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远想自己忙活大半年,竟然都呆在洛阳城中,未曾一睹山水的俊秀,此时看见王顺山,便摩拳擦掌,想要上山一观。
中黑羊自是愿陪着莫文远走一趟的,别说是王顺山了,就算莫文远想要上天入地,把天捅出一个大窟窿,他都是愿意奉陪的。
鹤十六不愿上山,看见王顺山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翻船之地缑氏山,不由悲从中来 ,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在山脚下看货物吧。”他伸手指向黄鼠狼精道,“也免得这家伙趁乱逃跑。”
黄鼠狼精抗议:“吱吱吱吱吱!”
别拿我做借口!
只可惜在场众人都不欲维护他的权利。
……
王顺山上没有占山为王的大妖怪,也没有鹤十六般的空降兵,与靠近长安的绝多山头一样,山上只有在此地归隐的名士,还有花鸟鱼虫,偶尔能看见成了精的小精怪,都是些不伤人的,有植物精怪,有动物精怪。
莫文远与中黑羊行走在山间,收敛气息,山间少人烟,更是没有脚踩出来的小道,他们在嶙峋的怪石之间穿梭,见草木茂盛、流水淙淙,偶尔有忙着为过冬屯粮的小松鼠匆匆跑过,莫文远心情甚妙。
中黑羊用嫌弃的眼神看松鼠一眼,看得它坚果散落一地,大尾巴上的毛根根竖立,逃窜走了。
切,这么瘦,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还怪不高兴的。
越往深处走,灵气就越充沛,时不时莫文远可以看见些眼神灵动很有智慧的小动物,怕是开了灵智甚至可以简单化形的精怪,这些精怪并不是很怕人,能在此山隐居的多是见过世面的高人,对小精怪态度很好,甚至还舍吃的给他们。
初见莫文远,他们也就是伸伸懒腰,动动脖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看见紧随其后的中黑羊,机灵的小精怪们猛然僵住了,先尖叫一声随后做鸟兽四散,疯狂逃命。
莫文远目瞪口呆:“是何情况?”他还以为自己成了反派大魔王。
中黑羊很有行动力,心有不解就捉住跑在最后的精怪询问,那精怪是少见的人参精,根须化作小短腿奋力逃跑,中黑羊往前挪动两步就把他抓住了。
人参精哇地一声哭了:“不要!不要吃我!”
莫文远不得不把自己脑海中人参补血补气的用途甩了出去,好脾气道:“为何逃跑?”
人参抽抽嗒嗒,恐惧让他不断流眼泪:“山上已经传遍了,长安的莫小郎君比唐玄奘还要恐怖,不仅打妖怪还吃妖怪,身边跟的黑羊更是以妖怪为食。”
“缑山的仙鹤大王与洛阳的黄鼠狼精都惨遭毒手!特别黄鼠狼精,皮子都被扒下来做袄了!”
莫文远听他说完,除了黑线还是黑线:“瞎说,他们明明还活的好好的。”
人参精才不相信他的话,还是哭,楚楚可怜。
中黑羊很烦,趾高气昂咩咩咩威胁道:我记得人参有不少种吃法,切片可以补气,根须可以泡水,整身能够入药膳,看你已修炼成精年份一定很多。
嘿嘿嘿嘿嘿嘿嘿,岁数越大的人参精越好吃。
人参精要被吓死了,连忙求饶:“我可以断根断须,还能给你们找山上没成型的人参,请绕过我吧!”
莫文远原本觉得中黑羊实在有点坏坏,威胁得太过,他虽也对年岁很长的人参感兴趣,但他向来是个与人为善与妖为善的,平白无故吃对方不太好。
不过听见人参精求饶的内容又心痒痒:“你真能给我们找到人参?”
人参精连忙点头:“能能能能能!当然能,连年岁比我长的都能找到。”成精都是靠机缘巧合,许多比他年纪大的植物也都没有成精。
“那、那就带我们去找吧,找到了就不会吃你,我说到做到。”
人参精喜极而泣,他的命保住了!
……
鹤十六听见动静抬头看莫文远他们道:“回得迟了。”说好到山上遛遛就回来,怎么花了如此多时间?
然而回头看他们却被中山羊背上,莫文远怀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呵!都是人参吧!”
“而且都是年份很好的人参。”
太上老君炼丹的时候也会用到人参,此物的用途非常之广,延年益寿,美容美肤,只要是能想得到的良性用途,基本上都能沾上边,鹤十六在靠近哪里看了几次,早就把人参的模样牢牢刻在心上。
莫文远道:“没错,我手上的都是千年、几千年的,中黑羊背上的则是几百年的种。
“你们是遇见什么了,这么多人参。”
莫文远苦恼地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名词,组织语言:“是位乐于助人的小精怪,对人参有特殊的感应,我们与他聊聊天,便同意帮我们一把。”
才怪!
