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三人在屋里谈得谈、吵得吵,都有点忘了注意时间。
成耕没什么特别的用心,就是想看看孩子,他是个聪明人,看出这两人不知道孩子知情,也就没有煽风点火地多嘴,没提在松丰市见过路荣行的事。
汪杨不让他看,说是有一就有二,路建新的意思是看孩子,汪杨不同意,跟路建新也吵。
中途她出来了一次,没看见路荣行,以为他去找张一叶了,觉得他避开成耕挺好的,也就没叫他。
等三人扯了半天没什么结果的皮,出来一看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都快饭点了,路荣行还没回来。
汪杨这才有点急了,措蹿路建新给儿子打电话,路建新拨了号,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他说:“路啊,在哪儿呢?不早了,回来准备吃饭。”
路荣行原本连托都找好了,可听见最后那句耳熟能详的家常,突然就变卦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迅速变快,他说:“我在市里,学校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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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捷吃完薯片,又吃了一袋小米锅巴,路荣行才从外面进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关捷眯了下眼睛,竟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喜还是悲。
路荣行是悲喜交加,他刚跟路建新摊牌了,问了和关捷说的时候差不多的话,然后他听到他爸喟叹着说了一句,傻孩子。
他什么都知道,也没有谁在欺骗谁,这个局面让路荣行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路建新在这个状况下也没什么煽情的话,只说让他快回家,路荣行却不太急着回去,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跟关捷说,要告诉对方这件事的结果,要夸他的别墅送出了许愿池的效果。
只是等路荣行回到关捷的床铺前面,他又暂时失去了诉说的冲动,夜谈似乎是属于夜里的活动,而此刻松懈带来的疲惫一股脑爆发,让他只想立刻躺下。
关捷的手上还沾着佐料,擦都来不及,尽顾着忧心忡忡地盯他了。
然后他就看见路荣行坐在他被子前面的床板上,没有往后,斜着往床头倒过去,上身躺平了腿在抬起来,架在了自己戳出床沿的小腿上。
关捷觉得腿上一重,心里不是很懂,一个电话接到躺平,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担心让他也顾不上腿被压了,举着沾着佐料、捏成后来流行的小心心的手势,趴到被子上去看路荣行的脸,边往前探边小心翼翼地说:“诶?”
路荣行在枕头上歪过头,看向他说:“诶什么?”
关捷现在看他又正常了,感觉有点错乱地眨了几下眼睛:“你怎么二话不说就躺我床上了?”
路荣行心想你还二话不说在我床上脱裤子呢,笑了下说:“我躺一下还要打报告是吗?”
关捷心说报个毛,我的重点是“怎么”好不好。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问这个“怎么”,路荣行有事问他,把话抢了:“那我给你打,我今天要在这儿躺一晚上,可以吗?”
第99章
他今天是个脆皮, 区区半张床板没什么不可以的。
关捷只是不太确定,他这个夜不归宿属不属于离家出走的范畴。
“你不回家,”关捷越发趴向床头, 勾着右手去揪筒装的卫生纸擦手, “跟你爸妈说好了吗?”
他被自己压着腿,往这边拱得挺费劲的, 路荣行近水楼台,伸手捞住纸筒,扯了两节给他:“说好了。”
关捷捏住纸揉成一团,沾着油粉的指头在里面蹭来蹭去, 心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但看他低气压半天了,自己还在照顾他情绪的立场里, 没有立刻问。
只是得知他家长知情, 自己这边就可以随便当家做主了。
关捷一叠声点着头地说:“可以可以可以,就是你这个腿能不能起来一下,我要下去。”
路荣行其实已经在抬腿了,嘴里随口问道:“下去干嘛?”
关捷跟他开玩笑,顶着压力抖了两下腿:“下去坐板凳,你这么压着我的腿,待会儿不麻才怪。”
路荣行听着感觉自己像一只鸠,撑着手肘从枕头上抬起头, 左脚踩到地上,拿右腿去挑关捷的后脚脖子, 准备让关捷压着他。
从力学结构的模式上来说,他压着关捷是长距离搭接,而关捷压他是短距离挑出,确实是他当“支座”比较轻松合理。
关捷看他一只脚下地,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让位子,谁知道下一秒腿就悬空了。
路荣行果然是在智商的低谷,自己开玩笑他当真,关捷连忙坳回去坐正了,笑起来说:“你这么搞也不行,我还是要下去,我丢垃圾,快点,让位子。”
路荣行这才在床尾那头留了个一人半宽的豁口,左手同时做了个朝外撒的动作,笑了下说:“丢个垃圾还要下去丢,你以前不都是这么丢的吗?”
