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领导们让路荣行先走,葛老师跟出来,“顺路”跟他聊起了天。
她问路荣行和池筱曼是什么关系,怎么得知她的秘密,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路荣行不知道该说是懒,不想长篇大论地向老师交代,还是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反正没说池筱曼找自己是为了上广播,只说在路上碰见她了,她哭得很厉害,当时可能是崩溃了,见了自己就是一通诉说。
葛老师也不知道信没信,脸上笑容不变地放他回去吃饭了。
这天晚饭池筱曼没有去食堂排队打饭,校长让葛老师带她去了老师吃饭的小餐厅,和外面一样是大锅菜,不过用的是家常大小的炒菜锅,肉也实打实的多。
葛老师给她夹了不少菜,这让池筱曼有点受宠若惊。
靳滕不住学校里,也没有家属给他做饭,每天只能吃食堂,这一顿他和池筱曼碰上了,认出她是3班的学生,但是叫不上名字,他还以为这学生是葛老师的亲戚,笑着让她多吃一点。
第一天,池筱曼被叫出去谈了次话,内容是她被诱导的经过,这说明学校已经开始了调查。
但第二天实质性地调查就停止了,因为它迅速进入了和罗雨晴当时一样的僵局。
学校推进不下去,只好将它搁置了,因为要用一颗审判的心去对待一个清白的同志,大家谁都不愿意出面,而且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好查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学校开始做池筱曼的心理工作,让她将注意力转到学习上去,同时开始替杨劲云联系工作单位。
池筱曼满怀的期待两天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她觉得老师根本没有认真查,可事实上查案真的超出了学校的业务水平。
她的持续纠缠有一次把教务主任惹毛了,他发了通火,问池筱曼到底想怎么样。
他说:“杨老师就是没有问题,这就是调查完的事实,难道你们,啊?想让学校的语文老师发挥写文章的优势,给他凭空编出一个罪名来吗?真是胡闹!”
池筱曼也委屈得要吐血,除了杨劲云是禽兽之外,她开始觉得学校的老师也很虚伪,他们蛇鼠一窝,在官官相护。
隔天学校就叫来了池筱曼的家长,连同父母一起,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及时止损”教育,路荣行作为知情人,也一并跟着收听了大半场。
说实话这一场谈话的效果很糟,因为学校希望池筱曼忘记这件事,而她明显持反方观点,而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明显感觉到校方和家长洗脑的意思非常明显。
他们希望池筱曼能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为学校的形象想一想,因为这也是她的母校,它的荣辱和她与共。
他们希望她能将目光放远一点,不要执着于过去,要放眼向未来。
他们说杨老师的爱人因为这次调查,气得连律师都找好了,说要把学校和她一起以诽谤罪告上法庭,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叫诽谤罪。
最让路荣行愕然的是池筱曼的妈妈,她在离开办公室的路上问自己的女儿,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个强奸是在图什么。
这句话让路荣行猛然间意识到,她唯一能图的只有真相。
在校长承诺会积极处理的时候,路荣行还是相信学校的,但调查的过程又太过短暂,有种高开低走的欺骗感,而且收场让人这么不舒服,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池筱曼上次说学校不会管的,路荣行有点体会到了。
当天中午,他意外在车棚碰到了杨劲云,杨劲云也在取车,车棚外面一个女生正在跟他有说有笑,不知道是他自己平时对女生太冷漠了,还是纯粹的是心理作用,路荣行觉得他笑得有点热络。
路荣行早上来得早,自行车停的比较靠边,杨劲云要出车棚必然路过他旁边,在对方即将要出车棚的瞬间,路荣行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杨老师,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劲云和气地转过头来,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路荣行扯了下嘴角:“我们班的池筱曼到处说你强奸了她,还说你要告她诽谤,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杨劲云以问做答,仍然在笑,“要是真的,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路荣行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生气的痕迹,在不知道什么可信的情况下,人们只能凭借感觉,路荣行对他的感觉产生了变化。
以前他觉得杨老师是遥远的脾气好,这瞬间路荣行觉得他控制情绪的能力超一流。
翌日傍晚,栏目即将播出的时候,w按照习惯去上了个厕所,路荣行有预谋地将门锁了,难得坐到了话筒前面,他手里有一封远大于200字的稿子,是他给池筱曼看过后,对方同意他播出来的东西。
路荣行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变化,和他念加油稿那会儿差不了太多,他说:“不知道是好事,说明我们的视野和心理都很健康,但是那些知道的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们知道吗?”
