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的爱和恨团在胸腔里,融合得毫无缝隙。它们互相转化,等量共存。
他既爱墨里,又恨墨里。
他也是天之骄子,呕心沥血的付出却永远得不到墨里的回报,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将他梦昧以求的东西拱手送到别人面前。
如果能得墨里一丝柔情他都会欣喜若狂,可是墨里却连一丝都吝啬给他,捧给李少天的却像海里的水,沙漠里的黄沙,取之不尽。
他怎么能不恨墨里?
在他看到墨里对李少天总是信任依赖的样子,在他听着墨里一口一个师哥的时候。
内心深处那蠢蠢欲动的黑暗几乎快要破土而出了。
墨里道歉之后便注意着燕凛的神情,却见他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阴沉了。
直觉使他感到一丝危险,墨里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是准备开溜的信号。
燕凛却突然笑了:“不用道歉,不过是件小事,我都忘了。”
墨里狐疑地看着他。他忘了?睁眼说瞎话,刚才明明是他先提的,还以为他在提醒自己跟他道谢呢。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牵了起来。墨里发现这人真的是属猫的,他就算直面着他都防备不住他的动作。
燕凛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牵着墨里往会场里走。
“既然你师哥护送你到门外,里面这一段路,就由我来当这个护花使者吧。”
“不用了不用了。”墨里连连推拒。
他愿意相逢一笑泯恩仇,可也不想跟姓燕的发展出手牵手的亲密关系啊——
站在舞台上的宋陆明看到他们,抬手挥了两下。会场里不好大叫大嚷,墨里却马上get了他的意思。
“啊,发布会要开始了,导演在找我,我先过去了。”
他匆匆找个借口,抽出被燕凛滚烫的手心紧紧握住的手,扭头就往舞台上跑。
现在的燕凛有点可怕,墨里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逃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燕凛倒是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他,见他回头还遥遥地朝他挥手示意,脸上仍旧带着一抹微笑。
呜……怎么感觉变态变态的……
墨里不敢再看,甩着被燕凛牵过的手,那滚烫的触感仿佛依然留在皮肤上……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到宋陆明的身边站定,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被他挤到边上去的宋闻和齐晗齐齐无语。
又来了,这个专抢C位的小婊砸。
发布会之前有一个简单的红毯活动,几个嘉宾都已经走过红毯,墨里没有参加,被李少天拉着从地下车库直接进了会场。
此时节目组主创人员和各个嘉宾依次上到台上排成一排站定,宋陆明招呼墨里过来之后,就拉着他在自己身边站定。
第一期节目的主题是墨家戏曲,墨里这个戏班班主理应站在最中间,这和咖位大小没关系,这是表示对传统艺术的尊重。
墨里被燕凛的异常弄得有些紧张,小跑了两步上台来,玉质一般的粉白肌肤上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只上了一层润唇膏的双唇也更加水润嫣红。高挑纤瘦的身形往队伍的正中一站,浅蓝和白色的着装衬着微长漆黑的发型,显得干净利落,少年气十足,整个人仿佛一个发光体,顿时吸引了大多数镜头的焦点。
镜头是最诚实的。
就算台上还有六个当红小花小生,每一个都熠熠生辉,穿着浅蓝卫衣的少年却丝毫不见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周飞一早教墨里在台上面对相机时要大气从容淡定优雅,墨里本来记得牢牢的,结果先是被燕凛一吓,再被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一照,整个人又陷入了晕晕乎乎的懵逼状态。他又有点晕船了……
直到宋陆明朝他身边招呼了一声:“燕总快来站好,先让媒体拍个合照。”
墨里被“燕”这个字刺激得一惊,眼睛还来不及转头看清身边的人,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朝宋陆明那边挤过去。
一只掌心火热的手再次稳当地扯住他的手臂,那道清润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墨班主,你要当着几十家媒体的面上演和我的不和戏码?”
