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的口袋里放的是张一叶的百岁照,早期的照片没塑膜,有些褪色和花了,但是照片的神韵还在,那时的张一叶又黄又瘦,表情一点都不喜人,冷酷不悦地盯着镜头,仿佛一个黑社会大哥。
好在他现在很开朗,每天笑嘻嘻的,张从林苍凉地笑了笑,一瞬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儿子都到他的脖子高了。
他且翻且感慨,心里百感交集,觉得要不是这些照片,他绝对会忘记这些不起眼的寻常瞬间。
不知不觉间相册就见了底,张从林翻过最后一页,心想早知道那时就该多拍一点了,紧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甫露出来的那一张。
张一叶嚼着糖,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手里提着两袋子糖果,一袋是便宜不少的硬糖和软糖,用来招待客人用,另一袋全是大白兔,给他自己打牙祭的。
然后剩下的钱他全黑了,富有使人愉悦,张一叶悠哉地将袋子甩了一圈,然后转了小半个弯,面朝客厅地一抬头,就见他爸捏着一张照片,猛然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不怎么善意,愁眉紧锁的近乎锐利,像在看那些他要抓或是已经抓住了的人似的。
出门之前他还乐呵呵的,张一叶愣了一下,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他打住手上的动作,被紧急叫停的糖果擦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张一叶在这种窸窣声中疑惑道:“咋了老头?我今天可没惹你啊。”
张从林心里的疑惑差点漫出来,闻言仓促收敛了严厉的表情,举了下手里的照片,从千头万绪的脑中扯出了一个问题:“跟你没关系,过来,我问你,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心说真稀奇,这大忙人今天居然有闲心看照片,不过腿上没有偷懒,几步迈过去将头一低,眉毛立刻就皱上了。
照片中的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男人,脸正对镜头,眼神有点呆滞。
张一叶的第一反应是不认识这个人,二是更加好奇,陌生人的照片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但当他含疑地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才在照片背面被烟头烫过的痕迹中想起,这是几个月前,路荣行拜托自己洗废的照片。
可他明明当时就丢进垃圾桶里了啊?
张一叶对着照片呆了几十秒,这才理清楚最有可能的逻辑线,他将糖果袋子烦躁地往沙发上一丢,直接气笑了10" 险道神9" > 上一页 12 页, :“诶呀我真是服了我爷了,真是喜欢捡垃圾,我丢垃圾桶的废照片,他都给刨出来,还塞在相册里了。”
张从林职业病作祟,实在是很不喜欢他这种一箩筐答不到重点上的风格,忙不迭地追问道:“别废话了,我就问你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坐在沙发扶手上,从路荣行的委托一路说到他将烫坏的照片都扔进垃圾桶的经过,说完才注意到问题所在,抬了眼皮瞅着照片问道:“这照片怎么了吗?你刚刚那么盯我。”
“没怎么,”张从林嘴里这么说着,腿上却立刻站起来,扔下干到一半的家务驱车直奔市公安局五处。
他们公安的内网上,挂着很多的通缉犯的照片,也许是他记错了,他隐约觉得照片上的这张脸像是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本周三入V了啊,三章的字数应该有的,谢谢支持,鞠躬~
这篇不虐,不要怕,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哥慢慢地长大,我提前排下雷:
1、捷仔和行哥不会忽然长大,要看谈恋爱的菇凉可能会等很久;
2、日常,流水账,剧情和我的脸一样平;
3、捷仔一直到高中毕业,都会是个矮砸,生理可能和心理发育得一样慢;
4、路荣行长蹲不起,坚决否定第3条雷人。
第23章
李爱黎这边等着蒸肉粉,那边负责去买并且承诺马上就回来的关小某,却买了快一小时还没回来。
灶塘里有火她不敢走开,关宽又到街上绞肉去了,李爱黎没人可叫,只好让关敏去找人。
关敏刚刚才起来,裹着件肥胖的大棉袄,正在大门口洗头发,被叫的时候满头都是泡沫,一听这话就抱怨上了,嫌弃道:“他怎么这么烦人,打个酱油都需要别人去给他端瓶子,我这儿洗到一半,怎么去啊?等我清完再说。”
家务事就是一串多诺米骨牌,一件推迟件件推迟,李爱黎等不了,虽然心里跟她同感,但还是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刺耳,心想不就是出去找下人吗,是有多难,这么不耐烦?
