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关捷看得出来,因为他在吃和分享吃的上很有心得。
放学后关捷去菜地里挖地瓜,扒出来两个鸭蛋大小的瓜,他觉得口感肯定是满口渣,又将地瓜埋了回去。
埋完地瓜他看见了甘蔗,换上镰刀砍了一根,准备试试味道。
天还没冷,黄皮甘蔗上还没挂霜,根据经验应该不甜,但这根甘蔗比较早熟,甜度已经足够了。
关捷忙完隔壁奶奶的那一小截,刚坐下来打算开啃,路荣行就出现在了他放平的视野里,他没有站起来,扳着甘蔗跟牙较劲地说:“你回来得正好,吃甘蔗不?”
路荣行走过来将烧饼和蛋糕放在椅子上,说:“烧饼冷了,你热一下再吃,蛋糕拿去吃。”
关捷用手碰了一下塑料袋,饼果然已经冷了,但他还是挺开心,弯着腰凑过去闻了一下,鼻腔里登时充满了蒜和酱融合后的咸香。
路荣行没管他,先进屋里放了琴,这才出来坐下,在关捷砍好的甘蔗上选了根最短的。
他对这种掉渣的作物兴趣不大,吃两节舌头就起泡,上手更多只是为了响应一下气氛。
关捷吐掉了嘴里的渣,说:“街上搭了个棚子在卖东西,去看看吗?”
路荣行稍微俯了下腰,慢悠悠地跟他对着啃:“卖什么的?”
关捷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也只是路过罗记,听批发部门口搓麻将的人说了一嘴。
反正也没什么事,路荣行就说去,不过他不会手里黏答答地上街,于是在家门口啃完洗了手才出门。
棚子搭在菜市场对面的那条短街上,用折叠铁架和迷彩色的牛津布搭出了一个挺大的场子,里头摆着用货架一排排地摆满了工业零件,从配套螺杆到小型变压器应有尽有。
关捷到了棚子跟前,看见架子上的广告纸,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临时卖场就是他那天送路荣行和张一叶上车的时候,在地上看见的跳楼大甩卖。
因为卖品非日用的关系,棚子里几乎没有客人,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原油的味道。
理科渣渣路荣行对这些机械毫不感冒,这里就成了关捷的主场。
他在货架行里东张西望,虽然看不懂,但是那些裸露的铜丝、电线和转动的齿轮都让关捷觉得很亲切。
他喜欢做物理和化学实验,喜欢那些构造和反应以后能够变换质量和能量的东西。
这个棚子里有着比实验室里更复杂的工具,关捷自从问了一句老板“这个是什么”,路荣行就被撂在一边了,看这一老一少从拨杆一路畅谈到了数控机床。
关捷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但耐不住他是个捧场王,最后一老一小莫名其妙地聊出了感情,老板不要钱,将零七碎八地小件玩意儿送了他一大堆。
关捷不敢白要,想就要给点钱。
老板哭笑不得之余,似乎又有点落寞,他说:“你个娃儿不是来搞笑的吧?我就是卖不出去才送你的,拿走吧,本来就是些要进废品厂的破烂,不值钱。”
关捷提着零件走了,走前给老板买了瓶营养快线,这是他目前最爱的饮料,因为有点贵,自己也很少喝。
路上2人碰到烧烤摊,买了份炒粉和热狗,一路吃回了大院。
回家后两人开始干正事,路荣行练琴,关捷在他旁边的板凳上折腾零件,过会儿就打岔惊叹这个东西好厉害。
可在路荣行看来,那些全是些不知所谓的铁块,区别仅限于有的能动,有的不能。
这星期张一叶没回来,关敏将电话打到路荣行家的座机上,说是老师要补课,也没回来。
翌日关捷将路荣行一个人送上了大巴车,回家又折腾了一会儿那些铁坨子,然后才回学校上课。
2人的校园生活都慢慢步上了正规,关捷上课的时候不再那么瞌睡了,路荣行在马路的两边跑得也很顺利。
虽然每周只有半天假,渐渐的张一叶有时周末也不回来,路荣行仍然每周都回,回来看看他妈和奶奶。
忙碌常常让人忽略时间,转眼草木青黄交接。
天气慢慢冷了下来,关捷在外套里加了毛衣,每天早起后不用再扫清洁区,这活儿被低年级的认领走了。
作为一个初三党,他的任务变成了每天在树林里立定跳远,为来年的体测三步跳打基础。
路荣行也从男神被迫转型成了男病人,每天咳得脑袋眩晕,吃药早就不管用了,于是别人都在上第一节 晚自习,他一连三四天都在医务室打点滴。
忙的忙、病得病,阳历很快跳过旧岁,将寒假推到了学生们面前。
路荣行回家养了将近10天的病,关捷才从补课的地狱模式里被释放出来,整个人难得没精神,大中午回家倒头就睡了,一副困疯的架势。
期末考老王盯全班都盯得很紧,更别说关捷这边还有个助攻靳滕。
关捷又得写各科老师的试卷,还得背名人名言和英语课本,忙得和被窝里挑电筒只剩一线之隔。他虽然没有拼命,但是对于成绩和排名,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因为大环境趋向如此。
下午关捷沉寂得很,睡饱了起来又精神抖擞,跑到路荣行房里蹭电视,一口气看到了十点半。
第二天早上起来,镇上飘了层小雪。
李爱黎在厨房里卤菜,关捷坐在灶膛口捡炭,捡进烂铁锅里码好,再用李爱黎的新毛衣针串着两个鸡腿,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烤。
烤到最后也不知道熟了没,反正被烤过的藤椒油香得三迷五道,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隔壁和路荣行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吃完回来被关敏堵在门口,问他为什么鸡腿没有亲姐一份。
关捷振振有词地说:“谁叫你关在房里不出来,我怎么知道你醒没醒?”