他小时候是没少这么搞,冬天最冷那年还曾经异想天开,问李爱黎他能不能睡在被子里吃饭,李爱黎说可以,让他去喝西北风。
关捷从那个豁口里溜下去,沧桑地说:“以前我妈还一个星期给我换一道床单呢,现在没得换了,不得讲究一点吗?”
其实他只是嘴上讲究,现在也丢,学生狗的人生苦短,在床上吃东西是及时行乐的一种,他丢了下去的时候再捡。
不过这个锅巴袋里碎碴子多,随手丢容易洒出来,洒了他还得扫一遍,关捷蒙头蒙脑地一算,感觉大写的划不来。
路荣行是个能看穿他灵魂的邻居,拷问一针见血,语气却很温和:“讲究你还在床上吃东西?”
关捷在寝室里晃来晃去,先去中间床铺的垃圾桶里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又折到洗澡间去洗手,表情有点鸡贼,不过不讨人嫌。
“我吃的也很讲究,”他昧着良心说,“保证一个盐巴都没有洒到床上,你就安心地躺着吧,我床上很干净的。”
昨天市里是大太阳,他把垫絮和被子都拉出去晒了,紫外线杀菌约等于洗过一遍,他才睡了一天,不干净对不起太阳。
路荣行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没额外解释,应了声“好”,挪开床头的内角上的卷纸和别墅,将枕头拉到那里,基本睡在了对角线上。
关捷的枕头跟他是一样的,都是家里的妈妈们,约着上街一起买的。
汪杨不懂什么棉什么涤纶,但是李爱黎是行家,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买床上用品和毛线,在这些东西上非常舍得,买的东西舒适度很高,汪杨什么都跟着她买,就是花色有点区别。
路荣行往这儿一躺,感觉跟自己在学校的床铺没什么两样,身上和脑子里登时一起空了,昏沉的倦意淡淡地涌了上来。
关捷自从开始搞化竞,就被老明哥传训出了洗手癖,干个什么都想洗手。
洗的时候他对着水流抠了下木刺,挤不出来很快放弃了,在毛巾上蹭到手佯干,出来看到路荣行干躺不盖被,一副生怕自己不感冒的架势。
关捷对他的体质没什么信心,看不过去,靠过去矮下上身,钻进自己床铺的空间里,拉散被子给他从脖子盖到了腿。
路荣行躺着看他,眼睛只能半睁,眼皮眼仁也一动不动,看着发直,在关捷眼里就是个困到迟钝的状态。
他麻利地盖住路荣行身体大半,接着在被子鼓包的地方捣了两拳,撑着被子偏头问他:“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把鞋脱了,上去睡。”
铺开的被子微微搅动着周遭的空气,路荣行感觉脸上拂来一阵细风,但又不冷,习以为常的分量压在身上,接着像是有渗透性似的,模糊又玄妙地传递到他心里去了。
他看过不少书,胸中也确实有几点墨,但路荣行也描摹不出他此刻意识里的感受。
家里的变故和反转,让他今天的思绪非常活跃,说白了就是想得多。
盖被子是异乎寻常的小动作,可谁会给谁盖被子呢,长辈给晚辈,恋人给彼此?那么关捷又算是他的谁呢?