“今天我接到?5" 险道神24" > 上一页 27 页, 晃煌У耐陡澹邓睦镉幸桓霾亓思改甑拿孛埽胍窒砀腥耍绕涫桥U饫镂蚁M钗欢寄艹槌黾阜种拥氖奔洌医餐暾饧隆!?br /> “几年以前,有个女生升上了初一,她迷上了一门兴趣课,每次下了课都会继续逗留,老师从不批评她,甚至还允许她在特别的时间段过去蹭课。”
“什么叫特殊的时间段?就是上午、下午或者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为什么专门挑这种时间?因为这些时间段里人少,有时少到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到时候老师让这个人做什么,她的胆量恰好又不够大,她就必须做什么。”
“投稿的女生很不幸,她在这种蹭课的诱导下,失去了身体上的清白。但我觉得她很勇敢,她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个‘奇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件‘趣事’投到栏目里,她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那些听得懂这些话的女生们,如果没有向老师告发的勇气,那就克制一下自己,不要去蹭任何课。”
“这里,我郑重地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老师不会轻易拖堂,更不会无限放纵学生的自由,以后如果你碰到这种老师,我希望你能告诉班主任或校长。”
“我再给大家讲一个题外的故事,出自于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下流岛。没有岛名,不配有岛名。是个形状非常下流的下流岛,岛上长着树形下流的椰子树,树上结着味道下流的椰子果。那里住着下流猴,喜欢吃味道下流的椰子果,然后拉出下流屎。屎掉在地上滋养下流土,土里长出的下流椰子树于是更下流。如此循环不止。”
“我由衷地希望我们学校里,没有这种下流的循环。”
广播里路荣行念起了每天的结束语,可蹲在树林地上的关捷,却在他的声音里想起了一个……不,是两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杨劲云是一个常常允许学生逗留的兴趣课老师,而下了课老是不走的,吴亦旻班上那个金山打字通就是。
但很久都没看见她了,关捷以为她是改过自新了。
第46章
路荣行说完“循环”的时候, 晚自习的上课铃刚响。
因此这一则明显长过以往的播报,除了宿舍和食堂那一片因为离得太远,教学楼里的人基本都听见了。
这一粒不知道该说是挑衅还是烟雾弹的石子, 瞬间在不同群体的心里激起了不同的浪花。
校长心想好家伙, 一中居然成下流岛了,那他是什么, 是孕育下流滋长的沃土吗?
政教主任眉心的川字越皱越深,在心里疑惑这个说话的学生以为自己是谁,拿着鸡毛当令箭,他有什么权利播这种名不副实、含沙射影的东西?
负责广播室的老师心想坏了菜, 路荣行哪儿来的这么个乱七八糟的稿子。
孟萍直接懵了,前几天池筱曼的进进出出足以让她了解情况,她不是不震惊, 也不是没在学生和杨老师之间做信任摇摆, 然而人心的偏私不一样。
池筱曼咬着杨劲云不放,孟萍却觉得什么都没有她的前途重要,被生活打磨过的成年人尤其善于放弃,因为所见所闻不断告诉过他们,怎样选择才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结局。
孟萍以为学生们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眼下证明知情的两个当事人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池筱曼就算了,她说是她是受害者,尽管没有证据, 孟萍也不想把她往坏处想,但是路荣行跟着跳什么, 他平时明明是古道热肠的反面人设,孟萍想不通,只好剑走偏锋,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俩人之间真有点什么暧昧关系。
但凡知情的老师,一听都知道路荣行在说什么,但是学校为了把控舆论,池筱曼的事只有少部分牵涉到的老师才知道,并且都承诺要保密,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不会往外说,所以包括靳滕在内的大部分老师乍一听都很茫然。
但部分反应快的,不多时就通过思索和筛选关键词得出了怀疑对象。本校、兴趣课、允许逗留、失去清白的女学生,俨然就像在说之前大闹的罗雨晴。
于是有的老师开始琢磨,这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听那么多个下流的感觉,像是学校包庇了杨老师。有的老师在想,播报这个男同学在打什么哑谜。
靳滕则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在教师食堂遇到的女生,因为后来他又碰见了她和葛老师两次,地点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口。
基于对路荣行的信任,靳滕觉得他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话,但这少年到底知道了什么?