关敏真是信了他的邪,她不出来,就不是他姐,就没有感情了吗?他就不能敲个门把她叫出来吗?分明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原本就没她的份!
吃吃喝喝又是一年,团圆饭这天,李爱黎发的压岁钱从20变成了50。
孩子大了,需要钱的地方也多了,她和关宽给不出天大的红包,只在能力范围内做了点变化。
关捷拆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钱”,心满意足地到处摸出存款,堆在一起数了数。
加上关敏之前给的30,倒数第二次月考,化学满分全校第一时老王给的20块奖金,以及零散的几次给打牌的父母换零钱的跑腿费,他一共有了128块钱。
离200还差一小半,不过还有半年时间,关捷今年也不打算买鞭炮,所以存够本他觉得问题不大。
他愉悦地将钱压进衣服堆里,约上路荣行,溜达到市政府那边看了会儿烟花。
镇上的烟花比较简单,放来放去只有一种五彩的喷花弹,不过因为好多个同时一起放,在夜空里还是闪出了一片小有规模的异彩。
放到中途,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起了一股许愿的妖风。
有人在喊xxx我爱你,嫁给我吧可以吗?
有人叫着希望宝贝快快乐乐地长大。
还有人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路荣行和关捷挤在一起,茫然地对视了一眼,接着才在五颜六色的烟花后面,看到了一条流星的尾巴。
两人谁也没有许愿,因为他们刚刚成长到,愿意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年纪。
年后关捷到亲戚家吃了两天,小舅家还在第一年孝期,没有大办宴席,只是从简地弄了个鱼火锅。
关捷坐在小马扎上,正对着炤台墙上的姥姥遗像,黑白照里她也没有笑,一副严肃凄苦的样子。关捷看了几眼后心里像是有东西在翻腾,连忙把目光移开了,之后一直刻意不去看那里。
饭后大家各自娱乐,大人搓麻将、小的看电视,关捷上下不靠,是个孤独的青少年,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碰上路荣行也从亲戚家逃了回来,2人走去找张一叶,又在他家看了个鬼片。
张一叶家里今年多了个阿姨,是镇小的一个丧偶单身的女教师,张一叶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和人搞上的,反正他寒假回来,这女士就住在他家里了。
这阿姨看着人不错,和气也不爱念叨,但是张一叶和她相处时间太短,目前没熟起来,家里的氛围就挺别扭。
3个人摊在沙发上,一会儿嘀咕这个后妈同志,一会儿又说起关捷迫在眉睫的志愿。
张一叶还是老立场,坚定拥护关捷考城南,路荣行没意见,说他能考上潮阳最好。关捷从实际出发,觉得城南他都考不上。
张一叶为了美女也是拼,一直在给他灌“你很棒”之类的迷魂汤,关捷听了半天也没什么信心。
到了初七关捷先回了一中,隔两天高中生们也去了市里。
刚开学的日子总有些难熬,天还很冷,早起很难,不过一星期下来就习惯了。
3月初,关捷应老师们的建议,去潮阳参加了物理和化学的省级自考竞赛,两门都难得他没写完,不过最后化学还是得了个3等奖,把老王给自豪坏了,之后盯他就盯得更紧了。
4月关捷在树林里被政史地,背得靠着树干就睡过去了。
5月会考他考得不怎么样,在校排名在250多,似乎只能进个林原。
月末学校组织填志愿单,他在林原和城南之间犹豫不决,最后抛了个硬币,天意是菊花那面,让他去城南。
最后一个月,关捷确实上了心,李爱黎看得出他有在努力,一周给他送两次饭,确保他最后冲刺阶段的营养。
关捷的考场不在城南,而在南边的三类高中潭竹,他第一天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吃坏了肚子,进考场的时候头有点痛,万幸语文顺利地做完了。
下午考数学恢复了状态,信心莫名爆棚,觉得110分不成问题。
中考2天半很快过完,关捷回到家,第二天答案见报,李爱黎让他估分,他对了一遍感觉自己只能考400分,焦虑了好几天。
直到路荣行放假回来,现身说法了估分必低是必然的规律,关捷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忐忑,开始琢磨路荣行的生日礼物。
虽然没有很刻意,但是他的钱已经攒够了。
第60章
院子里关敏回来得最晚。
她回来这天傍晚, 大伙端着碗在门口边吃边聊,作为过来人,她问路荣行:“你们分科了吗?”