是他看着长大的鼻涕孩子,是他身后的狗皮膏药,是他鸡飞狗跳的小老弟,也是他难受时下意识会靠近的一个慰藉。
一直以来,路荣行都觉得是自己在罩他,可这一床被子,加上今天的实验和拼图,接二连三地在他心底构建出了一种新的印象,那就是关捷已经不是一个跳脱粗心的男孩子了。
他成了一个会照顾人的男生,假以时日也会变成一个男人。
听见他的问话,路荣行眼神微动,焦距从走神里拉扯回来,定睛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
以前他从没想过,关捷会长成这个模样,不是说长相,而是性格和观感,这种体贴温柔的架势,放在他长开了不少、眼神也沉静了许多的脸上,总是让路荣行有点陌生。
可这份陌生又没有生在疏远的地界里,它滋生在好奇和舒适的沃土上,引得路荣行茫然又期待。
他忍不住却又无法想象,不知道即将长成一个男人的关捷,会是什么模样。
在《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问达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达西说他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他说他爱上得很早,发现得却很迟。
或许在路荣行和关捷这里,他们的爱情,也是情爱的万千状态中的这一种。
路荣行是有点提不起精神,但这瞬间他还不想睡,他平时不会说这种确认别人用心的话,他心里明白就行,也会领情。
可现在的气氛让他想说,他很享受关捷关心他的模样,并且有点贪心,想要看见或听见更多。
“不困,”路荣行口是心非地说完,抽出口袋里的左手,伸出被子在床板上拍了拍,“你坐过来,咱们谈个心。”
他真是关捷见过的失意党里的一股清流。
比如峰哥失恋了,哭得在床上蹬腿,他姐不高兴,卧室都不让他进,只有路荣行才会主动要求谈心。
关捷求之不得,立刻坐在了他拍的地方,为了朝向路荣行,他还屈起右腿来打横压在了床上,左腿直直地蹬在地上,坐姿豪迈地说:“来了,谈什么?你先起个头。”
路荣行的脸往这边歪了个小角度,他看着关捷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先谈你吧。”
关捷一秒变成丈二高,摸不着头脑地说:“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他心想不是谈你吗大哥。
路荣行的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愉快得让关捷莫名其妙,他说:“谈一下你是不是喜鹊嘴,今天说的事情都中了。”
关捷只听过乌鸦嘴,乍一听乐了,蹬鼻子上脸地说:“你才发现,本鹊神就是这么的灵。”
在自己脸上贴金的同时,关捷的脑子也在飞转。
他今天说了几箩筐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转移路荣行的注意力,而东拉西扯的废话。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内容不多,而没有一点智商,关捷也搞不了竞赛,他飞速过了下今天的经历,结合路荣行接完电话前后的状态差,不太确定地将重点放在了家庭方面。
关捷不自觉往前压了下身体,试探地说:“是不是……跟建新叔有关?”
路荣行垂下眼帘,心里百感交集:“嗯,你说的是对的,他刚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了。我爸说,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跟我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人流手术室的门口。”
关捷听得心里突然“咯噔”一响,被那个始料未及的“人流”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汪杨当年为什么要去那里,但这个字眼让关捷有种失去的惶恐。
就像路荣行无法想象未来的他一样,他也没法想象完全剥除路荣行的过去。
平凡又还算顺利的成长岁月给了关捷一种错觉,他拥有和经历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这个字眼惊到了他,让他反应过来,原来生命里存在着无数种变数,当中曾经就有一种,叫做世上没有路荣行这个人。
路荣行还在说,路建新告诉他的简单经过,从汪杨为什么变成单身母亲,到他们在村里结婚以后,才搬进粮院开始新生活。
关捷却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他觉得手里空虚,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来驱散这个可怕的假设。
可路荣行整个身体都捂在被子里,关捷舔了下嘴唇,默默地伸手揪住了他的一撮头发。
比起自己差点被流的危机,路荣行更在意路建新的知情权,他毕竟都活到这么大了,再去恐惧那些过去的危机有点没事找事。
说这些只是为了证明路建新的话有理有据,说完自己采信了,头顶也传来了一点拉扯感,以及一阵很低的“欻欻”声。
他自己的手都在被子里,屋里又没有鬼,拉他的只能是关捷。
路荣行躺着没动,看了他一眼:“你的右手在干什么?”
关捷捏着他的头发在指头上搓来搓去,自己听不见头发摩擦的动静,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没干什么,诶呀建新叔人真好,对你和汪阿姨真的是没话说,你觉不觉得?”
路荣行有点感觉他是故意在强调给自己听,一本正经地附议了:“觉得。”
关捷不搓了,洗头按摩似的抓了下他的头发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你睡不睡?睡你就脱鞋,不睡就出去吃饭好了。”
路荣行有点睡意,问了一句:“你饿吗?”
关捷嘴唇上还有锅巴的咸味,舔了下说:“不饿,刚吃了一堆零食,你睡吧,我去搓袜子,搓完了我去隔壁打牌,你起来要是没看见我,就到两边找一下我。”
说完他在路荣行胸口的被子上拍了三下,然后溜下了床。
路荣行感觉他这个顺手的动作有点孩子他妈的味道,哑然失笑了一阵,盖着被子坐起来,脱了鞋、外套和围?3" 险道神52" > 上一页 55 页, 恚饣刂沼谒恕?br /> 卸下了心头的重担,路荣行入睡得很快,意识昏沉之前,隔着一道没有门的门框,他听见关捷在后面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