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荣行只是青春不肯萌动,不是瞎,他解释道:“我没有觉得谁不好看,刘白的妹妹就挺好看的,但她好看不等于我就要暗恋她,我卷子都写不完,哪有心情搞对象。”
“倒是你这个,”说到这里路荣行突然反应过来,“没有情书才没谈是个什么意思?翠花给你写封情书,你也可以跟她谈是吗?”
关捷就是瞎说,闻言笑得不行:“学校里哪有翠花?就是有,翠花也不会给我写情书,她顶多给我上盘酸菜。”
这个酸菜味的初恋,路荣行实在是接不住,想想文艺性地词穷,干脆跑题了:“中午不然吃酸菜鱼吧?”
他说他心里只有学习,一点都不春心荡漾,关捷没什么扒头,飞快地被带跑了:“要嘚,我是有点想吃米线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们直男好兄弟之间,不太适合聊这些情情爱爱。
两人走到学校把东西往琴室里一丢,直接杀进馆子里去了。
晚自习之前,关捷去办公室找了老张,然后开始了考前的复习模式。
老张交代道:“你记得抽点时间,把初中的化学看一遍,高中的课这才开始,没什么考头,所以二筛的校选会从初中的竞赛题纲里抽题,反正物理这边是这样,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何老师。”
关捷这边好完,那边往何老师面前一站,化学老师就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
何老师:“关看书是不行的,竞赛题的知识面比书本上宽,你回头怎么着也得弄套模拟卷做一做,不然有的题目都看不懂的。”
这个倒是大实话,毕竟关捷初中去考试,第一道题的试剂名称就不认识,还没落笔就懵了。
任务多、时间紧,关捷没得玩了,上英语晚自习都在偷偷地翻初中化学。
中途英语老师逮了他一回,关捷忐忑地说他在准备竞赛,老师根据竞赛生多半单科爆强、平均垃圾的普遍规律,放了他一回。
转眼周四来临,城南组织了学校的第一次月考。
化学满分100,考时45分钟,关捷做完大概需要25-30分钟,以前他从来不检查,这次可能是有点压力,老老实实地用笔头挨道划着题,强迫自己检查了一遍。
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检查出来,等到打铃,老师过来把试卷收了。
高一因为不分科,考完刚好放假,路荣行这边星期六上午还上了两节课。
放学后2人在琴室门口碰头,等路荣行取了琴,他不用每周都去练功房,于是跟关捷买卷子去了。
胡新意这周本来打算跟他一起回家,可一听说他要去书店,立刻穷避,唯恐克制不住剁手地溜了。
路上路荣行问他:“这回化学考得怎么样?”
上周六关捷提过一句,只有进了单科前50名,才有机会去参加二筛。
“应该还可以吧,”关捷现在回想起来,都想为自己的态度点个赞。
这天回到大院,他就再也不是“等闲”人士了。
路荣行练琴的时候,关捷在刷试卷,竞赛的题就是要难上好几个度,一道填空题都得划半天方程式。
从3点写到5点半,关捷一张卷子都还没写完,他丢下笔回家去准备晚饭的菜,这才发现关敏不知道什么回来了。
姐弟两在厨房门口迎面撞上,关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情绪,也有没持续跟关捷对视,一碰就闪开了。
关捷突然碰见她,心里还是有点芥蒂,撇开视线看见电饭锅里已经煮上了,让开门让她进了厨房,之后也没听她指挥自己干点啥,感觉杵在这里有点傻,干脆折身回到大门口去了。
在他背后,关敏无声地抬眼看过他,眼底也不是没有懊悔,一个星期足以让她的头脑冷透,醒悟自己那天是过分了。
她是真的瞧不起关捷吗?不是的,她就是嫉妒他,因为真正平静的人不会有那么虚高的姿态。
可让她道歉非常艰难,因为她一直被纵容惯了,至少现在的她,并不具备坦然的气度。
屋里光线有点不够了,关捷出去之后,去隔壁把卷子收了回来,用椅子搭在自家门口,趴着继续写。
路荣行在旁边练他的杀气歌,这才刚练不久,节奏难免晦涩,原本千军万马的节奏,愣是弹出了溃不成军的感觉。
关捷正好做不出题,觉得这个bgm差不多就是他内心的写照了,野心大、实力差,说的就是他。
过了会儿关敏摘完菜出来,瞥见关捷扔在地上的套卷封面上写着竞赛,心里蹦出来的吃惊压过了骄傲的伪自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起竞赛的卷子来了?你也要参加化竞赛吗?”