关敏自从上了初三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大的原因,脾气大了不少,人不能说是懒了,反正作业没少做,就是越来越喊不动了,虽然有句话叫一家人不要那么计较,但只要是人都会忍不住去计较。
李爱黎不懂什么儿童教育,她就是和稀泥,谁受了委屈就偏向谁,不论男女。
这已经是准备年货的这几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听见她答应得不情不愿了,李爱黎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到底还是觉得读书重要,自己抬手去解围裙了。
她脱下围裙交代道:“那算了,我去找他,你洗头发吧,不过厨房的灶你给我看好,别熄了或是让柴火掉出来了,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敏不想顶着湿头发出去兜风,愉快地答应了。
李爱黎走进堂屋,将二八大杠推进了院里,一出门就见无独有偶,邻居也正打算出门。
路建新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撑着摩托,嘴里叼着根烟,后边路荣行正在往车上翻,他坐好之后将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盖,然后侧着脸往他爸背上一躺,就等着走了。
路建新却觉得这样太单薄了,嚷嚷着让汪杨给他拿这拿那,路荣行趴着不动,说不用了快走。
爷俩坐在一辆车上,又正好冲着李爱黎,模样上的差别登时一览无余。
李爱黎在心里好笑,心说路建新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俊上天的儿子,而且路荣行的五官也不太随汪杨,汪杨长得很甜,可他的眉眼却很正,长大了模样不大变,肯定帅盖十里八乡。
这边她在点评别人的外貌,那边的路建新强迫儿子武装完,一回头和她打起了招呼:“爱黎姐,又上街啊。”
这是镇上过年时候的公用口头禅,就跟首都的人问别人吃了没一个意思,李爱黎笑着说:“可不。”
路建新问她去买什么,自家也好做个参考,毕竟待客要用的那十盘八大碗菜不好准备,大家每年都得集众家所长,想着法儿地换花样。
李爱黎说这回没什么买的,就是去揪人。
汪杨一听觉得她没必要跑了,出谋划策道:“诶你别去了,让路荣行去找,他们反正是要上街,就买两袋鸡爪鸭爪的,快得很,完了让建新把他俩一起带回来,街上堵死了,走都走不动,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丸子馅儿里的味道够不够,我尝不出来。”
集市就那么一条街,只要关捷没有跑去游戏厅或是同学家玩,路家父子在路上肯定能看见他,而且来自于厨房的请求是难以拒绝的,李爱黎将车丢在门口,真去隔壁帮忙尝味道了。
冬天里骑摩托,就像在八级的零度大风里裸奔,路荣行被汪杨戴了口罩耳罩和毛线帽,武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路建新将车停在冷柜店外面,自己进去了,进去之前给了他50块钱,让他去买点想吃的,顺便找下关捷。
路荣行转身走了,然后路过第一个路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到处都是三轮车、电动车、面包车,为了给前面鸣笛的班车让道,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却往前挤,硬是见缝插针地将这个小路口塞得看不见地皮了。
路荣行于是右拐了一下,沿路朝里面走,打算从堵塞的大后方绕过去,但是走了几米他看见一辆面包车和前面的小货车之间有将近1米的缝隙,就偷了个懒,从车缝里穿了过去。
不管堵塞路段有多长,这样做都是危险的,现世报来得飞快,他刚从车头穿出去,就被后面冲出来的一个人给撞到了,那人跑得很快,而路荣行又猝不及防,直接扑到了右前方的地上。
撞他的人也没想到车缝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少年,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撞上了,好在冬天的衣服厚重,不至于擦破皮。
路荣行人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他撑起手臂一边爬起来,一边去看撞他的人。
适逢来人也弯着腰过来拉他,两人对上视线,那人脸上有抱歉的表情,露着眼睛的路荣行却眯了下眼睛,认出了这是派出所的那位蔡警官,就是夏天家里丢钱的时候,给他做笔录的那个,只是他今天没穿警服,看着没那么严肃了。
他旁边还有四个人,路荣行看着面生,只是见他们个个都是焦急气喘的模样,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
大概是看他没吭声,蔡警官一时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连忙出声问道:“没事吧,啊?”