他说的话真真假假假假阵,严格意义上什么错误都没有,毕竟胁迫也可以解读为聊天。
鹤十六也不大相信莫文远的话,经历过物理渡化后他深知莫文远是位不得了的人物,一边讪笑:“原来如此。”一边帮他把多到发指的人参装上车。
车摇摇晃晃前行,临近长安城时,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草木花多五出,花雪独六出,六瓣的雪花开始同柳絮般空中飘散,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堪称六出蔽空。
以车队的配置,大雪天前行是无碍的,不用中黑羊,便是鹤十六的法力都能保证众人在雪里闲庭信步,此番车队中并无脚夫,除了莫文远都是精怪。
唯一的人类却不急于一时,他熟知长安城的天气,第一场雪看似来势汹汹,过夜便会戛然而止:“不远处有一破落庙宇,冬日应无人居于内,我们不妨进庙躲躲雪,等天晴了再走。”他道,“锅碗瓢碰都是齐的,就这难得的风雪天景致,做点应景的吃食吧。”
方才出此言,鹤十六与中黑羊两眼放光,恨不得高举双手表示赞同,而蜷缩在最后的黄鼠狼精又哭唧唧了,可恶,他、他也好想吃啊!
……
冬天一边看雪一边吃什么?看过红29" 大唐第一厨28" > 上一页 31 页, 楼梦的肯定会想到烤鹿肉,然就莫文远看来,烤鹿肉是贵族的玩意儿,味道也没有太多可取之处,人家坐在庭院里赏雪吟诗吃鹿肉,他们蹲在小破庙内还是吃点平民化的食物吧。
他跟菩萨也蛮有缘的,进破庙后定睛一看发现供奉的竟然是观音菩萨,莫文远挺虔诚地用水把观音菩萨像擦了一遍,供奉上酸菜蒸饼,就开始升火做饭。
中黑羊眼巴巴地看着:“咩咩咩咩咩咩咩!”想要什么食材啊莫小郎君,我去取!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食材,你弄头羊回来便是,最好是肉质细嫩的绵羊。”
弄、弄头羊!鹤十六蔫了,他在店里倒是蹭过涮羊肉,然在中黑羊面前却不敢造次吃羊肉,虽说成了精的和没成精的有天壤之别,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再重口腹之欲也是不会把自己的同类烤着吃的。
中黑羊,大概是吃羊肉的,鹤十六回想一下,他好像就没什么是不吃的,但以他对中黑羊的了解,对方是典型的霸道性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吃的开心旁人吃的他的同类指不定就不开心了,指不定还要威胁自己把他做成烤仙鹤。
中黑羊不时就驮绵羊回来了,莫文远从拿了庖丁解羊的长刀,将绵羊抽筋扒皮大卸八块,羊肉羊骨分离,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老样子羊骨熬汤,肉被切割成小块,连同前些日子从外地带来的菘菜鹌鹑蛋各色鱼丸冰冻的蛋饺一起下入大锅中熬煮。
他做的大锅菜没有确切的名字,叫杂烩也可以,叫乱炖也可以。
杂烩是一道有悠久历史的传统美食,不仅出现在民间,也可出现在地方,有史可考的最早杂烩是在汉武帝时期被发明的,名为娄护的京兆吏将鱼和肉还有其他山珍海味一锅炖了,此菜被当时被封为侯的五人所喜,故名为“五侯杂烩”。
轮到他这,当然是不拘泥于杂烩内容的,以莫文远的理论来看,所谓的杂烩就是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摔到一锅煮了,用简单的调味俩烹制,成品无比美味。
除了绵羊之外,中黑羊还捎带了一只麻鸭,莫文远当时就想到了杂烩好伴侣鸭血,找了只大点的桶等比装入盐水,把鸭子喉管一割开始放血。
鹤十六没有见过太大世面,见莫文远蒸凝固的鸭血,便道:“此乃何物?”
“鸭血块,一会儿下进杂烩中,滋味甚佳。”
看见鸭血莫文远不由自主回忆起金陵美食鸭血粉丝汤的美味,江南与沪市并不远,两地的美食文化也多有融合,他对鸭血粉丝汤还是很爱的,鸭血并其他鸭杂飘在汤面上,龙口粉丝在水中微微一烫就捞入碗中,油豆腐果吸满了汤汁,再根据自己的爱好加入香菜辣油等等等等,简单爽口而又不失美味。
哎,为什么唐代没有番薯绿豆啊,要是有的话不就能做粉丝了吗?