谁跟你不和了?明明是你太吓人了……
墨里不敢再乱动,甩了甩手臂,那只手却如影随形。他没办法了,只能随他抓着。
好不容易拍完了合照,墨里如释重负。舞台上摆好了一条长桌,每个人的座位牌都摆放好了,他总算可以离有点可怕的燕少爷远一点。
宋陆明把发布会做成了座谈会的形式,让主创人员和嘉宾排排座,接受媒体的访问。
燕凛作为投资人和名义上的节目出品人,在台上也有一席之座。
宋陆明简单介绍了一下国色芳华这档节目的主旨和立意,强行拔高了一番,就把下面的时间交给媒体记者了。
现场提问也是经过筛选的,而且是经过六个嘉宾的经纪人层层筛选,务必不让敏感话题出现在台面上。
惟二没有筛选过提问的只有燕凛和墨里。
燕凛是没有必要,墨里——他经纪人现在还在出租车上被堵在高速上下不来。
“请问燕凛先生,听说您提早结束在国外名牌大学的学业,提前一年回国,接下来就马上投资制作了这样一台节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燕凛拿起话筒:“没有。”
广大媒体:“……”
“燕先生,请问您制作这档节目的初衷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想到以民间传统技艺作为主题?”
燕凛不露痕迹地撇了隔着两个座位的墨里一眼。
“赎罪。”
广大媒体:“???”闻到了惊天大八卦的诱人味道。
“是什么样的赎罪?您能具体闸述一下吗?”
“不能。”
广大媒体:“……”
谁再向他提问谁是孙子。
宋陆明忙打圆场:“这件事我来解释一下吧。其实正是因为以燕少为代表的蓝擎集团的企业良心,我们才有了这样一档既有娱乐意义,又有教育意义的节目的问世。所谓的赎罪,不是指某一个人,也不是指某一个团体,而是我们当今这个浮躁的社会应该对于我们的历史和传统所做的一种反思……”
宋陆明一边XJB扯淡一边在内心为自己流泪点赞。
他真是太机智了!就这样把燕大少的任性圆得天衣无缝。
接下来的采访中规中矩,六个嘉宾都是老油条,又是过滤过的问题,每一个回答都体面完美,换句话说等于毫无爆点。
墨里坐在位子上无人问津,几乎快要昏昏欲睡了,一道有些高亢的声音突然把他吓清醒了。
“我的问题是问墨班主的。请问墨班主,今天是李少天送您来会场的是么?既然来了可不可以请少天出来跟大家见个面呢?”
墨里还有些迷糊,连话筒也没用,直接回答:“他回去了。”
记者群里顿时出现一阵压抑的骚乱。
“少天是专门来送你的吗?”
“是的。”
“少天向来对私生活很低调,这一次这么高调示人,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墨里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没吧……以前他也一直接送我上学啊。”
宋陆明掩面,燕凛黑脸,六个嘉宾看戏的看戏,心焦的心焦。
明明挺傲视的一个人,怎么对着记者这么老实呢?简直有问必答啊这孩子!
还有下面那些记者,看看这老实孩子多么认真地回答你们的刁钻问题,别那么八卦了做个人吧!
宋陆明示意主持人拦一下,一直坐在边上的女主持连忙站到台前:“记者朋友们,由于时间关系,我们的发布会已近尾声,采访环节结束……”
“墨班主,您前两天发的那条微博,是因为罗歌后和李少天的微博互动,故意叫板的吗?传言李少天叛出墨家班参加选秀入圈,你对他是否有什么看法?”
懵懂宝宝这回终于不懵懂了,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后面那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心神全放在前面那个上了——
哪个记者问的这烂问题?!看不见燕凛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吗?什么仇什么怨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分明是道送命题啊!
“你们是采访我还是采访李少天呢?!”有问必答的老实孩子突然一秒变脸,台下正享受着如鱼得水的采访体验的媒体记者瞬间懵逼。
怎么了这是?可达鸭突然变身小火龙了?!