路荣行摇了下头,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取下半边的耳罩带子露出脸,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没事,蔡警官好。”
蔡警官明显不记得他了,只是看他这么有礼貌,不好凶巴巴地责问他为什么横穿马路,便笑了笑在他肩上一拍,叮嘱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路荣行点了下头,准备走了,却见对方拧了下眉,又说:“今天路上人太多了,小孩儿没事不要在路上跑,早点回家看电视去,听见了吗?”
说完他手上使了点儿劲,将路荣行推到了道牙子上,同时另一只手朝前一挥,跟那四个大人接着跑了。
路荣行弯腰拍了拍灰,没能全拍掉,站起来又回了人最多的那条街道,他还要去找关捷。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肯定有关捷,因为他喜欢凑热闹。
每到年底这几天,镇上都会有人来划彩轮船,就是用竹篾和彩纸糊成带顶棚的花船,中间留个人站的洞,负责表演的幺妹就提着船,到每家每户门口又唱又跳。
吹拉弹唱的围在她周围,还专门有个领路人,在锣鼓声停下来的间隙里说吉利话。
他们在各户门口热闹一把,主人家多少就会给些回礼,有的是几块钱,有的是一副甜饼、两个黄桃罐头,表演的从来不嫌少,也不会赖着不走。
彩船挨家挨户地划,表演也历年也都是一个样,但是关捷照样每年都跟着打转,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不是表演,而是那个负责说话的大爷。
这大爷非常有才,出口成章、句句押韵,说话跟蹦豆子一样,让人很有捧场的欲望。
比如他刚刚在上一家的门口说,麝自有香,云自飞扬,老板家的姑娘长得真漂亮。这会儿碰上个慷慨的男主人,又说这个头啊带得好,不是干部就是领导。
当然这种不同于恭喜发财的骚话,他都只在回礼给的多的人门口说。
关捷提着他妈要的两斤蒸肉粉,在人群里跟着哈哈哈,哈得连肉都想不起来要吃了。
……
“大哥,你这是要去打劫银行吗?裹成这熊样。”
路荣行还没找到关捷,肩膀倒是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紧接着右边冒出来一个张一叶,手里提着一袋子板栗,朝他这边送了一下,让他抓着吃。
碰见蔡警官那几分钟里,路荣行本来是摘了口罩的,可由奢入俭难,走了一会儿他冷得老想流鼻涕,就又给戴上了。
同桌的抨击已经很难给他造成伤害了,路荣行淡淡地说:“不打,有的是钱。”
“切,”张一叶嗤笑着往嘴里丢了一个板栗,酸道,“你只是有几毛钱而已,别太知足了。对了,你不是被窝里的螨虫吗,怎么舍得上街来了?”
耳中锣鼓的响声渐渐变大,路荣行循声张望了一下,在马路斜对面三四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人群,他感觉关捷很有可能在那里,就开始慢慢朝那边靠近,边走边说:“来买笔芯,顺便帮他妈把关捷薅回去。”
张一叶没听到什么劲爆的原因,没吭声,路边垃圾堆的时候将手里的板栗壳丢了进去。
丢完他被垃圾堆勾起了一些关联的记忆,便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讲的,别出去说啊。”
路荣行这还什么都没听到,就得提前给他打包票不会泄密,但还是点了下头:“说。”
“夏天我帮你洗废了一组照片,你还记得吧?里面有一张路上那个乞丐的照片,过程我待会儿再跟你讲,反正今天早上我爸看到它之后,表情就怪得很,马上就回刑侦队了不说,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待在家里别上街。”
路荣行听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方才在路上狂奔的蔡警官一行,有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街上可能出了闹事的或是小偷,更多的他联想不到,就还算平常心地说:“那你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一叶“嘿”了两声,模样贱兮兮的:“我问他为啥他不说,我就好他妈好奇啊,忍不住。”
有个典故叫好奇害死猫,路荣行知道,但他很少跟人掉书袋,就没说话,仅以沉默表达了一下无语。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了彩船表演的地点,张一叶三下两下就挤进去了,路荣行却没有,沿着人群外围走了半圈,才在人缝里看见了自己去年穿的那件大衣。
关捷提着东西不方便鼓掌,只能干巴巴地跟着别人喊“好”,这会儿他一声刚到一半,就感觉有人在拽他的帽子,力气还不小。
他有脾气地扭了一下,然后才回头去看,隔着人一看发现是路荣行,脾气又变成了一个笑。由于他还想看,就没往外钻,而是站在原地招手:“嗨,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