少了此类主食,他觉得自己的美食生涯还怪不完整的。
杂烩没甚技术含量,不过是放正确的足量的菜,一味压一味,蘑菇是用来提鲜的,萝卜吸汤汁的,生姜片是吸收羊腥臊味的,海带片比蘑菇的味儿还要精致,现代的味精多是从海带中提纯而出,用来熬汤有奇效,他先把海带片扔到锅底面,用大火几乎熬化了,再以此放入不好烧的肉、骨头等等。
麻鸭没了鸭血,被整只放入了另外一鼎中,加了干笋炖汤,准备做个老鸭煲出来。
呆在四处漏风的破败庙宇中,却体会不到寒冷的意义,热汤水咕咚咕咚咕咚不断翻腾,美味融入寒风中,香飘十里。在莫文远看不到的角落,庄严宝相的菩萨眼皮子动了动,先看一眼莫文远,再看看两口大锅,五官皱在一起,作愤愤不平之态。
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
菩萨非常愤怒,这附近庙宇不少啊,有四大金刚的,有如来佛祖的,甚至还有道家太上老君的,你以为是太上老君吗?用炼丹炉煮酸菜就可满足,竟然想用酸菜还有蒸饼就把我打发了,自己吃好吃的,想得太美!
起码、起码也要让我吃一口啊!
……
莫文远将豆瓣酱倒在小碟子中,分给诸人,便宣布开始吃了,泪眼汪汪的黄鼠狼精头次被分到了吃食,都快落泪了。
豆瓣酱是用黄豆、蚕豆两种豆子做的,鲜香中带有一丝丝的辣,比市面上常见的豆酱味道鲜美,很受李三娘食肆中的食客喜欢,因之前有食客询问是否可以购买豆瓣酱,莫文远就专门搬了几坛放酱的陶瓮,随他们打,两文钱一勺,自己带器皿来买。
据伙计说卖的很好,几坛酱料一天就没有了。便是中黑羊这等精致的吃货都愿意用酱就蒸饼打发早餐,可见其滋味有多美好。
莫文远宣布:“开饭吧!”
所有非人在宣布开饭时不约而同伸出筷子,指向肉类,中黑羊气势汹汹夹起大块羊肉,黄鼠狼以及鹤十六则目标明确奔向麻鸭。
麻鸭汤是奶黄色的,不同于老母鸡汤在炖煮完毕后,面上会有金灿灿的鸡油滞留,麻鸭的油并不是很多,汤汁颜色泛黄却不显得油腻。
整只鸭子静静卧在锅里,吸饱了汤水的甘笋再一次变成水灵灵的模样,它们绝大多数都沉在鸭子底下,少数悬挂在鸭头鸭背上,红色的枸杞不仅能够补血补气养神,还起到了美观的作用,在一锅色彩偏淡的汤水中,零星的点缀令其视觉上充满了别样的美感。
在美食面前,低调做妖的黄鼠狼精迸溅出了无限的勇气与力量,代表黑恶势力的鹤十六无法泯灭他的斗志,打碎他的脊梁骨,便是为了能够涤荡心灵的幸福味道,他都要争上一争。麻鸭的一只鸭腿肯定是中黑羊的,而莫文远素来不喜欢吃腿,他更好吃“活肉”翅膀,另只鸭腿的归属究竟花落谁家还没有定论。
他们的眼神中充斥刀光剑影。
“要尊敬前人黄鼠狼。”鹤十六恶狠狠地威胁到,“你的劳动改造还没结束。”
“美食面前妖妖平等,而且麻鸭是贺郎的近亲,本是同根深,相煎何太急,还是让给我罢!”
最终鹤十六取得了胜利,他得意洋洋地将鸭腿送入口中,幸福地眯起眼睛,鸭子一旦做不好就会带有鸭毛的骚味,老鸭汤却不同,加水烧之前莫文远在锅底垫了洗干净的粽子叶,这是他在包粽子的时节晒干保存下来的,被阳光晒透的粽子叶自带一股焦香,在水中涤荡,充分漂去了鸭子的异味,汤中除了笋的鲜,鸭子的韵味悠长,还有树叶的清香,鸭肉被煮得软烂,皮几乎融化在汤里,吃一口肉,喝一口汤,回甘无穷,毫不夸张地说他能够把自己“近亲”做成的汤连锅端了。
黄鼠狼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前半生的认知,鸡是最好吃的吗?瞎说,明明鸭子更好吃!
……
就跟莫文远想的一样,次日是个大晴天,灿烂却清冷的阳光照耀在雪堆上,热度无法融化雪,只能将其照得闪闪发亮。
冬日的长安城郊本应有萧条之感,然而有了白雪点缀,满眼看去,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深吸一口气,就连空气中都有股雪后清爽之味,他的气管被初雪特有的淡淡冷香冲刷,舒畅无比。
车队走近长安城,雪日并为对出入长安的人造成影响,地面上的积雪早就被连夜清扫干净,人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可以令冰雪融化的热情笑容。
忽然,莫文远眼前一亮,中黑羊也发出了绵长的“咩咩咩”之音,似乎在对早早等在城内的人打招呼。身穿一身黑色大袄的李三娘不断对众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