至于路荣行针对的杨劲云,罗雨晴事件之后他为了避嫌,课后很少在校园里闲逛了,基本吃了晚饭就待在家里,这会儿正在家里看电视,音量挺大加上相距甚远,这个敲山震虎的广播很遗憾,他没有听见。
到了学生这边,因为信息不对等,多数没有天眼的人都听得不知所云。
关捷虽然想起了金山打字通,但很快又把这两人从脑海里驱散了,一来他对杨劲云还有好感辐射,二来他不知道孙茵茵去年就离开了学校。
吴亦旻猛不丁地出了神,那则广播让他感觉强烈地想起了孙茵茵,当时的暗恋让他对这个女同学的关注很多,她的逗留和蹭课他都见过。
学校里不少学生都和老师沾亲带故,吴亦旻一直以为她在机房的“特权”是因为她和杨老师有点亲戚关系,这个迟到很久的广播突然点醒了他另外一种可能。
吴亦旻浑身发冷,蓦然间在座位上打了个寒颤。
这个晚间,从初一到初三的教室里,夹裹在人群里的个别女生目光复杂表情古怪,或许她们也有不曾对人提起的秘密,但她们目光警惕、浑身戒备,只要有人看过来,她们就会用笑容或书本将内心掩盖起来。
其他学生疯狂地议论,只有初三3班和池筱曼同寝的几个女生隐隐约约有点察觉,广播里的女生,很有可能正在自己身边。
同一时间,广播室外面,w差点急疯了。
一开始她急得是进不去,后来她疯的是路荣行说的内容,她想哪来的女生啊?怎么就失去清白了?不去跟老师讲,在这儿报是几个意思?
立场使然,w的最深刻的第一反应不是学校里有禽兽老师或者受害的女生,她觉得她要被路荣行害惨了,老师追究起来,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拦着。
她在外面把门拍得震天响,路荣行也没开门,声音平静地从门板后面往外透,他说:“你别拍了,就在外面站着,等老师来了,就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了。”
w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能够置身事外之后她心底冒出了一点羞愧,她茫然地说:“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突然在栏目说这种事,这跟主题有狗屁关系,老师不训死你!”
训就训吧,路荣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没办法,因为他自己很难接受池筱曼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杨劲云调走、禁止池筱曼再发声,伤害明明已经形成了,可结果却看不出对错,学校这样做到底是在保护受害者,还是纵容犯错的一方?
关键是路荣行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是池筱曼污蔑老师,还是老师真的侵犯了学生。
学校通通没有说,他们只说了光彩、前途和时间精力,要是真的找不到证据,那确实没办法,但他们付出的时间精力真的不够,起码池筱曼没说够了。
或许更主要的原因,只是路荣行还在追究,而学校在他之前放弃了,他是真的很失望,既为学校,也为自己。
10分钟之后,管广播室的老师过来敲开门,将路荣行带进了校长办公室。
这天晚自习,路荣行在办公室听到了一席又一席的谈话,有温和派有激进派、有白脸有红脸。
领导们看似对立实则又统一,中心思想无外乎他不应该这样干,而应该那样做,不好的影响都有哪些,希望他谨记教诲下不为例。
同时广播室的老师管理松散,他的搭档没能及时发现问题,他们都得接受批评。顺便为了确保广播室的顺利运作,领导们希望他在得到新的通知之前,暂时先放下广播室的职务。
路荣行站在办公桌前边,感觉四面八方的声音仿佛汇成了一道山洪海啸,它们气势磅礴地碾压过来,让他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当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而且发自内心地对学校产生了愧疚感。
他在一面倒的反对声中,被这种强势的声音给绑架了,原本的价值观退缩到了看不见的角落,没有办法让他舌战群雄,辩得对方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