墨里对着话筒直皱眉:“为什么老是一遍遍论证我跟我师哥关系好不好?太闲了吧。”
宋陆明已经不敢想发布会以后的网络评论了。好家伙,怼上网友了……怎么收场吧。
“专注我们的主题不行吗。不要问无关的问题。”
宋陆明掩面,我可谢谢您了,怼完网友又教育了记者。
呱唧呱唧——
一道单调的掌声突然响起。
燕凛在众人齐齐注视的目光下笑了笑:“墨班主不愧是百年戏班的正统传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是他的坦荡真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一班之主的风骨,不媚俗。我相信诸位记者都有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我就特别欣赏墨班主这样的为人,希望各位媒体善待我们民间那些快要消失的传统艺术,善待那些不为名利坚持初心的民间传人。”
主持人在宋陆明的拼命示意下,连忙接上燕凛的话头,适时结束了这一场发布会。
后头还有六个嘉宾的单人采访,宋陆明特意把墨里拎在身边,生怕他被记者给抓走了。
墨里远离人群,躲到一处更衣间里,给李少天打了个电话。
“师哥,我这边完事儿了。你还来接我吗……哦,记者还没走呢,那你不来了吧?……好吧,我自己打车好了……”
呯地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墨里吓得一个激零,连忙转身。
洞开的门边站着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高昂着脸庞的燕凛正双手插兜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哥——”墨里下意识地对着手机喊了一声,突然发现刚才他一个不小心把手机挂断了。
燕凛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右脚轻轻一踢,房门就被带上了。
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步步逼近的燕凛仿佛比平常更高大了一些……
威胁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墨里咽了咽口水,后退了一步。
燕凛这副模样……想打架是怎样?
“我警告你,别再往前走了!”墨里退到墙角,指着燕凛脚下警告。
燕凛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继续靠近。墨里想要闪开,却只觉面前一阵凉风拂过,燕凛就像猫一样轻盈地滑到了眼前,比他高出一头的身躯将他严严实实地堵在狭窄的更衣室一角。
“你到底想干什么?!”墨里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燕凛的阴晴不定着实惹恼了他。
他都已经对他的拆家之仇既往不咎了,这个人反而开始登鼻子上脸了。
还是那条微博的事?可他谢也谢了歉也道了,燕凛这么阴阳怪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墨里举起一看,是李少天打回来的电话。
他正想接通,燕凛却突然出手,角度刁钻地抢走了他的手机,随便往一旁挂着的一排大衣里一塞。
“私人谈话时间,禁止外人打扰。”燕凛面上噙着一抹微笑。
墨里急着去够他的手机,却被燕凛抓住手腕摁到墙上困住。
“燕凛!你到底想干什么?”墨里又急又怒。
手机又响了几声就停了下来,没过几秒钟接着响起。
燕凛抓住他乱挣的两只手腕交叉固定在墙上,一条腿狠狠地挤进他的两腿间,又向上顶了顶。
墨里双腿还想挣扎,踢踹了几回却只是让自己在燕凛大腿上磨蹭,顿时脸红到脖子根上,窘迫地不敢再动了。
这个卑鄙小人,对他使阴招!
墨里咬牙愤恨,攻击人家下三路的招数他和周飞早在小学五年级就不用了!
这臭不要脸的。
墨里以为自己十分能打架了,他和周飞还有他那帮小弟从小打到大,他还从来没输过。
没想到对上燕凛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富生贵养的大少爷,他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墨里还没意识到自己只是民间散打,燕凛却是师从名师,这其中的差异不是体能和打架经验能弥补的。
总之现在他以一种十分困窘的姿势被燕凛锁在了怀里。
燕凛空出一只手来,在他嫣红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把。
“总算乖了一回,我早该这么干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行吗,把你腿拿开。”墨里脸色通红地道。
燕凛从强硬地禁锢住怀中之人开始,就被一蓬蓬炸开的喜悦、爱慕、愤恨的洪流所淹没。
长久以来得不到回应的不平之气烟消云散,只余一片酸酸软软横在胸间。
不好受,却也不难受。
指尖饥渴地流连在那柔软温热的肌肤,他看得出墨里眼神中的惊恐和疑惑。
疑惑好,疑惑了说明还没开窍。
燕凛心中一片满足。
墨里的情之一窍,理应由他来开启。
当年他从那红墙绿瓦的老戏园屋檐上掉下来的时候,李少天和周飞都在附近,他偏偏落在了他的怀里。
这是天意,天命如此。
什么李少天,什么周飞,统统靠边站。
墨里推距着他的靠近,燕凛偏要将大腿向上顶了顶,墨里被他颠得一颤,眼圈都红了。
“你放我下来。”墨里很委屈。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猥[亵了,呜……
“墨班主还记得你自己给我的祝愿吗?”燕凛凑近他耳边低声道。
墨里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是摇了头还是点了头。
燕凛继续道:“你祝我心想事成,想要的都会得到。墨班主不会忘了吧。”