑木耳、笋干之类的也用蛇皮口袋包了一大包。
年底忙着店里生意,辛文芳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大闺女了,心里还是蛮想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旁边的辛安秋说,“这些都是给你大姐的,她婆家那种人小气吧啦,你们大姐怀孕也舍不得买点好的给她补身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闺女肚子里怀的可是他们范家的种,有这么狠心的婆婆嘛,当初真是瞎了眼把我女儿嫁到他们家!”
她叹气,但目前除了不满的唠叨两句什么也做不了,闺女都进了人家门,她现在除了拿些东西讨好范家老两口指望他们对大女儿好些,其他的还能做什么?
也幸好闺女有了孩子,范家老大只有一个丫头,要是安春能为范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说什么以后范家老两口看在孙子的面上也会维护安春一二。
“妈,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葛金花,大姐能这么遭罪吗,范启高那个傻子凭什么娶我姐?”辛安秋的声音很冷,她一向看不上大姐夫,她也从不叫大姐夫,因为范启高那个傻子根本就不配,他娶了大姐,却从来没有一天对大姐好过。
“总之我话撂这了,以后我们家与二房一刀两断,妈你也不要再去见大伯,他就是个没心的,管不住自己婆娘的窝囊废!”
辛安秋对二房的恨根深蒂固,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深恨,二房的人,哪怕是最小的还不会说话的辛玉祖,辛安秋也深恶痛绝,想到大姐,她心底的暴戾就会让她忍不住有掐死那个小孩的冲动。
因为当初辛玉祖的妈高兰,就是用卖大姐的钱娶进门的,辛玉祖在她眼里不是她侄儿,看一眼都嫌恶心。
三闺女的话勾起了辛文芳心中的痛,她脸色白了一瞬,对二房的憎恨又多了几分,可事已成定局,现在想再多也是白搭。
这辈子亏欠了大女儿,她只能从其他地方补。
“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丫嫁进范家从此就是范家的人,她现在又怀了孩子,还能离了范家?我是舍不得闺女受罪,以前家里是没钱,现在家里富裕了,大不了以后多帮衬点,范家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也能对大丫好点。”
辛文芳想的很天真,引来辛安秋不屑的一个冷笑,她看了三闺女一眼,微微叹气,“你大伯也是没办法,我不是帮他说话,他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妈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和他们家来往,我又不傻,不想供养那几头白眼狼,不过他到底是你大伯,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说话注意分寸,窝囊废也是你能叫的!”
她倒不是非要三闺女一如既往尊重辛文军,只是人言可畏,村子里的妇女嘴碎的很,她就算再对二房不满,她可以说些话,但安秋不能说,长辈,长辈,长者要敬着,倘若让村里人听到安秋口无遮拦的话,该说她辛家的闺女没教养,以后安秋找婆家就是个问题。
“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大伯,你被指望我给他好脸。”辛安秋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然后嫌恶的转身离开。
她不想跟她妈讨论辛文军,在她眼里,那个管不住老婆的男人早不是她大伯。
“你这丫头!”辛文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叹了口气摇头。
只是看到手下的大包才露出一丝笑,大闺女马上就要来家了,也不知道安春怀相好不好,唉,吃不到好的想也知道闺女怀孕得多辛苦,摸了摸手下的大包,只要能让她婆家待她好些,她不会小气舍这些东西,钱财能比得上她大闺女重?
“二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生气了?”
辛安冬刚从烧饭的小屋出来,见到辛安秋脸色难看,随口问了句。
辛安秋烦躁道,“还不是范启高!”
范启高?辛安冬开始还有些困惑,然后突然脑子一动,范启高不就是辛安春丈夫,一个同样智力有缺陷但却会发疯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想到这,他的眼里闪过厌恶。
辛安秋一见弟弟一脸反感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同样不喜欢范启高,想到大姐凄惨的遭遇,她就想找个人把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这时,突然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冲进他们家院子。
见到人就喊,“不好了!你家大丫被送进医院,现在生死不知,你们快去看看!”
爷爷奶奶在小屋,辛安冬姐弟刚好站在堂屋门口听到这句话,辛安冬霎时脸都白了,着急的问,“叔,怎么回事?您说清楚,我大姐怎么了?!”
这个时候听到声响的辛文芳也跑了出来,报信的人声音很大,她在屋里显然听见了,此时脸色一片惨白,喊出来的声音有些尖细得刺耳,“你刚才说什么,我家大家大丫怎么了,她怎么会在医院,我闺女出了什么事?!”
好好的新年的日子,一家正等着出嫁的辛安春回来,锅里的鸡汤还不断朝外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可院子里的人却早已没有了早时的愉悦轻快。
生死不知,这个词太重了,辛文芳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炸响,随即什么也听不见。
爷爷奶奶同样互相搀扶着脸色难看的从小屋跑出来,一家人都紧盯着报信的人。
报信的人跑得急,狠狠喘了口气,也不在乎辛家人不善的语气,倒豆子一样快速的说,“我大姐今天回家说的,是你家大丫让带的信,她说想在临死前最后看你们一眼,你们快去吧,我大姐说见到大丫的时候她满身都是血,”说到这,男人语气艰涩,看着脸色灰白的一大家,眼带同情的说,“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抓紧时间,大丫心心念念的都是家里人,旁的我也不清楚,你们快去县医院吧,不然……”
男人没说下去,但辛安冬的心差不多凉了半截,从县城把信带到村子,最起码半个小时,而男人说了大家满身的血,又是想要见家人最后一面,他实在不敢想这个时候大姐还…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