关捷皱了下眉心,抬起头来看了她几秒才说:“嗯,参加,‘也’是什么意思?你也参加了吗?”
“也”是杨咏彬,他是班上的理科强人,这也是关敏爱慕他的原因之一。
但关敏不想跟弟弟聊自己的感情,她含糊其辞道:“我哪有那个水平,是我们班上一个化学很强的同学。”
关捷没有多想,“哦”了一声,接着拼反应式去了。
关敏却又走近了一步,稍微弯了下腰,看他唰唰地写公式,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智商算不上高,所以她只能靠勤能补拙,关敏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追赶天赋型的学生,即使是在这学期开始恋爱之前,她也很少关注弟弟的动态,一方面是顾不上,一方面是没那个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关捷居然都要冲竞赛了,这让关敏在震惊之余,瞬间又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她们潮阳,专门竞赛的班叫火箭班,班里的学生住单人宿舍、有经济补贴、伙食跟老师一个水准,从待遇上就能看出来,谁才是校园食物链的顶端。
长大这么大,关敏第一次产生了她已经失去训斥弟弟资格的感觉,并且感觉自己严重托大了,这让她在门口站不住,脸耳俱热地快步回屋里去了。
关捷瞥见她走了,这才把草稿纸上刚写的几排公式全部从中腰斩了。
关敏站在旁边,他压力有点大,又怕她突然鄙视自己,所谓时笔上不停、气势凌云,这些都是他为了装逼,瞎写的。
一起吃了顿晚饭之后,姐弟两之间的别扭才慢慢消了。
但关捷还是没说上杨咏彬的那些小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别人既然“普通朋友”,那他能够说什么嘛。
第二天回学校之前,关捷去了趟靳滕家,把决心跟最爱的老师表了一遍。
自由的意志在靳滕看来永远是最重要的,他说支持,让关捷有困难记得找他。
高中的老师们都有神一样的阅卷速度,短短两天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关捷的化学考了97,错了一道选择题,丢了1分的卷面分,单科排在并列第三,前面有个满分和98拦着,而97的线上同时有3个人。
他不算差,但满分的这个才是真大佬,而关捷事后马后炮,感觉这3分丢得是有点冤。
冤枉的3分让他委实发奋了几天,二筛考试在周六上午,关捷用一种刷题刷红了眼的架势,在5天里做了19张竞赛卷,上课偷鸡摸狗、下课嘀嘀咕咕,连厕所都上得很珍惜。
胡新意虽然觉得他疯了,但还是天天上课给他望风,老师一来就扯透明胶带。
虽然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但关捷突发的激情倒是没有浪费,二筛他是第二名,第一名还是月考那个大哥,但这回他知道别人初中就是竞赛狗了,碾压不动再自然不过。
10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晚上,关捷正式成了一个竞赛狗,跟数理生的选手们坐在一个教室里,按自己的科目过来上课。
有兴趣横向发展的,也可以过来蹭课听,因为各科的教练们最娴熟的不是教课,而是挖墙角。
化学这边是周二、周四的晚自习上课,周日下午做实验,晚上刷题讲试卷。
他一口气领了3年的课本,在教室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贴了个标签贴:高一9班,化竞组,关捷。
竞赛班的授课速度是寻常的6倍以上,关捷初来也有点吃不消,上课时常常一脸懵逼,只能课后自己复习。
但平时没有课后,于是他连周六那半天珍贵的假期也没了,练功房太吵,他不再跟着路荣行去了,他就窝在琴房里咬笔杆,等路荣行来叫他一起回家。
天气一转凉,路荣行也喜欢跟着凉,关捷在“新班级”上满一个月的时候,这位娇弱的兄台就被流感击中了,一周连着光顾校医院3-4天。
星期四碰上教练不在,关捷就抱着书本溜进输液室,陪他打点滴。
路荣行发着烧,一低头就晕,也没法看书,只能摊在椅子上,无聊透顶了就看他写一下鬼画符。
竞赛班果然是高大上,这会儿关捷画的符路荣行就看不懂了,他指了下关捷刚画完的分子式说:“这是什么东西?苯、氟、氯,旁边这两个是什么,醋酸?”
关捷在化学这边,现在可以吊打他了:“哥啊醋酸那么长一串,这个才3个字母,是醛基,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本宝宝福禄双全,送给你。”
路荣行有点没听清,捏着他的大作说:“……什么玩意儿?”