“分了, ”路荣行知道她要问什么, 主动交代道,“我选的文科。”
他们班选文科的人挺少的, 钱园他们都填的理科,路荣行反正在座位附近没找到同道中人。
李爱黎也不是很懂,插话说:“我听别人说,文科以后好像不太好找工作。”
汪杨一副没辙的样子:“没办法, 他的理科太差了,管它好不好找,先把大学考上了再说吧。”
而且这位爷选科也没问她或路建新, 自己闷声干大事地把表填了。
李爱黎一听见“大学”这两个字, 立刻跟着焦虑起来,附议道:“你说的也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我们家那个小的,语文英语差得一塌糊涂,他能考上个高中我就阿弥陀佛了。”
不被看好两人组并肩坐在小马扎上,在扒饭的间隙里相互看看,眼底都是怜爱的目光。
关捷没什么想说的,他那两门主科就是差, 他五体投地地承认。
但路荣行对选科的见解和他妈不同。
他选文科不是因为自己理科不好,而是因为相对来说, 他就是更擅长文科。
文科学起来并不容易,首先数学不能差,路荣行自己深受其害。
其次知识点也不是光靠死记硬背就行,因为政治它是一门玄学,有时候一道题的答案字数都够半篇作文了,神奇的是老师就是不给分。
每门学科都有它的魅力和难处,等到有一天它们之间不再有高下之分,或许教育的时代才会真正来临。
至于工作,路荣行目前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能选自己更有把握的东西。
中考成绩要到7月25前后才出来,离铡刀落地还有20来天,关捷考虑不了那么远的事,这几天满脑子都是买什么礼物。
他为此左思右想,还专门去镇上的文具店礼品架上参谋了一番,回来发现路荣行这个人真是不容易满足。
特别爱吃的东西?好像没有。
有什么爱好吧?书已经送过了,琵琶更加不用想。
路荣行手头这把是好些年前买的了,买回来那天关捷听到汪杨嘀咕,说小孩玩的不用太好,一千多的够用了。
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关捷不知道一把真正的好琴,到底需要多少钱。
鞋吧别人不缺,吃饭吧又略显敷衍,并且留不下纪念,再说一个大男生,水晶娃娃音乐盒都不合适,关捷头一次感觉送个礼物这么费劲。
他骑车跑去问张一叶,结果这位大哥非常随缘,告诉他说:“啊,礼物?我还没买。买什么?随便买啊,火机、钱包、皮带、psp,多了去了好不好?实在没辙了就刮胡刀,你路哥马上用得上了。”
关捷听了一串,就觉得刮胡刀还靠谱一点,但是他记得路荣行好像没长胡子。
10分钟后他骑进大院,看见路荣行在自家过道上的凉席上睡午觉,背着墙侧着身,完全是一个实地考察的最佳观测角度。
于是关捷停好车,跑到隔壁堂屋的凉席旁边蹲了下来,去看路荣行的上嘴皮子。
平时没留意,加上路荣行又不是白的发光的那种奶油小生,关捷这会儿目标明确地去观察,才在他嘴唇上方的皮肤上看见了一层比汗毛颜色稍微深一些的胡须。
但它们又不像关宽的那么黑和粗,看起来仍然细软,但是根据自己身上其他部位的经验举一反三,关捷觉得用不了多久,他的胡子就会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