第74章
“是笑话。”
关捷在纸上乱指, 对着自己画的长了4个角的苯环说:“苯环、氟、氯、醛基、醛基,谐个音,就是本宝宝福禄双全, 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路荣行还是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 不过没问了,因为关捷说了他估计也记不住。
以前还没抛弃理科的时候, 要写出有机物的名称,什么醚酯醛、甲乙丙,路荣行基本就没写对过。
他说:“你们这课上的挺可爱啊。”
“可个锤子的爱,”关捷心里苦, “教练说我们一个个的都太蠢了,逼得他一个化学老师,打油诗都练得能考十级了。”
自从开始上竞赛班的课, 关捷的枕套上全是头发碴子, 他不知道是因为冬天快来了,还是因为脑细胞死得太多了。
路荣行是个打油诗的爱好者,之前在他姥爷那边的博物馆里,有滋有味地把太平天国时期的打油诗看了个遍,感觉那些韵脚念起来简直让人上瘾。
关捷的话让他对教练油然而生一种向往,路荣行笑道:“打油诗都出来了,你们教练其实是文学系毕业的吧?”
“肯定不是,”关捷对教练怨念不浅, 偷偷在背后抹黑人,“他编的那些东西, 嗯……你们肯定看不下去。”
就是为了押韵什么干得出来系列,其实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路荣行看他一脸便秘的表情,不由有点好奇:“下不下得去你都没说,那谁知道,你随便说两句,我听一下。”
关捷看他非要听,只好顿住笔了成全他:“来了啊,21世纪是化学的世纪,作者老明哥。”
“滴定滴定,多一滴少一滴,都会要命。”
“晶胞平移,零既是一,杂化轨道,4比3小。”
“苏氨酸,季铵碱,没教拼音你认真一点。”
“脂肪酸八号叫辛酸,而辛酸它有很多种。”
“没事别动酒精灯,铝热液铜溅一身。”
“化竞生不是有机僧,铜盐聚乳人人有份。”
……
“啊,伟大的21世纪必将属于化学,因为,二式乙试剂是化学的试剂。”
不懂化学的结果就是,路荣行连段子都不太听得懂,只能茫然地提取关键词:“什么是金包?怎么还扯到童颜巨乳了?21时机又是什么?”
关捷有的知道,有的还没学到,只能不到位地给他解释:“晶胞的定义我忘了,二式乙试剂也是谐音,铜盐聚乳就是噗……硫酸铜和碳酸盐滴定后的混合物。”
路荣行简直跪了,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让人无动于衷的“童颜巨乳”。
关捷念完诗,看了眼头顶的输液瓶,发现还剩一小半,继续低头写卷子去了。
路荣行闭目养了会儿神,睡不着又来看他做题。
关捷在做选择题,题干是“明代名臣于谦有诗一首,凿得混沌得乌金……请问诗中的‘乌金’指”,关捷不带犹豫地划了个B。
路荣行提醒他说:“错了吧,这题应该选C。”
B是磁铁矿,C是煤炭,关捷侧头来看,辩解道:“乌金诶,怎么也该是个金属吧。”
虽然没有辛酸可学,但他们文科生也不是吃素的,路荣行气定神闲地说:“可这首诗的名字叫《咏煤炭》。”
关捷怀疑地眯了下眼睛,立刻翻到试卷末尾的答案处一看,登时就气笑了。
“靠,这出题的老师也太不要脸了吧,我把抠脚的时间都拿来做题了,上哪儿知道这首诗的题目去,有病!”
路荣行轻松斩获胜利,冷眼看他被题目锤倒,笑了笑,感觉生病都没那么难受了,毕竟有霉大家一起倒,霉运就被平分了。
但关捷这种认真做题、还能给他背莫名诗的样子,路荣行之前没见过,他觉得有些好玩,又有点自己都没料到的惊讶。
岁月不知不觉,催得隔壁哭着来让他洗屎尿裤的破孩子,长到了能写出一堆他看不懂的公式、说一堆他听不懂的名称的境界。
关捷有特长了,变厉害了,星期六晚上也不到他屋里蹭电视了。
他不再总问自己为什么,自问自答去了,眼神偶尔会自信到熠熠发亮,现在到了关捷的领域,需要抬头仰望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
这种感觉对于一直被关捷依靠和信赖的路荣行来说,有点茫然和奇妙。
他过于习惯被关捷追逐和迎接的状态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大哥,关捷是他的跟班小弟。
但是最近关捷跑去搞化竞,弄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发生了一场无声无形的化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